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谏站在晨光里,轻声道:“是我未婚妻。”
第30章 喜欢
黎梨微怔了下,直到街面传入几道叫卖声,柜台前的少年侧了下头,她才下意识退回拐角里。
两步动作,黎梨恍惚发觉手里有道重量,低头望去,才想起方才更衣时未收齐物什,一枚鱼形的令牌还被她握在手上。
令牌是新制的,祥云纹样的刻痕新鲜深邃,甚至还有些刺手,瞧着样式庄严肃正,上面却挂了枚小巧玲珑的梨花吊坠,温润又敦厚。
分明是两样八竿子打不着的物件,眼下却亲昵地并在了一处。
黎梨低头抚过令牌的刻纹,听见柜台边的人轻声唤了道她的名字,才应声重新走了出去。
云谏看见雪青的窈窕身影,嘴边提起笑意:“好看,与你——”
他视线落到她手里紧握的鱼符上,话语微微一顿。
黎梨见着他背对店铺门口的阳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却一点点亮了起来,她莫名生出些情怯,不自觉步子又慢吞些。
好不容易才走近前,她只顾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如何?”
云谏笑道:“与你十分相衬。”
蒙西风情热烈,沿街商铺甫一开门,就喧腾又繁闹。
二人思及户部要去拿人,便径直往两条街外的县府方向去。
黎梨自幼长在京城,见多了官员办差的处所,无一不是堂庭肃穆,天宇清夷,所以在拐进蒙西县府所处的长街之后,她实在诧异,险些惊掉下巴。
分明是官府处所,两边长街却有大小秦楼楚馆林立,零星赌场酒坊错落其间,青天白日,已经满街都是欢声浪语。
黎梨自认在京中已经算是半个纨绔,见多了大场面,如今踏上这条官街,靡靡浓香扑鼻,艳色绣帕挥面,她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多么安分老实。
此时沿街的红粉青楼,男娼女妓们正袒露着大片肌肤,倚门凭窗,热烈招揽着客人。
云谏面无表情的时候,眼里的冷意宛若覆
着冰霜,又提着把沉锐长剑,走在路上没几个人敢不长眼地去招惹。
但黎梨悄悄打量四周的好奇模样,就很受窑哥窑姐们的欢迎了。
有位颇丰腴的窑姐掩唇娇笑:“姑娘,你这样好看,闲暇时来找我吧,我愿意倒贴你!”
黎梨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云谏脸黑了一半。
有位身形风流的窑哥抛来媚眼:“姑娘,可喜欢看花枪?”
黎梨好奇:“你还会耍花枪?”
云谏脸全黑了。
黎梨张望得正起劲,身后忽然戾气沉凝,面前的娇莺美燕瞬间散了个干净。
她不明所以,颇为遗憾地转过身,还未抬头就被人揽住腰,一把捞到了身前。
“当着我的面寻快活?”
身前人的语气不好,胸膛也硬,撞了黎梨一脑门,疼得她眼冒金星,顿时没理也变成有理:“你这么用力撞我做什么!”
云谏话语一噎。
他都没用两分力!
黎梨自顾自揉着额头与鼻子,倒吸着气:“疼死我了……”
云谏:“……”
他狐疑地动了下手掌,只觉手下的腰肢盈盈不足握,细得几个巴掌就能拢起来,似乎不用使劲就能让她叫一回疼。
黎梨低头揉着额,没几下又觉得两人贴得太近了,她身前的起伏都被压得平缓了许多,一时又有些难为情:“你松开些呀……”
她红着脸小声道:“都没感觉到吗……”
云谏犹握着她的细腰,暗叹实在柔弱,便忍不住应声道:“感觉到了,你往后多吃些饭吧……”
黎梨手上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云谏:?
好个多吃些饭!
黎梨气得咬牙,一把推开他:“才几日工夫?你就敢嫌弃我了?”
云谏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
他看着面前的姑娘环臂抱住前胸,满脸义愤填膺,他终于反应过来:“我没有!”
“方才你的心声都说出来了!”
黎梨恼得跺脚,将手里鱼符朝他掷去,转身就走。
云谏接得手忙脚乱,快步追上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嫌弃!”
