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窈将手上的银钱放进了柜子里,神采奕奕地说道:“采薇,你猜猜,我们今日赚了多少?”
回想起白日的忙碌,采薇转了转眼珠,随即说道:“怎么着也得有二两银子吧。”
许知窈面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嗓音愉悦地说道:“错了,是四两银子。”
“真的吗?”闻言,采薇惊喜地反问道。
看着她惊喜的神情,许知窈肯定地点了点头。“真的,除去店租和那些食材,我们还净赚一两。”
采薇咧嘴笑了笑,眼神亮的出奇。这是她们第一次靠自己的双手赚到了银子,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骄傲。
“这还是第一天,等我们的铺子打开了知名度,客人会越来越多的。”
许知窈心满意足地笑着,对未来更添了几分期待。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随着天气一日日变暖,糖水铺子的生意却没有许知窈想的那般顺当。
望着一天天减少的客人,采薇的嘴角都急出了两个燎泡。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得做点什么才行。”某一个下午,面对空荡荡的铺子,许知窈自言自语地说道。
“天气热了,没人爱吃甜汤了。”倚在柜台前的采薇幽怨地叹息着。
许知窈却灵光乍现,望着采薇说道:“你说的对,天气太热了,甜汤本就腻人,我们得做些解暑的汤水。”
说罢,两个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随即会心一笑。
三柳巷口的糖水铺子改卖起了解暑的凉汤、凉糕,一时间又吸引了不少客人。
裴令安慕名而来的时候,铺子前早已排起了长队。
一袭青色纱裙的许知窈正为排队的客人包着凉糕,采薇则手持汤勺,忙碌地给客人盛着绿豆汤。
采薇眼尖,很快就看见了站在人群后头的裴令安。她笑着拉了拉许知窈的胳膊,语气中带着几分打趣。
“姐姐,裴公子来了。”
许知窈包好了一份凉糕,顺着采薇的视线看去,裴令安果然神色温润地站在人群之后。
她扬起嘴角,朝不远处的裴令安笑了笑,随后将手里的凉糕递给了等在身前的客人。
不顾阿庆咋舌的表情,裴令安默默跟在人群后面排起了队来。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不过站了一柱香的功夫,他的额头上就沁满了汗珠。
好不容易轮到他时,望着那空荡荡的盘子,他不免有些懊恼失望。
“凉糕都卖完了,你先进来喝一碗陈皮酸梅汤吧。”看着他被热气蒸红的脸,许知窈笑着将他请进了铺子里。
采薇仍忙碌着,许知窈只能亲自去厨房给他盛了一碗酸梅汤出来。
裴令安一口气就喝完了碗里的酸梅汤,意犹未尽地问道:“还有吗?”
见状,许知窈轻声笑道:“还有,你先等着,我去给你盛。”
说罢,她拿起桌上的空碗,步履匆匆地走进了厨房。
不过是一碗寻常的酸梅汤,哪里比得上他在裴府里吃的冰酪凉爽,可望着许知窈为他忙碌的身影,裴令安的心头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
苏州城里从来都没有一家独大的生意,许知窈的酸梅汤才卖了几日,立马就有别的铺子跟风做起了这个买卖。
同样是卖酸梅汤,她这里的五文钱一碗,别处立刻就有卖四文钱的。她跟风降了价钱,也永远有人比她降得更低。
不得已之下,许知窈只能放弃降价,专心研究起别的凉汤方子。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她从药铺得了个好法子。
随着盛夏的来临,时常有些中了暑气的农民去药铺里抓药。许知窈便是由此想到制作香薷饮的好主意。
先将厚朴捣成碎末,再把生姜捣出汁液,直到二者完全融合,便得到了姜炙厚朴。再把白扁豆用火炒制,炒黄后捣碎备用,加上适当比例的香薷和清水,放入锅中一同熬煮,放凉之后便是一道清热解暑、健脾利湿的汤饮了。
几次试验后,许知窈便做成了这道清爽可口的香薷饮。
一经问世后,果然又为铺子招引来了不少客人。
这方子寻常人并不会,所以等夏日结束时,也没有哪间铺子模仿得了。
靠着这道香薷饮,许知窈成功熬过了夏日,也终于在苏州城里站稳了脚跟。
裴令安仍是三不五时地到铺子里来,有时候也会顺道给许知窈带些礼物。
一来二去,便传出了闲话来。
裴家是苏州城里首屈一指的富商,而裴令安身为裴家的独子,更是背负了裴家的希望。
眼看儿子不思婚事,成日往三柳巷的糖水铺子里跑,早就操碎了心的裴夫人终于坐不住了。
这一日午后,许知窈正坐在柜台后头盘点账目,门外忽然来了一位身着华服威严气派的中年夫人。
采薇赶忙迎上前去,那夫人看了她一眼后,倨傲地问道:“你就是这铺子的女东家?”
采薇被她问得一怔,疑惑地看向她道:“这位夫人,您有什么事吗?”
裴夫人上下打量着她,良久露出了一抹嗤笑:“如此普通的相貌,也不知安儿是瞧上了你什么!”
