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听到这话又是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三千两银子,那个女孩若是知道估计两眼都要放光了。
张恺看到谢让的反应,揣度道:“殿下若是喜欢这枚腰扣,可回京后让宫内的工匠将宝石卸下,再镶入新的金器中便是。”
谢让摇摇头:“不必了,把这腰扣给我就行了。”
张恺点点头,按命将腰扣交给谢让,看他快要更衣便退下了,却在即将踏出房门时又被谢让喊了回去。
“殿下可是还有事情吩咐?”
张恺看到谢让眉头微蹙,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他不经常在谢让的脸上看到这种神色,他的主子一向是杀伐果断、做事毫不犹豫的,但此时却好像在取舍着什么。
终于,谢让仿佛做出了决定。“没事了,你退下吧。”
第64章
九月的王店村,村子里的人入夜后都早早的睡下了。但村外一群人马正不顾夜路艰苦向中禹州的方向飞奔去。
为首的是张恺骑着一匹白色大驹,他身后还有两个小兵举着火把和他一起开路,为身后两马并驾拉着的马车照亮引路。马车后面只跟了四个人同样也是举着火把在后断路。
谢让贵为太子,还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狼狈地在半夜逃亡。
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来晋州之前他虽然知道此行会有阻碍,但可没想到会沦落的如此狼狈,害他的人胆子可真不小。
虽然谢让是当朝太子,母族也显赫,但贵妃和晋王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皇帝偏爱贵妃和晋王,而谢让是嫡长子又已经被册封了太子名正言顺,这几年来双方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贵妃和晋王无法将他从太子之位拉下来,他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太子之位能坐稳。
直到两个月前,有文官奏晋州近日有人私挖铁矿和盐矿。
晋州是晋王的封地,按照礼制晋王成年后应该前往封地不得留在京城,然而皇帝疼爱晋王,贵妃也舍不得晋王离开。
看到宠妃泪眼朦胧,爱子一脸不舍,皇帝心软了,大手一挥让晋王破例留在了京城。
但这并不意味着晋王对自己的封地就没有实际的掌控权,这次晋州出现有人私挖铁矿盐矿,幕后没有晋王参与在其中,谢让是不信的。
听到有人奏晋州之事,晋王当场表示震惊且大为气愤,并请命想要亲自来晋州彻查此事。
然而一向对爱子有求必应的皇帝在面对晋王的请命时沉默了。
“此时发生在你的封地上,你自然是想尽快了解此事。但是,这次事件非同小可,你亲自去查难免不会有人背后中伤你,即使查清了也难保不会有流言蜚语。”老皇帝虽然双眼已经浑浊,但目光却依旧锋利,“你——还是避嫌吧。我看此事就交给……太子去处理吧。”
谢让听到皇帝这样说心中的惊诧不比晋王要少,但他面上依旧平静,行礼道:“是,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王所托,尽快彻查此事。”
晋王虽然不愿,但也不能违背旨意,只得向谢让行了一礼:“那就劳烦皇兄了。”
“三弟不必客气,晋州是你的封地,孤定当查明此事,还你一个海晏河清的封地。”谢让看着晋王虚伪的表演,皮笑肉不笑。
“呵呵。”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着两人“兄友弟恭”,“太子向来疼爱弟妹,此事交给你,朕放心。”
于是,太子谢让带着自己的亲卫奉命来了晋州。
然而,刚到晋州谢让的行动便受到了限制。
晋州牧表面对他恭敬有加,说自己一定全力配合太子调查,却连日举办宴饮,将晋州的世家豪绅都邀请了遍,美名其曰帮谢让了解当地形式。
然而这些世家豪绅仿佛串通好了一般,喝酒玩乐是样样在行,一问问题便连连摇头。
半个月下来谢让毫无收获,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靠晋州牧来解决这次事件。
开采盐矿铁矿这种事情,背后利益错综复杂,莫说是这些世家,就算是晋州令都有可能参与其中。
谢让早已派人暗中调查此事,自己表面上与晋州牧周旋,让其放松警惕。
就这样谢让参加了半个月的宴请,直到几天后,晋州牧又说到了晋州一年一度的秋猎时间,诚邀谢让一起参加。
晋州牧的人来邀请谢让参加秋猎时,谢让正在看手中的密报,上面写着暗使调查对于盐矿背后之人已经稍有了些眉目。
