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仓惶逃窜的背影,许知窈的眼底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她从未以这样的恶意去揣度过任何人,可面对江绮罗不请自来的招惹,想起自己因为她的嫉妒而遭受的委屈,她到底还是没忍住那股愤怒。
蔷薇院里的争吵到底还是传到了刘氏的耳中。因为和沈郗置气而称病不出的她,这下子是真的病了。
到了傍晚,从宫中回来的沈郗被田嬷嬷请到了朝晖院里。
刘氏躺在榻上,面容既苍白又憔悴,见了沈郗后,眼神中还夹杂着疼惜和歉疚。
沈郗走进内室后,田嬷嬷将刘氏扶了起来,又在她背后塞上软枕,让她靠在床头。
“你先出去,我和二爷单独说会儿话。”刘氏面色凝重的支开了田嬷嬷,等室内只剩下她和沈郗时,她面露忧色,试探地问道:“许氏不孕的事你知道吗?”
见刘氏提及此事,沈郗眸光微动,面色却依旧从容。
“知道。”
见他面色如常,刘氏忐忑地问道:“那你可知道她为何不孕?”
看清了刘氏眼中的试探,沈郗眉峰一蹙,眸光幽暗地点了点头。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见状,刘氏震惊地看着他,语气艰涩地问道。
“母亲到底想说什么?”在宫中待了一日,沈郗早已疲乏,面对刘氏的试探,他渐渐失去了耐心。
刘氏被他问的呼吸一窒,面上青白交加。沉默良久后,才艰难地开口求道:“郗儿,事已至此,追究亦是无用。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你大哥?”
听了她的话,沈郗眸光一沉,面上露出了强烈的愤慨。
“母亲只想着保全大嫂,可想过窈窈和我的心情吗?你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难道不知道孩子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有多么重要吗?”
“这些年,因为孩子的事,窈窈受了多少委屈,母亲难道忘了吗?你如何能说出叫我不要追究的话来?”
愤怒如燎原之火,将他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连肩膀都微微颤动起来。
他痛心地看着刘氏,失望地说道:“母亲是偏颇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第61章 寿宴生变
“这件事是绮罗做的不对, 可伤害已经造成了,追究下去只会闹得家宅不宁,你就不能……”
刘氏眸光讪讪地看着他, 满眼都是乞求。可不等她说完,沈郗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
“母亲只知道为她求情,却半点都不在意我的感受。你就如此偏爱她, 连是非曲直都不管不顾了吗?”
他的眼中浮现了深切的失望, 连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强烈的愤慨和指责。
便是吵的最激烈的时候, 她也从未在他眼中看见过这样深沉的失望。
刘氏的哑口无言让沈郗连最后一点希冀也逐渐破灭。眸光渐渐冷寂,握成拳的手慢慢松开,他深深的看了刘氏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出去。
任凭刘氏如何呼唤着他的名字,他也决绝得不曾回头。
带着满身的戾气, 他步履匆匆地回到了蔷薇院。
满室烛光昏黄, 许知窈仍像从前一样, 坐在软榻上安静地绣着帕子。
所有的不虞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都渐渐消弭, 化作了满心的怜惜。他快步上前, 神色温柔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听到了逐渐临近的脚步声, 许知窈缓缓抬起头来,唇边咧开了一抹轻柔的笑意。“你回来啦?”
她的面上挂着温柔的笑, 眼底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温情。沈郗只觉得冷硬的心像是浸在春水里一样,渐渐生出了暖意。
看着她平静柔和的面容,再想起先前与母亲的争执, 沈郗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劲。
好端端的, 母亲怎么会突然提起她不孕的事, 她是怎么知道的?满心的疑惑聚集在眼底,他心头一沉, 拧眉问道:“母亲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见他忽然发问,许知窈眸光一凝,面上也浮现了些许疑虑,可对上他严肃的神情,她还是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闻言,沈郗挑了挑眉,面上更是疑惑。“那母亲怎么会知道你不孕的事和江绮罗有关?”
许知窈神色一凛,片刻后,幽幽说道:“是江绮罗,她午后来找过我,大概是我们说话的时候被什么人听去了吧。”
蔷薇院里遍地都是刘氏的眼线,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比从前更过分,明目张胆的就听起墙角来了。
“她来干什么?”自从知道了江绮罗是暗中下药的人之后,沈郗对她就充满了憎恶。
“无非就是想给我寻些不痛快罢了,可我早已不像从前那般逆来顺受了,她在我这里也讨不到什么好。”
和离之后,再起争执时她反而少了顾忌,能够痛痛快快地回击。
只是不知道,刘氏知道了这件事后会作何感想。想到此处,她抬眸问道:“母亲和你说了什么?”
面对许知窈的询问,沈郗的眸光瞬间黯淡了几分,难言的酸涩梗在喉间,想起刘氏的那些说辞,他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看出了他眼底的犹豫和纠结,许知窈的唇边浮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她是不是叫你不要追究?”
沈郗愕然地看着她眼底的嘲讽,一颗心越发疼痛酸楚。
“其实……我早就习惯了……在她心里,江绮罗才是令她满意骄傲的儿媳,所以不管犯了什么错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即便她早已见怪不怪,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她的心中仍涌动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委屈。
沈郗心疼地将她搂入怀里,不住的在她耳边轻喃着“对不起”。可这一切又哪里是他的错呢?
