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同床共枕了三年,也有过温馨的时刻,可她很清楚,沈郗对她还没有到矢志不渝的地步。
看着垂眸不语的许知窈,沈郗心底的躁郁更深了几分。
“从你嫁给我的那一刻开始,许家就已经成为了过去。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只要我还在都察院一日,就绝不会允许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弄虚作假。”
沈郗眸光犀利地看着许知窈,毫不留情地将话说绝。
半晌后许知窈才面色苍白地应道:“我知道了……”
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沈郗腾地站起身,毫不留恋地走出了正屋。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许知窈难堪地握紧了拳。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
沈郗走后,采薇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不安地问道:“夫人,二爷怎么走了?”
心底泛起了强烈的酸涩,不过一瞬间,许知窈就红了眼眶。她没有回答采薇的问题,而是心酸地别开了眼。
这一夜,许知窈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一直到子夜才渐渐睡去。
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宿在书房里的沈郗。吉祥进进出出添了两个炭盆,又抱了床褥被子来,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才把软榻铺好。
“二爷,书房比不得寝屋舒服,要不您还是回屋睡吧?”看着狭窄逼仄的软榻,吉祥愁眉苦脸地劝说道。
“铺好了就赶紧滚出去。”尚在气头上的沈郗烦闷地说道。
见主子黑着脸,吉祥不敢再多话,讪讪地躬身退了出去。
吉祥走后,熄灭了烛火的沈郗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在都察院忙了一日,核对了一整日的六部考绩记录,他早已不胜其烦。
回府的路上听车夫提起了许知窈今日回许家的事,再联想到吏部给事中送来的那一份考绩册子,他的心里顿时如明镜一般。
进门时闻到了熟悉的肉汤香气,面对许知窈的殷勤讨好,他的烦闷消退了不少。
却没想到许知窈还是被许家说动了。他以为她会把沈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把他的清名前程放在第一位,却失望地发现,在她心里,许家才是第一位。
许仕元何德何能,竟会有如此为他效力的女儿?而他和沈家在许知窈心里又算是什么?
天光未亮时,吉祥在外头敲响了门。“二爷,该起身了。”
没有朝会时,每日寅时起床是雷打不动的规矩。吉祥作为沈郗的长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程。
书房里的灯很快就被点亮,随着沈郗清冽的一声召唤,吉祥推门走了进去。
沈郗已经飞快地穿好了衣衫,正低头系着腰间的玉带。吉祥捧了热水进去,伺候他洗漱。
一踏出书房的门,迎面而来的便是晨间的带着水雾的寒风。主屋一片漆黑,许知窈还没有起身。
想到昨晚那场不愉快,沈郗的眉峰又紧了几分。临出门前,他对门房的婆子交代道:“以后不要再让许家的人见夫人了。”
婆子的眼中闪过一瞬惊愕,但很快便面色如常地点头应道:“老奴明白了。”
许知窈迷迷糊糊地睡到寅时三刻才被采薇叫了起来。一起身就觉得头重脚轻,浑身提不起劲。
眼看着许知窈面色苍白,采薇眉眼一紧,担忧地询问道:“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吗?”
额头传来阵阵晕眩感,许知窈用手揉了揉两鬓的太阳穴,强忍着不适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去朝晖院吧。”
前两日才起过热,身子许是没有好利索。昨夜辗转难眠,早起后才会这样。
采薇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想要劝她向刘氏告假,可想了想,还是将话头咽了下去。
主仆俩一路向朝晖院走了过去,进门前遇到了身着红色绣金枝夹袄的江绮罗。
许知窈停住了脚步,柔声细语唤了一声“大嫂”。
江绮罗掀唇笑了笑道:“弟妹瞧着面色不大好,可是又着了风寒了?”