请殿下少安毋躁,静候佳音。
大抵是因为谢让的人真的触及到了利益的核心位置,晋州牧终于心急了,想借秋狄之事打得谢让措手不及。而谢让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对方的胆子这么大,竟然在秋狄场直接刺杀他。
虽然他早有提防之心,当即斩杀了一名刺客,自己却与众人走散还负了伤,最后被其他刺客逼退至悬崖之上。
情急之下谢让只能跳下悬崖,之后便是浑身是血的被姜姝救了回去。
想到姜姝,谢让的眼眸不禁暗下来。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姜姝带走,相反,在向姜姝求救的时候他也没想过以后好好报答对方。
谢让知道自己天生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多年的圣贤书多少也将他本就凉薄的性子添上了几分温润的假面。但是他的温润是由背后的矜贵支撑起来的,而姜姝一遇到他就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看到了他最落魄的一面,自然也就打破了他的温润。
所以,直到在姜姝被村里的少年欺负之前,谢让都没有想过要带姜姝一起离开,他无法忍受一个见过自己落魄样子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是,原来你也是如此的可怜、脆弱。看到被少年欺负到跌坐在地上的姜姝,谢让感觉到自己第一次在她面前找到了之前在众人面前当太子的感觉,上位者的感觉。
所以他出手击退了那几名少年,就算这么久是姜姝救了他一条命照顾他的伤又如何,此时他小小的一个举动也救她于水火之中。
只是没想到自己被张恺找到时那个可怜的小孤女不在家,而自己也没时间在那里等她回来。若是她知道自己救的人身份如此尊贵……谢让仿佛能想到姜姝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会不会像他以前见到的人一样谄媚。
突然马车一个急刹打断了谢让的思绪,他没有打开门帘,只看到外面火光越老越亮便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张恺在王店村里搜寻他时还是被晋州牧的人注意到了。如今他们人少没人来善后,近日里天气又潮湿马群踏过很快便会留下痕迹,王店村地处偏远,想来骑马的人也只有他们这一支,是以晋州牧的人很快便能追上来了。
张恺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见到远处有一种火光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举手示意众人停下,借着越来越近的火光,大至估算了对方的人数约有三十多人,而自己这边只有八个人和一个负伤的太子。
此次凶多吉少,要避免和对方正面冲突。
“保护太子!”张恺一声令下,随行的几个人立即向马车靠拢。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对方的面孔也出现在了夜幕之中。张恺认出了为首的一个人是州牧府的一个府兵头头,姓孟,是晋州牧长府官的心腹。
“好巧啊张副官。”对方先发出了声音,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语气中已经充满了自信和不屑,还有几分激动。
毕竟像他们这种地位的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太子,更何况此时有机会围剿太子,想到那名皇子在府中是矜贵清冷的样子孟氏握着刀的手都激动地想要颤抖。
“孟队长,那么晚了还在追查刺杀太子的罪人真是幸苦。”张恺特意将重音放在罪人两字身上,希望对面能够意识到他们想要犯下的是多么大的罪过。
“只要是州牧大人吩咐的,咱们几个再幸苦也是应该的。”对方显然没有将张恺的提醒听进去,反而发难道,“我可没听说州牧大人有让张副官协助此事啊,不知道张副官为何在此处?”
“保护太子本就是本官分内之事,何须州牧大人之命。”张恺也懒得和对方打马虎眼了,“在下为太子副官,无需听从这晋州内任何人的命令,还请孟队长让道。”
“呵。”孟宵表情狰狞的笑道,“张副官可听说过天高皇帝远,晋州怎么说也是晋王殿下的封地,晋王殿下同太子都是皇上的儿子,来了晋州自然就算是太子的人也要听命于州牧大人。”
“更何况……”孟宵指向张恺背后的马车,“太子殿下如今下落不明,当日秋狩在太子身边的只有你,照我看——陷害太子的歹人就是你!”
