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她诚挚的请求, 广智大师淡然一笑:“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慈悲为怀,施主不必如此。”
见状,采薇双手合十, 感激涕零地朝他拜了拜:“多谢大师。”
不同于他们的欣喜, 自始至终许知窈都神色恍惚, 直到出了山门,才慢慢回过神来。
上了马车后, 面对情绪低落的许知窈,裴令安心生怜惜,语气温柔地对她说道:“窈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往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说着,他长臂一伸,轻柔地将她搂在怀里。
伏在他温暖的怀里,许知窈悄悄红了眼睛。
这些年她承受了无数的冷眼和指责,满腹委屈却无处诉说。那些只能在深夜独自咀嚼的伤心和落寞,竟然全都是因为江绮罗。
而这满腔的怨恨和愤怒,在她和离出府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无法报复。
胸口传来一阵湿意,裴令安眸光一凝,怜惜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都过去了,忘了吧。以后有我陪着你,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像是被他温柔的抚触所安抚,许知窈哭了一场便缓了过来。
马车缓慢地行驶着,走到半山腰时,忽然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了阿庆的呼唤:“公子,别院到了。”
裴令安松开怀里的许知窈,嗓音温润地说道:“窈娘,下车吧,我带你去别院看看。”
许知窈柔顺地跟着他下了马车,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座精致的小院。
阿庆敲响院门时,立刻就有人来应门了。
“谁啊?”开门的是一个年过四旬的婆子。那婆子一见到裴令安就笑着唤道:“公子来啦,快,里面请……”
裴令安牵着许知窈的手,缓缓走进了院子。目光所及之处,景致秀美,令人心生爱意。
“窈娘,你心情不好,不如就先在这别院住上几日吧?”
裴令安目光缱绻地看着她,语气格外轻柔。
面对他的好意,许知窈却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已经好多了。再说铺子也离不开人,总不能整日关着门。”
见状,裴令安轻笑着说道:“日后你做了我的夫人,哪里还顾得上那间铺子,倒不如早些放手。”
闻言,许知窈神色一怔,心中有些说不出滋味。这间铺子是她辛辛苦苦支起来的,耗费了许多心血,也寄托了诸多希望。
她不忍心让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却也明白一旦嫁给了裴令安,做了裴家的少夫人,就绝不可能再出来抛头露面。
就像采薇说的,铺子可以再开,但裴令安只有一个,若是错过,就会成为遗憾。
看出了她的闷闷不乐,裴令安温柔地承诺道:“我知道你不想困在内宅无所事事,你放心,等成亲之后,我会为你开一个绣坊,到时候你就是绣坊的女东家。若是在家中憋闷,你就和我一同去绣坊,岂不妙哉?”
听着他动情的描绘,许知窈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感动。
人生在世,知己难求。她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样的好运,才会在漂泊无依之时遇到这样懂她的人。
在裴令安的劝说下,许知窈和采薇最终还是留在了别院里。更贴心的是第二日一早,阿庆就送了一大包换洗的新衣裳。
许知窈就这么安心地住了下来,每日去后山赏景或是在院子里喂鱼,几日下来,倒也得了些乐趣。
另一头,几日的查访过后,刘知府总算是带来了好消息。
沈郗满怀信心地跟着他到了县衙,却没有在人群中看到许知窈和采薇的身影。
见他面露失望,刘知府惶惶不安地问道:“这些人里还没有大人您要找的人吗?”
沈郗面色一凝,眸光寂寂地摇了摇头。
刘知府为难地看着他,随后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小吏,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没弄错,确定人都来齐了?”
那小吏惴惴不安的说道:“除了三柳巷那姐妹俩之外,名单上的人都在这了。”
闻言,沈郗眸光一闪,猛然转头看向了他,语气急促地追问道:“那姐妹俩身在何处?”
小吏被他犀利的眼神看的心口一震,不安地说道:“我也不知道,问了附近的人,说是两日前就锁门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沈郗目光一沉,心里立刻就有了答案。他上前一步,冷脸问道:“三柳巷在哪里?”
小吏心头一悚,硬着头皮答道:“就在天香楼后头的那条街上。”
沈郗的眸中闪过一抹怒色,见状,刘知府对着小吏就是一顿臭骂:“愣着干嘛,还不快带沈大人过去。”
看着两位大人的神色都怒不可遏,小吏哆嗦地应下,随即连滚带爬地走出了县衙。
三柳巷口,往日热闹的糖水铺子大门紧锁。沈郗一脸阴郁地站在门外,两个官差随即上前砍断了门锁。
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日光照进了昏暗的铺子里,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光亮。
沈郗神情阴鸷地走了进去,官差想跟,却被吉祥拦在了门外。
“大人办事,你们老实守在外头便是。”
屋里,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柜台后头还有一个没有收好的针线篓。
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丝线,沈郗心口一滞,莫名有些闷痛。
不远处是一排窄小的楼梯,顺着楼梯往上走,就到了许知窈居住的二楼。
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一道屏风隔成了两间卧房,沈郗缓缓朝屏风后头走去,入目的便是一张窄小的木床。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瓶玫瑰香露,凑近一闻,正是他记忆中的馥郁香气。
他心神一晃,慢慢在木床上坐了下来。枕边放着一个崭新的香囊,上头的鸳鸯绣得栩栩如生。
抚摸着那微微凸起的图案,沈郗心口一热,连日的躁郁不安在此刻都得到了抚慰。
在楼上坐了半个时辰,沈郗才眉目清冷地走了出来。
见他神色冷漠,门外的官差全都面面相觑。带他来的那个小吏官职最高,此刻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他在心里反复掂量后,忐忑不安地询问道:“大人,此处该如何处置?”