与她神采奕奕的模样不同,许知窈面上有掩饰不了的憔悴。
对上江绮罗含笑的眼眸,许知窈挤出了一抹虚弱的笑,淡淡说道:“可能是前几日没好利索。”
“既然身子不适,打发采薇过来说一声就是,何必还要亲自来一趟?”江绮罗笑容逐渐扩大,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几分。
“母亲虽然看着严厉,可对我们这些小辈最是体恤不过的。若是知道你强忍着不适来请安,定是要不高兴的。”
闻言许知窈心中一紧,连忙解释道:“大嫂不要这么说,我真的没事。”
江绮罗笑意不减,热忱地说道:“弟妹,我知道你伺候母亲最是尽心,可保重自己的身体也同样重要。你呀,就是太拘谨了。”
“我明白的。”眼见着就要踏进主屋,想要尽早结束这个话题的许知窈仓惶地点头说道。
江绮罗将她的慌乱看在眼里,眼底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却也没再说什么,妯娌俩一同进了刘氏的屋里。
第10章 挑拨
刘氏正坐在铜镜前由松露为她束发。田嬷嬷则站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见江绮罗和许知窈来了,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
江绮罗脚步轻快地走到了铜镜前,笑着说道:“这支攒金丝红宝石凤钗高贵典雅,最衬母亲的气质,与母亲今日这身靛青色夹袄也很相配呢!”
听了她的话,刘氏的面上露出了几分笑意,赞不绝口地说道:“整个沈府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嘴甜的人了。”
得到了刘氏的调侃,江绮罗的笑容越发甜蜜,撒娇道:“母亲惯会取笑人,儿媳说的可都是实话。”
她的一番话哄得刘氏眉开眼笑,连向来古板的田嬷嬷都露出了几分笑来。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热络了起来,可许知窈却被隔绝在了这份热闹之外。
刘氏与江绮罗聊了许久,才看到垂眸站在一侧默不作声的许知窈,可只是远远看一眼,她面上的笑意就收敛了几分。
人呐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喜欢的人是哪哪都好,不喜欢的人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抛开家世不谈,单从性情上来看,比起江绮罗的落落大方八面玲珑,许知窈显得格外卑怯懦弱不讨人喜欢。
想起先前田嬷嬷说的那些话,刘氏蓦地皱起了眉。
江绮罗将她面上的变化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勾,娇柔笑道:“母亲还没用早膳吧?不如等会我和弟妹陪着母亲一道用膳吧?”
听了她的话,刘氏面上露出了些许笑容,侧首对站在一旁的田嬷嬷说道:“让她们添两副碗筷来。”
田嬷嬷颔首退下,不一会儿丫鬟们就鱼贯而入,捧了热腾腾的早膳来。
刘氏是个很精致讲究的人,早膳的品种比各个院子里都要丰富许多。虽然早年丧夫,着实过了一段艰辛的日子,可膝下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也算是熬出了头。
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江绮罗陪着刘氏坐在了桌前,见许知窈仍是愣愣站着,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弟妹还愣着干嘛,快过来坐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意,语气里却满是促狭之意。
刘氏冷眼扫了过去,许知窈暗暗捏紧了手,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坐在了江绮罗的对面。
江绮罗拿起筷子给刘氏夹了一块酥皮金丝卷,笑意盈盈地说道:“这金丝卷炸得酥脆,母亲尝尝看。”
“几个孩子里还是你最贴心,最懂我的心意。”刘氏唇角含笑,赞许地说道。
江绮罗面上的笑得娇俏,撒娇说道:“母亲这么说我倒不好意思了,我呀粗笨得很,不如弟妹心思细人又勤快,母亲不嫌我惫懒便是我的福气了。”
刘氏被她哄的心花怒放,面上的笑容愈发深了几寸。
被遗忘忽视的许知窈低头看向面前丰盛的早膳,一颗心越发苦涩。比起江绮罗的巧言令色,她显得格外笨嘴拙舌。
有这样一个面面俱到的儿媳在跟前,谁还能看到不起眼的她呢?可心底虽然羡慕,却也学不来。
她从来就不是会阿谀献媚的人,再者就算她肯折腰讨好,刘氏也不会如对江绮罗这般喜欢受用。
正沉默时,刘氏转头看向了她。面上的喜悦淡了几分,语气生硬地说道:“听说你把撷萃阁给了秋词和迎霜?”
