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喜静。”白术很快就答上,“至于旁的,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表小姐你多呆上几日就清楚了。”
他大抵是不想多说,姜姝能理解,点点头:“谢谢这位——”
“叫我白术就行。”
“谢谢白术小哥。”
有人带路,终于一路安稳地走到碧月园,再次谢过白术后,她才带着绿罗进园。
国公府的宴席定不会马虎,但到底是见识不够,即便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还是被园内架势吓一跳。
池塘挨着红木楼廊,放眼过去,日光透下,碧波荡漾,水天相接间,一片绿意。
在这正中还立了一方小亭,由对桥将亭子支起。小亭又被整个池塘包裹住,有水色相称,亭上风景堪称绝佳。
宴席很快开场,姜姝和绿罗被小丫鬟带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入座。
今日府上人很多,老夫人目前没时间搭理她,正被几个贵女拥簇起。姜姝得了片刻安宁,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视线扫过园内,府上几位小姐也忙起来,看样子是遇见不少熟人,脸带笑意,眉眼精神。
张望几眼,她却没在这一园人里瞧见晚云姑娘,当下就拧起眉来。
她知谢晚云一向爱热闹,照理来说,她不会错过如此场合。
“二小姐怎么没来?”
原不止她一人抱有这样的疑惑,姜姝敏锐地听见身后小丫鬟已经帮她问了出来。
手里拿着茶杯,女人耳朵支起,悄悄往后靠,打算偷听几句。
另一个小丫鬟打了一个哈欠,随意道:“二小姐今早被罚了啊,世子爷也是心狠,老夫人那样劝,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
“因为什么被罚的?”东云一大早就来了园子这边,对里屋里的事情不清楚。
“就……”
两人边走边说,又跑去了另一边聊。
姜姝正听到关键处,一转眼两个丫鬟却没了,只能失望地叹口气。
也就是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悠扬地笛音,给人飘渺清亮的感觉,姜姝立刻被笛声吸引。
原是水亭上站了一位妙龄女子在吹笛,女人身着金丝绣花对襟襦裙,微风吹起她的裙摆,她指尖搭在笛上,娓娓道来的笛音从此传出,及其悦耳。
忽而静下心来,只为这悦耳笛音。
一曲散尽后,姜姝接着听了古筝,琵琶,排箫,瑟……又欣赏了各种舞蹈。
各个都是极好看,女人舞姿轻盈,长袖甩开,身姿柔软,仿佛无骨,又似雁,几经腾空。
那剑舞又不一样了,寒光闪烁,锐利间气势如虹。
“……“
只是可惜,她这辈子都学不了舞。
少时赵柔不让她碰这些,姑娘家要学的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给她碰,生怕她学会了压过妹妹们。
后来身子骨变弱了,更没机会。
碧空如洗,头顶一片悠悠白云。
坐在高位的谢佳茵想起姜姝,嘴角轻扯,忽而笑起来:“祖母,今日还未给大家介绍屋里这位表小姐呢。”
“这位表小姐虽是小门小户的出生,但今日是谢家的宴,想必她也是有才艺想献得,是吧祖母?”谢佳茵笑盈盈。
“佳茵说得不错。”老夫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那便请她过来罢,总在角落里呆着,别人怕是要猜忌我们亏待了她。”
但老夫人的心思并未在此处,只眼巴巴瞧着一方,喃喃自语:“都快结束了,谢让哥儿怎得不来呢?”
谢佳茵勾起嘴角,抬手便让身旁丫头去找姜姝。
吩咐完后,她居高临下地俯视过去,扫见那角落人影惹眼,一双杏眸扑闪,吃着糕点,桃腮微鼓,稚嫩又娇媚,尤其灵动。
总是这副不染世俗地样子……谢佳茵捏着裙摆,嘴角边那一抹笑转而冷笑。
她可是记得,这位乡下来得表妹尤其愚昧,刚入府上那会儿,还一副羡慕地惊叹一句‘你们都会弹琴呀?’。
简直废话,这上京里哪家的姑娘不学琴?
乡下丫头能会些什么……她清咳一声,对姜姝道:“表妹可会些什么?弹琴还是跳舞?或是作画?”
闻言,姜姝脸色有些不自然,谢妙茵看在眼里,又道:“你虽只是表小姐,但既是住在谢府,谢家理应介绍下你,只是你若什么也拿不出手,到头来便是丢了谢家脸面。”
耳边地女声语重心长,姜姝颤了颤,而后抬起头来:“好,谢表姐姐提醒,那姜姝唱一首歌可以吗?”