“我喜欢得很!我若嫌弃我就是狗!”
黎梨:“……”
二人在街上闹着转了个圈,冷不丁撞上一座石狮子,懵懵然抱在一处抬起了头。
乌奎匾,金漆字,“蒙西县府”四个大字顶檐而立。
眼下旭日高升,乾坤清朗,这县府却紧闭着大门,门前甚至没有值守的官差,冷清得像座空府。
黎梨打量着积满尘灰的门槛与石阶,迟疑道:“这儿没人办差的吗?”
话音还未落稳,便听见了前不远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有道熟悉的嗓音喊着:“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二人藏在石狮子后,发觉前不远处还有座青楼,门前官差侍卫成众,里外绕了三层,瞧着比这空落县府还要架势些。
沈弈与一众户部官员就在门前:“让我们进去!”
黎梨与云谏诧异地对视了眼。
青楼门前的官差叉着手,吊儿郎当道:“谁不知道我们县太爷惯常在这天香楼办差的?”
“如今差事正是要紧,怎么能放你们进去干扰呢!”
“一派胡言!”
有位稍上年纪的端正户部官员怒斥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听说过有人在青楼办差的!”
“快些起开,若是耽误了我们户部办事,连你也一起拿罪审问!”
那官差却是哈哈笑了起来,拿着长刀往地上一杵,显然没将他们当一回事:“谁管你们是哪个部?”
“我们蒙西是当今三皇子的封邑地!封官罢位都是听三皇子的,不受你们京城官系的管领。”
“我们县太爷行事,自然是要以封邑地事务为先,就算你们来了,也得等他忙活完手头差事,才有工夫招待你们咧!”
与城防官兵的王朝派养不同,这些县府官差领的是县令差事,受的是县令私饷,知的是自家县令后台稳妥,所以当真是目下无人,丝毫没把几位户部侍郎小官放在眼里。
甚至颇有闲心地嘲弄道:“要不,你们几位就在这青楼门口等上一等?”
“指不定待我们县太爷办完了差事,愿意召你们见上一面?”
周围的官差都哈哈捧腹笑了起来。
黎梨看得火冒三丈:“岂有此理!仗着封邑地自理,竟敢如此欺辱京官!”
她捋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被云谏拉住了。
后者环顾这座天香楼一圈,略微沉吟,直接带她转身离开。
“走,我们先去个地方。”
天香楼外闹得不可开交时,楼上有道窗缝推开了少许,屋内一位身着浮光锦衣袍的中年男子正紧张地往下张望。
“赵县令,闹得这样大,不会无法收场吧?”
赵逸城悠闲坐在雅桌后头,啜饮着香茶,不屑道:“往年又不是没有京官来查过,何时真出问题了?”
他冷哼了声:“放心,我已经叫人传信给三皇子了,且再等几日。”
“这群小小侍郎,别看他们现在闹得凶,到时候三皇子压上一压,我们银钱送上一送,他们立即就能变了嘴脸,只怕恨不得管你我叫声‘爹’。”
“那就好,”那浮光锦男子松了一口气,刚想合上窗户,目光又倏尔凝住。
“等等,那不是……”
一道银白身影出现在天香楼下。
萧玳才遵了黎梨的委托,去县城里的医馆雇了大夫,托他们下一趟村,看看常大的断腿。
他忙活完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县府处所,才到街头就听见这边的喧吵声。
沈弈已经忍无可忍了,迎面就要推开阻拦强闯,那几个官差毫不手软地抽了刀,“噌”一声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京官大人,利刃可不长眼。”
户部几人吓了一跳,七手八脚将沈弈往后拉:“沈侍郎,别冲动……”
眼见恶人当道,沈弈气得脸红脖子粗:“实在狂妄!他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这是怎么了?”
后面人群拨开了一条路,萧玳的声音传来。
沈弈听见了,一个激灵就将他扯了过来,对那几个官差喊道:“来!你们真有胆子的话,把刀架他脖子上啊!”
“架啊!”
萧玳:?
户部老臣们吓得魂飞魄散:“住口!不可拿龙裔玩笑!”
这声“龙裔”一出来,非但楼下官差们停住了动作,就连楼上的赵逸城也腾地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