许知窈放下了拿在手上的筷子,温声答道:“是,撷萃阁正好空着,景致也好。”
看着许知窈温顺的神色,刘氏凤眸微眯,带着几分考量与审视。
“她们都去了两日了,怎么还没安排她们伺候?”刘氏问的轻巧,眼神里却满是质疑。
许知窈心中一凛,谨慎地答道:“我与夫君提过了,可他近来事忙,大抵要等忙完这阵子。”
闻言刘氏眉心一动,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继而说道:“再忙也有个休息的时候,少不得要你这个做妻子的多尽点心了。”
“是。”许知窈乖巧地应道,眼底涌现出一股淡淡的落寞。尽心,还要她怎么尽心?难不成要她推着沈郗去宠幸她们吗?
见她乖顺应下,刘氏这才满意,转头又和江绮罗聊起家常来。
正闲话间,一个明艳俏丽的女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一进门便走到了刘氏跟前,拉着她的胳膊亲热地唤了一声“母亲”。
“先坐下吧。”刘氏满脸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松露见状立刻抱了一个绣凳过来,让她坐在了刘氏身边。
“王家的庄子好玩吗?”几日没见,刘氏忍不住拉着沈嫣的手细细打量起来。
沈嫣一双好看的凤眼微微上挑,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可好玩了,庄子里种满了红梅,王公子还带我们去雪地里捕野兔了。”
听着沈嫣兴奋的描述,江绮罗扑哧笑出声来,打趣道:“难怪嫣儿住了几日才回来,原来是有王公子作陪呀!”
被打趣的沈嫣面上一红,半羞半恼地嗔道:“大嫂……你又笑话我……”
沈嫣的心思在偌大的沈府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刘氏也乐见其成,江绮罗这才会拿此事调侃逗趣。
见女儿满脸娇羞,刘氏会心一笑道:“行了,嫣儿面皮薄,你就别取笑她了。”
江绮罗笑了笑,恰如其分地说道:“说起来王公子与咱们嫣儿年岁相当,又有王姑娘这一层关系在,保不齐来年开春王家就要遣人来说媒了。”
沈嫣被江绮罗说得面上一阵滚烫,眼底却满是欢喜和雀跃。
“哪里就是你说的那般了?”刘氏的笑容渐渐变淡,语气中也生出了一丝不确定来。“总得两家的大人先走动起来。”
沈嫣虽然与王缊交好,可王家和沈家却甚少来往,她甚至连王夫人的面都没见过。
“眼下年关将近,各个府上的主母忙碌些也是有的。也许等开春了王家就会有动作了。”
看出了刘氏眉间的忧虑,江绮罗语气轻柔地宽慰着。
沈嫣面上的娇羞退去,眼底闪烁着光芒,想起雪地里那场意外的拥抱,一颗心暗暗甜蜜起来。
王栩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皆是儒雅风流。早在洛水初见时,她就忍不住芳心沦陷。
后来一步步接近,越了解他就越发的弥足深陷。
围绕在王缊身边的姑娘那么多,却只有她被邀请去了王家的庄子上。果然接近王缊是她做过的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她面上露出了几分甜美的笑容,侧首对垂眸不语的许知窈说道:“二嫂,明日你给我绣一个寒梅立雪的插屏吧,颜色要素雅些,王姑娘不喜欢浓艳之色。”
许知窈缓缓抬眸,望着沈嫣满眼的喜色和期待,有些犹豫地说道:“插屏工艺复杂,年前怕是绣不好的。”
她身子素来康健,若非那日熬夜给沈嫣绣帕子染了风寒,又怎么会高热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