便知道她拿不出什么上台面的东西,谢妙茵轻“哼”一声:“随你算了。”
第80章
虽已开春,但在去杀手阁的路上,刀片般的风还是会把脸拍得生疼。
姜姝特意绕了远路,到早市去买鳕鱼包填肚。
早市往东是片菜市场,稍一靠近就能闻见鱼肉腥气。
卖鱼摊前的老妇认出了姜姝,给她投喂了一张自家老伴刚烤好的烤肉馕。
老妇:“又要去接活儿啦?”
姜姝说是呀,晃了晃瘪了不少的钱袋子:“这年头物价涨得飞快,去年歇了好久,再歇下去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靠那点行侠仗义的江湖情怀,就算是她这般最优等的杀手也无法维持生计。
老妇麻溜捆好两条鱼,不由分说地塞到姜姝手里。
“怪可怜的。这两条鱼就当给那阁主送了礼,往后让他多照顾照顾你。”
见姜姝推拒,老妇飞快扭回身,重新坐回案板前,若无其事地吆喝叫卖,刮鳞剁鱼。
仿佛刚刚无事发生,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姜姝摸出两串钱,悄悄塞到鱼肉摊角落,继续往前走。
择菜的、剥豆的,卖鱼的,都阗挤在一方小天地里。地上是菜叶豆荚掺着鱼鳞,有的泡在刚开始融化的雪水里,稍一停留,脚底就会被泡湿,粘上垃圾。
去年她大多时间都窝在家里,懒得出去,吃什么用什么都有热心邻居投递,所以到今日她才发现,这片土地,留给老百姓的地方越来越少,几乎是人挤着人,稍不留意就能被挤倒。
留给达官贵人的消遣场所却越来越多。
最明显的,是朱雀长街前多了好几座马场。
所以刚一推开杀手阁的门,她就抱怨:“能去马场消遣的人家那么少,地方却格外大,衙门难道就不怕百姓击鼓告状?”
话坦坦荡荡落了地,没有一个人来接。
姜姝抬头一看,不远处,杀手同僚们人头攒动,都在看榜上各行各列的任务单。
难怪没人搭理她。
每年开春放榜,任务都会贴在二楼大厅里,数量有限,杀手众多,因此每到这时候,大家顾不得相亲相爱,都在抢着接任务。
她来得晚,想着今日抢不到任务,干脆就不往前挤了,慢悠悠地走着。
有个妹妹扭头看见了她,脸色蓦地变得灰白,“姜姐,阁主刚才跟大家说,你的任务得亲自找他去领。不在二楼,在六楼。”
六楼是杀手阁的顶楼,阁主在那里办公,若无特令,一般人不得靠近。
但姜姝不是一般人,她与阁主是发小。同僚怕他惧他,她可不怕。
不过这次情况特殊。
在六楼领来的任务,基本没人能完成,反而会把杀手自己的命给坑进去。
姜姝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小妹妹的肩,又分给她一条鱼:“我没事,不要担心。”
在小妹妹表示“自求多福”的目光里,她上了楼。
*
“喏,卖鱼阿婆让我把鱼送来贿赂你。”
姜姝把鱼甩在长桌上,对桌对面的人说道。
鱼尾巴猛得在桌面扇了几下,带着腥气的水珠四溅,有几滴恰好溅到对面那人的衣袖上。
她往太师椅里窝得舒服,“老妇让你好好照顾我。别再给我发那点还不够塞牙缝的薪酬了。”
对面,月白氅衣掩着一张精致疏离的面孔,背对姜姝坐着。
听到她气人的话,对面冷淡的表情上裂开了一个小口。
阁主把鱼从草条上解下,扔到鱼缸里。又拿出一张帕子,擦了擦袖口,擦了擦桌面。
“别这么说,”他道,“你的底薪是阁里最高的,平常接任务的酬金也是最高的,我给你的所有待遇也是最好的。我没有苛待你。”
但那又怎样。
阁主重新坐回椅里,“你攒不住钱,不能怪我。”
话落,从抽屉里掏出一封密信,推到姜姝面前。
“这里写着你的任务,难度特等,但我相信你能完成。”
姜姝盘着双腿,笑眯眯的。
她这人,所有心机都藏在笑眯眯里。
阁主无奈地叹口气:“不要轻敌,的确很棘手。”
姜姝依旧笑眯眯的,完全不当回事。她拍了拍肚子,哀怨道:“知道啦。但我现在好饿,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阁主额前青筋跳了跳,随手把一袋零嘴甩在她面前。
她飞快扫了眼,改了口:“哥你真好,这么了解我呀,随手一拿就都是我喜欢吃的。”
不过在她大饱口福前,阁主突然说了句:“这桩任务,与谢家有关。”
姜姝的脸忽然拉得老长。
“谢家……”她没了食欲,严肃起来时,脸色比阁主还要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