“不管是谁,犯了错都要承受后果,江绮罗也不例外,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原谅她。”
拥她入怀的时候,沈郗眉眼冷厉地说着,心中渐渐有了决定。
江绮罗毒害许知窈的事暂且被捂住了,即便府里气氛微妙,沈鹤却也没有参悟背后的玄机。
第二日的午后,许知窈正在软榻上休息,门外却传来了麟哥的声音。
“二叔,你在吗?”已经三岁的麟哥奶声奶气地摸进了屋里。
许知窈猛然惊醒,神色怔怔地望着不断走近的麟哥。麟哥也不怕生,见着许知窈,便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二夫人……”跟在后头的奶娘局促不安地朝她行了个礼,拉着麟哥的手就想往外走。
麟哥却推开了她的手,一脸好奇地看着许知窈:“你就是二婶婶吗?”
孩子的话天真稚气,连眼神都纯洁无邪。纵然对江绮罗厌恶至深,可对上麟哥单纯可爱的脸,许知窈还是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看见了许知窈面上挂着笑,麟哥一步步挪到了软榻前,望着盘中的糕点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二婶婶,这个可以给我吃一块吗?”他从小就不怕生,又生来爱笑,格外讨喜。
不等许知窈说话,奶娘就一脸仓惶地说道:“麟哥,你不能吃的。”
奶娘的话音刚落,许知窈的面色便有些微妙。见状,奶娘局促不安地解释道:“二夫人,是这样的,麟哥肠胃不好,容易积食,吃多了回头要肚子疼的。”
听了奶娘的话,许知窈的面色缓和了几分,不料,先前还笑嘻嘻的麟哥却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见麟哥忽然哭闹了起来,奶娘手足无措地走上前来,想要把他抱走,却被麟哥哭着挣了开来。
“奶娘坏,我不要你……我肚子好饿,我要吃点心……”
他一边哭着,一边爬上了软榻,在许知窈怔愣间,猛然钻进了她怀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二婶婶,奶娘坏,麟哥不要她……”
许知窈尴尬地看着躲在她怀里的麟哥,半晌后,无奈地掏出帕子给他擦起了眼泪。
麟哥哭闹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眼睛仍瞅着盘子里的点心。
看出了他的心思,许知窈语重心长地劝道:“奶娘也是为了你好,糕点本就难以消化,你肠胃不好的确不该贪吃。”
听了她的话,麟哥耷拉着眼睛,嘟起小嘴,满脸都是不高兴。
见状,许知窈犹豫片刻,随即伸手掰了半块点心放进他手里,语气温柔地哄道:“既然你这么想吃,那就只吃半块好不好?”
望着手心里的糕点,麟哥立刻笑了起来,满口答应道:“好。”说完,他就急吼吼地将糕点塞进了嘴里。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许知窈柔声说道:“慢些吃,别噎着了。”说罢,她将怀里的麟哥松开,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等麟哥喝完了茶,奶娘便走上前来想将他抱回去,却被麟哥厌烦地推开了。
他拉着许知窈的手,好奇地问道:“二婶婶,你和二叔是不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的?”
麟哥的眉眼生的很像江绮罗,可眼神却像极了澄澈的水晶,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喜爱。
许知窈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抿唇笑道:“是啊,麟哥怎么知道?”
麟哥神采飞扬地笑了笑,脸上满是得意。“是爹爹告诉我的,二叔和二婶婶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过很久才能回来。”
许知窈笑而不语,只神色温柔地看着他。
见麟哥与许知窈十分亲近,奶娘有些不安地催促道:“麟哥,该回去午睡了。”
看出了奶娘的忐忑,许知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温声说道:“快跟奶娘回去吧。”
奶娘伸手将麟哥抱在怀里的时候,麟哥仍面露祈求地望着她。“二婶婶,你这里的点心真好吃,明天我还能来吗?”
看着他满脸的期盼,许知窈不忍心拒绝,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了她的许可,麟哥这才心满意足地任由奶娘将他抱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日,他仍旧时常摸到许知窈屋里,吃半块点心,喝一杯热茶,再缠着许知窈和他讲两个故事,才肯跟着奶娘回去。
江绮罗忙着给太后备礼,并未留意到麟哥和许知窈的亲近。而奶娘深知二人不睦,怕受牵连责备,因此也未曾将此事告知于她。
太后寿宴那一日,除了年幼的麟哥外,沈府的众人都坐上了入宫贺寿的马车。
太极殿内,弦乐声起、歌舞升平。太后端坐在皇帝的左侧,面容挂满了笑容。
许知窈和沈郗坐在大殿的中间位置,对面坐着的就是礼部尚书王家。众人都在观赏歌舞时,许知窈的视线落在了坐在王尚书身后的沈嫣身上。
时隔一年,沈嫣却已经没了从前的骄矜,此刻坐在王栩身侧的她,面容沉静,竟像是变了一个人。
沈嫣自始至终低垂着头,对许知窈的注视浑然未觉。倒是坐在她身旁的王栩察觉到了许知窈的目光,抬起头温润一笑。
王栩生的风流倜傥,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无端生出了几分深情。
许知窈不敢多瞧,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安静地摩挲着手中的酒杯。
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便有宫女走上前来为他们斟酒。斟到沈郗面前的时候,宫女手一抖,一杯酒这么不偏不倚的全撒在了沈郗的身上。
见沈郗面色一沉,宫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哆嗦着哭求道:“沈大人饶命……”
席间的动静惊动了高台之上的太后,她笑意一凝,挑眉问道:“怎么回事?”
坐在太后身边的永乐公主淡淡说道:“好像是那宫女把酒水弄洒了。”
闻言,太后面色一暗。“宫里的奴才是越发不中用了,做事毛毛躁躁的,来人,把她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