锦绣急于立功,忙说道:“这香囊是小主亲手缝的,起先送过去的时候还有太医查验过,并无异样。是后来有一日,小主突然说纯才人的香囊闻着不香了,针脚也松了,回去帮她重新弄一弄。纯才人和小主关系密切,谁会对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起疑呢?纯才人根本没多想便给了小主。那晚小主往里头掺东西的时候,奴婢正好去送茶看到,可奴婢只是一个宫女,岂敢对小主怎么样?只好装聋作哑。”
“可今日听说纯才人身子不适,奴婢就猜测是不是那香囊的缘故,皇嗣为重,奴婢便再也不敢忍下去了。皇后娘娘月份大了,奴婢只好去寻杨贵嫔,将奴婢知道的事都说了出去。”
锦绣伏地磕头道:“自从纯才人有孕,小主便心情低落,易爆易怒,口中也常常念念有词,从前她几乎日日都要去寻纯才人的,这段日子明显少了许多……!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余再没有了!”
姜雪漪轻叹一声:“宫里人人都知道纯才人和郑宝林要好,承祚四年时,臣妾和她们也是同一批入宫的秀女。臣妾记得从那时起她们便形影不离,姐妹情深,臣妾本以为,她们能一直这样要好下去。”
“不曾想,最难猜测是人心,纯才人一朝有孕,郑宝林的心中也会不平,竟不惜对最亲近的人下手。”
话音一落,原本颤着身子矢口否认的郑宝林像是被突然踩到了尾巴,仰头冷笑道:“姐妹情深?若真姐妹情深,她就不会抛下我一门心思争宠,攀高枝!她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郑宝林本就不是个善于言辞之人,面对人证物证,她除了说不是自己也没什么别的可辩解的,毕竟这件事就是她做的,赖不了别人。
但如今棠修容说什么姐妹情深,好像一切的错都是她自食其果。
凭什么?
反正都是一死,她这条命从一开始就没什么稀罕的,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图个嘴上快活!锦绣固然背叛了她,可她起先做这件事的时候,原本就是抱着玉石俱焚的目的。
明明是纯才人先抛弃了她们的友谊,怎么怪起她了?
纯才人生下孩子后前途一路光明,那她呢?
她又要回到一个人默默无闻,无人问津,永远都没有光亮的日子里,那她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可言?
阴沟里的老鼠,一辈子只能仰望着那些身在光明里的人。没人会再拉她一把了。
郑宝林浑身颤抖着,扭过头恶狠狠道:“我对你下手又如何!是你抛弃了我,是你变了!”
纯才人以为,郑宝林害她是因为嫉妒她更得宠,嫉妒她之前得陛下的宠更多,嫉妒她有了身孕,往后更要事事都高她一头。
可她竟然觉得……是自己先抛弃了她……?
难道,真的是她的错吗?是她没有考虑郑宝林的感受吗?
纯才人张着嘴愣住,眼睛不住的流着泪,神色却木木的,甚至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们姐妹二人有什么恩怨不足为外人道,丹妃也懒得管那么多,她现在只在乎纯才人肚子里的孩子,这会儿见郑宝林主动承认了是自己做的,连忙说着:“陛下,郑宝林已经承认了是她想要谋害纯才人和腹中的皇嗣,请您尽快处置郑宝林,不要让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留在宫里。”
丹妃着急,沈璋寒自然也知道是为什么。
“既是人证物证俱在,郑宝林也亲口承认,此事没什么好辨的。郑宝林残害皇嗣,罪不容恕,自今日起贬为庶人,赐自尽。”
沈璋寒冷淡下令,甚至看都没有看郑氏一眼:“拖下去。”
郑宝林疯疯癫癫地笑着被拖下去,屋内足足寂静了好一会儿。
半晌后,丹妃才又斟酌着说:“陛下……”
沈璋寒淡淡看向她。
见陛下居然愿意听她说话,丹妃忙讨好地笑了笑:“臣妾觉得纯才人的胎如此多灾多难,虽说是郑氏歹毒,故意陷害,可李贵嫔也并非没有错处。”
“纯才人诊出有孕那日,太医就说了纯才人得安心静养,事事小心,李贵嫔也主动揽了这差事,说要照顾好纯才人。”
“可如今呢?”
“郑氏在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纯才人与她交好不防备就算了,李贵嫔也这样放心吗?还是说你只是表面跑的勤快,实际上根本没有用心思?”
今日之事,李贵嫔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占一个看胎不利的罪名,可她也只是一时不察而已,丹妃怎能将她的居心说得如此歹毒?