采薇先是被她说的一头雾水,随后涨红了脸说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叫安儿的人。”
被这番对话惊动的许知窈放下了手里的算盘,起身走到了采薇身边。
裴夫人见她一副妇人装扮,压根儿也没往她身上想,只面露嫌弃地对采薇说道:“你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们裴家不是你这种身份能高攀得上的。”
此时,采薇才总算是听出了她的身份,随即涨红了脸,怒气冲冲地反问道:“夫人说的可是裴令安裴公子?”
裴夫人的唇边扬起了一抹孤傲的笑,悠悠说道:“不错。”
采薇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那可就叫夫人失望了,我与裴公子是八杆子都打不着。您这一出兴师问罪可真是找错了人。”
裴夫人先是一愣,见采薇信誓旦旦不似作伪,心里越发疑惑了。
裴令安在这间铺子流连是不争的事实,可若不是这梳着少女发髻的姑娘,又会是谁呢?
想到此处,她忽然大惊失色地看向了站在采薇身侧的许知窈。
这妇人生的一张鹅蛋脸,一双鹿眼,澄澈明净。虽不是什么绝代佳人的相貌,却也娇美可人、别有韵味。
可她分明是作妇人打扮,又怎会是儿子中意之人?
裴夫人面露惊愕地看着许知窈时,许知窈也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气氛凝滞时,裴令安忽然出现在了门外。
眼见母亲与许知窈四目对视,他心头一凛,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第35章 诉情衷
“母亲, 你怎么来了?”裴令安语气不善地走到了裴夫人跟前,眼神里满是愠色。
看着他神色不虞的样子,被当众质问的裴夫人面色一沉, 不悦地反问道:“怎么,这里是有什么妖精鬼魅不成,我还来不得了?”
裴夫人的话极为刻薄, 此话一出, 许知窈和采薇双双变了脸色。
“母亲……”见场面越发失控, 裴令安紧紧皱起了眉,压抑着心底的怒气,神色凝重地望着裴夫人,“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见裴令安一心藏着掖着,裴夫人越发恼火。她冷哼一声, 随即寻了张椅子坐下, 稳如泰山地说道:“我看也不必回去了, 就当着她们的面, 你告诉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令安面上一僵, 歉疚地看了许知窈一眼,犹豫了许久, 还是没有说话。
裴夫人却没有错过他看向那两个女子的目光,顿时不满地斥责道:“你不喜欢家里订下的亲事,我可以不逼你。可你要搞清楚,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我们裴家的大门。”
闻言, 裴令安眸光一紧, 一双手紧握成拳,像是压抑到了极致, 他终于不再隐忍,反倒生出了几分孤勇。
“我若动了心,便不会在意她的身份样貌,否则,对方就是九天的仙女,我也绝不会娶。”
他信誓旦旦的模样看得裴夫人心中一凉,她震怒地低吼道:“裴令安,你这是干什么?为了一个女人,你连祖宗家业都弃之不顾了吗?”
望着母亲愤怒的模样,裴令安冷笑一声,漠然说道:“母亲不必拿裴家家业压我,父亲虽然只生了我一个,裴家却并非只有我一个男丁。若是不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我宁愿终身不娶。”
听着他冷漠无情的话,裴夫人既心寒又失望。她颤抖着双肩,扶着桌角巍巍站起身来,痛心疾首地指责道:“裴令安……我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好……你很好……”
说着,自进门起就盛气凌人的裴夫人陡然红了眼眶,她失望地看了一眼裴令安,随即面色灰败地怏怏而去。
裴夫人走后,望着面色凝重的裴令安,许知窈惶惑不安地开口问道:“裴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听见了她语气里的不安,裴令安心情沉重地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她。
“她没有误会,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说的很轻,可眼神里却是不容置疑的真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起来,许知窈错愕地看着他,却在看见他眼底的执着后一阵心惊。
采薇和阿庆不知时候走了出去,铺子里便只剩下了裴令安和她。
望着他真诚热切的眼神,许知窈喉头一哽,语气艰涩地说道:“你不该喜欢我……”
她的眼底闪动着莫名的悲伤,裴令安不由心慌起来,他呼吸急促地说道:“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该不该。”
说着,他慢慢向她靠近,温柔的眼神中带着一抹小心翼翼。
“我很抱歉是以这样的方式惊扰你,可若没有今日的事,或许我还生不出这一份勇气。许娘子,我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想要娶你为妻。”
许知窈被他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弄得心慌意乱,她无措地看着他,艰难地在心底字斟句酌,思忖着怎么拒绝才能减轻伤害。
看出了她眼底的为难,裴令安心头一紧,不安地说道:“我知道这很突然,你一时半刻想不明白也很正常。可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不要急着拒绝我好吗?”
他的眼神既诚恳又卑微,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带着满心的期许等候着爱人的答复。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忐忑期待的目光中,许知窈仿佛看见了从前那个卑微乞怜的自己。
一样的满怀期待,一样的小心翼翼。
看着这样的裴令安,她忽然心口一滞,一股难言的酸涩在喉间泛起。
可再艰难,她也必须拒绝。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
说这话时,她连眼圈都红了,带着隐隐的泪光和强烈的自责。
裴令安呼吸一窒,满眼的期许都黯淡了下来,沉默片刻,他语气沉痛地追问:“为什么?”
看着他黯然失色的双眸,许知窈歉疚地垂下了眼。
“对不起,我没想过你会喜欢我,也没想过再嫁的事。”虽然已经在极力地克制着心中激荡的情绪,可她说出口的时候仍带着深深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