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切以及路上听说的那些话,沈郗眉心一皱,神情冷厉地说道:“封了吧!”
“啊?”小吏的神色惊惶不定,可沈郗却没有再做解答,反而抬脚离去,只留下一道孤傲的背影。
“大人的话你还没听清楚吗?贴封条吧!”落在后头的吉祥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嫌恶地想着,这苏州县衙怎么会有如此蠢笨的主簿。
听了吉祥的话,小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谢:“是,我明白了,多谢小哥点拨。”
吉祥也不理他,起身追上了沈郗远去的脚步。
在左邻右舍惊愕的目光中,糖水铺子被官差贴上了封条。
一连几日,沈郗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许知窈就像平空消失了一般。
看着沈郗一日比一日更阴沉的脸色,刘知府惶惶不安地说道:“沈大人,守城的官兵不曾见过那许娘子,想必她们并未出城。要不,我让官差挨家挨户去搜查吧?”
沈郗一横眉,神色冷峻地对他说道:“不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派人去查查,平日里她们和谁来往最多。”
闻言,刘知府心头一颤,忙不迭点头应和:“是,下官这就去办。”
不过半日的功夫,刘知府就神色凝重地回到了他面前。
“查清楚了,那许娘子和裴崇的儿子裴令安走的很近,前些日子有人看见他们一道去游了西山。”
沈郗眉峰一紧,隐隐生怒道:“裴令安?”
刘知府被他面上的冷厉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答道:“是……大人您也见过,就是那日接风宴上的裴家公子。”
顺着他的话,沈郗忽然记起了宴席上那个神色怪异的男子,原来是他!
想起初见时因为他而起的争执,他的心头滋生出一股邪火,眸中燃起熊熊烈火。
原来许知窈和离南下,竟然是因为他吗?
来往密切,同游西山?许知窈,她怎么敢?
强烈的愤怒从心口扩散开来,他的面色阴沉可怕。
手中的扳指被捏出了裂痕,沈郗咬牙切齿地在心底默念着裴令安的名字,眼底渐渐起了杀意。
第42章 久别重逢
深秋时节, 寒露渐生。
在别院住了好几日,裴令安却一直没有再出现过。知道他忙于生意,许知窈反而更安心。
她是和离之身, 纵然裴令安说动了裴家人,可她心里仍有亏欠。也就更不想耽误他的正事,被裴家人所不喜。
这一日, 风轻云淡, 一大早她就带着采薇离开别院, 去了后山赏菊。
后山空旷,山头上长满了生命力旺盛的野菊。不知为何,她忽然记起了沈郗曾经念过的一个诗句。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她从未有过真正的闲暇,自然不会明白诗句中的那种闲适悠然。
此刻她席地而坐, 望着眼前迎风摇曳的菊花, 忽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失落。
比起做那内宅里的娇花, 她更愿意生长在这自由的天地里, 无拘无束、自在随心。
可她也只能有这片刻的闲暇和任性, 来日总归是要再回到内宅深闺里, 做别人的夫人和儿媳。
在山野间坐了大半日,直到采薇上前催促, 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去。
看出了她满眼的眷念,采薇笑着安慰:“姐姐若是喜欢,日后常来便是。”
可许知窈的眼底却生出了一股落寞。常来?等嫁给裴令安做了裴夫人, 她还哪里能像现在这般来去自如?
也许是想到了这一层, 采薇唇角的笑意一僵, 讪讪说道:“要不然明日挖两株回去种着吧,这样随时都能看得见。”
许知窈却轻叹一声, 摇头婉拒。“不用了,就让它们长在这山野里吧。”
拘束她一个便也罢了,何苦还要剥夺菊花的自由?想到此处,她的心中又是一阵失落。
回到别院的时候,门外停了一辆马车。采薇笑着说道:“一定是裴公子来看姐姐了。”
许知窈的唇边浮起了一抹恬淡的笑意,和她并肩走进了院子里。
守门的婆子不知去哪里躲懒了,院子里空无一人。
采薇暧昧地笑了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姐姐先回屋吧,裴公子一定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