李贵嫔忙跪下,哽咽着说:“陛下明鉴,纯才人的胎嫔妾自知有错,没能看顾好她,嫔妾甘愿领罚。可嫔妾一心一意为了纯才人和腹中孩儿着想,绝不曾阳奉阴违,也请您明鉴!”
丹妃不屑地勾勾唇:“说是这么说,可谁不知道你唯皇后马首是瞻……”
说到这儿,她及时闸住没有继续胡言乱语,又换了个话题:“总之不管你有心无心,无能总是人人看在眼里的。从你协理后宫开始,宫里上下多少闲话,你的能力如何,这么长时间还看不清自己吗?若本宫是你,就该早早辞去协理后宫之权,也免得贻笑大方了。”
涉及宫权,这会儿除了丹妃敢大胆直言,也没人敢说这些了。
杨贵嫔沉默着不出声,纯才人没有说话的资格,李贵嫔泪水涟涟,伤感不已,姜雪漪终于开了口,轻声替她说好话:“陛下三思……今日之事李贵嫔固然有错,可若有人蓄意陷害,仅凭预防,又怎么防得住一切?”
“好在纯才人的胎总归是还在,只要日后小心保养,您还能再添一个孩子的。”
李贵嫔感激地看了棠修容一眼。
沈璋寒淡淡抬眼看向姜雪漪,只见她眉眼温柔,嗓音谦和,又想起今日是她的生辰,却让她过来搅和这样一桩腌臜事,便让他不由想起方才在未央宫时的模样。
李贵嫔不是管后宫的这块料,这段日子他不是没耳闻。
一而再,再而三,他不是没给过她机会,也不是没给皇后颜面。
他虽不在意纯才人,也不在乎纯才人生的孩子,但皇嗣就是皇嗣,不是区区一个普通嫔妃可以比拟的。
沈璋寒缓缓敲着桌面,说话的语调冰冷而缓慢:“丹妃说的不无道理。”
“李贵嫔,朕曾经对你寄予期许,但你太让朕失望了。”
“自今日起收回李贵嫔的管理后宫之权,移交给棠修容。宫务繁琐,皇后月份大了不方便,棠修容又不曾管理过后宫,杨贵嫔难免多辛苦些。”
“既如此,便晋杨贵嫔为充仪,日后好好协理后宫,教习棠修容。”
口谕颁下,沈璋寒话语稍稍一顿,又淡淡添了句:“既是协理后宫,也晋棠修容为昭媛,你的位份也有一年没动过了。”
第118章
她也跟着晋位吗?
这些日子以来杨贵嫔办事得利, 宫务处理的十分像样,后宫诸人都看在眼里,她本是宫里的旧人, 资历深厚, 加上协理后宫的嫔妃一直不是主位也说不过去,杨贵嫔晋充仪本是应当的。
但姜雪漪还真没想过, 在陛下已经打算让她学着协理后宫的同时还想给她也晋一晋位份。
方才听陛下的语气,给她晋位分明显是这件事之外的考虑,这才没有一气呵成的下旨, 不想陛下还是惦着她。
许是因为今日陛下和她在未央宫过生辰时气氛不错, 陛下又难得如此高兴,却尚未尽兴就被人中途打断了,所以对她才多有歉疚。
姜雪漪本就觉得今日的生辰被打断不是坏事, 果不其然。
正因陛下对她有愧疚和怜惜, 所以今日的一切才来得格外容易。
她和杨充仪对视一眼,一齐撤步向陛下谢恩:“臣妾谢陛下隆恩,定会恪尽职守, 辅佐皇后。”
沈璋寒缓声道:“起身吧。”
“李贵嫔既不必协理后宫,自今日起就专心看顾纯才人的胎。你今日已经长了教训,日后更得加倍用心,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郑氏已死,她身边的宫女也该悉数打发回掖庭重新分配。宫女锦绣检举有功, 杨充仪给她寻个清闲的好差事, 也不必伺候嫔妃了。”
姜雪漪瞧了眼锦绣,就见她感恩戴德、欢天喜地的磕头谢恩, 笑着没说话。
当初她让旎春稍微提点了锦绣两句,这锦绣为了前途领悟的果然快, 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只是锦绣虽有功,可说到底是背主的东西,陛下最不喜欢这样的人。如今让杨充仪给她个清闲的去处,既有些好处可拿,以后也不必在后宫晃悠,就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至于李贵嫔,她本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无甚野心和心机,此生唯一风光的时刻就是这段日子,如今一切归于原点,再没什么可奢望的。
只要她安分守己,以后凭资历还能坐个主位,从今往后踏踏实实过日子,也就了了。
李贵嫔颤着嘴唇福下身:“是……嫔妾遵命。”
陛下的命令一下,李贵嫔的眼泪顿时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无声的滚落,心中难受不已。
一开始拿到宫权的时候,她还天真的以为,属于自己的好前途终于来了,她能扬眉吐气,再也不必和以前那样寂寂无名的在宫里隐忍度。
可一次又一次的失误,如今又惹了陛下不满,也许是她真的不是那块料……
但眼睁睁看着杨充仪和棠昭媛因她的失误而得意晋位,她的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说不出的酸涩。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可陛下他……真的好无情,也好残忍!