这句话虽然乍一听让人觉得惊讶,但在场的双方皆面色如常。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想要光明正大动手的理由罢了。
如今对方已经知道马车里做的是太子,之前伪善的面具如今也不必再装了,双方都明白今夜将是一场生死厮杀之战。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厮杀一触即发之时,马车里传来一个清冷却威严的声音。是谢让。
“慢着。”谢让掀开马车的门帘,驾车的士兵不知道太子殿下要干什么,但仍然为他将门帘系好。
“殿下!”张副官见状想要阻止谢让,却被对方一个眼神止住。
夜幕下,谢让的脸逐渐暴露在火把的光芒下,他看起来比一个月前秋狄时瘦了不少显得更加的冰冷不近人情。孟宵虽然内心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看到谢让的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感到浑身冰冷。
“孟队长,是吧。”谢让看向来人的首领,言语中丝毫不见紧张,仿佛他才是那个占据上风的人,“如今本宫已安然归来,未在晋州出现什么闪失,相比晋州牧也能放心了。不知你寻到本宫,晋州牧会赏你什么东西?”
孟宵没有说话,面对谢让他显然没有向面对张恺那样直接撕破脸的勇气。
“他会赏你金银?良田?还是会直接让你当一县之长?”谢让没有理会孟宵的反应,事实上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会自顾自的先把自己的话说完。
“你听从晋州令的指示,他能给你的也不过就这些了。”谢让道,“可你若是听我的,我会给你你预想之外的、更好的东西。”他用缓慢又带有一丝诱惑的声音向孟宵展示出了自己的筹码。
孟宵感到自己的心在疯狂的跳动,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如今夜间已有一丝寒气,但却有一滴汗水从他的脸旁滑下,滴落在地上。
就在汗水滴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孟宵听见自己说:“殿下的赏赐在下不配。”太子给的诱惑固然大,但是自己是晋州牧的人,此刻投诚早已经晚了,倒不如跟着晋州牧放手一搏。
听到孟宵的话张恺握紧了手中的刀,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只是身后谢让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静放松:“真可惜,你原本或许可以不用死的。”
“给我——”孟宵举起刀,想要发出号令,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感到喉咙一阵刺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被风刮过的清凉感。
对面,谢让手中的匕首早已在他的话刚说完时便已经投掷出去了,正中孟宵的喉咙,一剑封喉。
看到队长被杀,余下的人准备抽出武器将对方剿灭。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格外沉重的马蹄声从他们背后传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头便一个个被斩杀于马下了。
谢让看着眼前的敌人一个个倒下毫不意外,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远处明亮的火把照亮了道路,也照亮了谢让的脸,他在一众火光照耀下对来人道:“你来的还真算是及时。”
第65章
姜姝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再见到那个白衣男人。
六年过去了,岁月没有在那个男人的脸上留下痕迹,他的脸还是同六年前一样年轻,甚至连神态眼神都没有变化。他的目光还是那么冰冷。
即使和他说话的人是谢让,是当朝的太子,他的表情还是同姜姝记忆中一样冷漠又疏远,仿佛并不在乎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又在说些什么。
藏身的柱子能藏下姜姝和侍女们三个人,但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们每次只有一个能探出脑袋去偷看前厅的景象。姜姝是第一个,她愣在那里须臾,身后的两人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正当她们有些心急要问姜姝看够了没有,却看到眼前的少女突然一个箭步冲出去直奔前厅。她们还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去阻止她,便看到姜姝已经冲到了太子和国师面前。
秦玄本来没想帮皇帝跑这一次的。
他虽然深受皇帝喜爱,但作为一个修道之人并无心于政治斗争,所以之前面对太子和晋王的有意拉拢他都没有做出回应。只是既然已经受封国师,享受了皇帝赐给他的身份,就免不得要听他的差遣。
其实他也知道这次的事情多多少少和太子与晋王之间的势力斗争有关,只是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件事情好继续他原本的游历计划罢了。
于是他面无表情的听着太子和他说着这次的事情,心中百无聊赖。
突然,一抹浅黄色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妙龄女子,不知道为何她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玄和谢让皆是一愣,秦玄有些疑惑的看向走到他眼前的女子,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他听见谢让质问着女子:“你怎么过来了——”
只是谢让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女子便举起手狠狠的朝秦玄的面部扇去。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前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让,他一把将姜姝拉过来:“你在干什么!”
他用余光扫了秦玄一眼,所幸对方并没有当场发怒。只是大概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他用手轻抚了一下自己发红的脸颊,有些发愣。
谢让还没发作完,便看到姜姝泪眼婆娑,大喊道:“他就是那个说我是不祥之人的那个人!”
谢让闻言也微微愣住了,他之前听姜姝说过这件事,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结,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也不曾想过预言之人居然是秦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