郑氏一事处理完后,陛下便带着棠昭媛回未央宫去了,门口的棉帘子掀开又合上,只卷进来一阵夹雪的刺骨寒风。
好像要把李贵嫔的心都吹得雪一样冷。
丹妃见纯才人的气色比一开始好多了,虽然想再说几句,可她记着姜雪漪的叮嘱也不敢多留,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云华宫。
屋内,就只剩下了李贵嫔和纯才人。
纯才人似乎是被郑氏的话给迷惑了,一直坐在床上睁大眼睛,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口中还念念有词,说着不停的说着什么:“什么是我错了吗?是我抛弃了你吗?……”
李贵嫔本就是因为照顾她才失去了协理后宫之权,如今看着纯才人一副七魂丢了三魄的样子,也没那个好心情管她。
她起身抹抹眼泪出去,跟底下的宫女吩咐了别让纯才人出门,说她精神状态不好,必须在房中修养,一应接触的事物都要问过太医,若再有差错,就唯她们是问。
纯才人如今是死是活,李贵嫔再也不想管了,只要她能生下孩子,剩下的,那就看天意吧。
-
凤仪宫内,皇后半躺在在软椅上看今日才整理送上来的选秀名册,神色平静,灵安就依偎在她身侧,身边不远处坐着宁贵人。
她如今肚子已经很大了,腹部高高隆起,里头孕育着一个即将出生的小生命,再有两个半月就要生产。
灵安轻轻摸着母后的肚子,圆圆的小脸上满是稀奇:“母后,您的肚子这么大了,还要多久才能生出来小弟弟啊?小弟弟太小了,我不知道他喜欢玩什么,唔……如果是个小妹妹就好了,我还能找灵宁姐姐一起陪她玩呢!”
芷仪在旁边忙说着:“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娘娘要生定是要生个皇子的,公主不是已经有您了吗?”
“您和灵宁公主年纪相仿,在一起玩正好,娘娘的小皇子就算生出来了也太小了,不能陪姐姐玩呢。”
灵安天真无邪,皇后不会责怪她,只是搁下名册,温声问:“灵安为什么不想要弟弟?母后记得你不是很喜欢几个弟弟吗?之前还总是嚷着要去找平儿玩。”
“弟弟不好吗?”
灵安趴在母后身边,有些伤心:“我每次去找平儿,荣母妃就说平儿身子不好,不能跑出去玩,梁儿和宸儿也太小了,都不能陪我。”
“最近……灵宁姐姐也好久没和我一起玩了,她在皇祖母那练字读书,说她那样的人不配整日出去玩……”
“母后,我好想你能快点说生一个小宝宝呀,那样我就天天陪着他,再也不会觉得没意思了。”
皇后笑着摸摸她的头:“快了,母后很快就会生出一个漂亮的小宝宝的。”
自从刘嫔被禁足以后,大公主先是在她这养了一阵子,后面没多久便被太后带到长寿宫亲自去抚养了。
大公主本来就是个性子安静的孩子,起初在她这的时候,能天天和灵安作伴她还很高兴,可最近几回再见灵宁,她却比在刘嫔身边时更加不爱说话了。
明明只比灵安大一岁,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大了好几岁似的,十分沉静。
听说大公主在长寿宫,除了平时去国子监念书,太后还会教她诗书礼仪,教她读书练字,一个公主,活得却十分刻苦。
说来也是。
刘嫔是她的生母,却一连三年都不能母女相见,若再不自立起来,一味浑浑噩噩度日,等陛下孩子越来越多了,恐怕只会更不得陛下的喜欢。
皇后从前就灵安这么一个女儿,她又活泼机灵讨人喜欢,有她这个身为皇后的生母,灵安只管无忧无虑,不必和灵宁一般那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