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很嫉妒。”
黎梨眼里一瞬茫然。
云谏半真半假地解释道:“想起酒药还要再解一次,想到若是我死了,不知道你会找哪个该死的男人……”
“他说不定还能当你的郡马……”
云谏说到了情绪点上,不装了,闷声道:“我嫉妒得压根不敢想死的事情。”
黎梨:……她早就说了,这人没什么出息。
她一言难尽:“陶娘说你心志坚韧,再苦涩难咽的药都能顺利灌下去。”
“难不成,你的求生意志都是因为这种……”
乱七八糟的事情。
“也有一些旁的事情。”
云谏随手挑起她腰间的玉佩,温沉的脂白落到他的手里:“也怕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你总会将我忘记。”
“也不甘心,短短的年少情爱,永远抵不过你将来的朝朝暮暮。”
黎梨眸光微闪,不自觉将手搭在了玉佩上方。
“那我该怎么办呢。”
云谏看着她指尖的蔻丹颜色,语气里有些惆怅:“你胆子这么小,我又不能变成鬼回来找你。”
“来找我。”
黎梨甚至忘了他说得荒唐,急切地晃了晃他:“回来找我,我不怕。”
话音落完,两人都是微微一顿。
背后的松枝承了积雪,簌簌一颤,白雪纷纷落下,打到秋千的椅背上。
黎梨如梦初醒,心知犯了傻,默默缩回手。
云谏定眼看了她一会,当真展颜笑开了:“我原以为你会笑话我小心眼。”
黎梨望着秋千下的鞋尖,轻声道:“不会。”
秋千再次荡了起来,两道衣摆在风中翻飞卷滚,亲密交缠层叠。
云谏爽快认了:“没关系,我是小心眼,你还是少些与他说话吧。”
他?
黎梨想了两息,才知道他在说贺若仁。
她有些哭笑不得:“他才十五岁,他懂什么!”
云谏仰头望向层云后的万顷晴天,清朗的笑音传入了风声里。
“黎梨。”
“我十五的时候,已经很喜欢你了。”
第56章 腿软
收到回京的急召时,云谏正在军医馆里听受复诊。
陶娘拆了绷带纱布,仔细查了伤口,满意地说道:“恢复得不错。”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她提醒道,“这两道箭伤距离心肺颇近,才刚有愈合迹象,近半个月还需小心养着,行事间多讲些忌讳……”
话未说完,就听见门外两兄妹吵得天翻地覆的声音,有人似乎落了下风,气得跺脚地掉头就走,直接推开了医室的门,又“嘭”地摔上了。
云谏顺势回过头,一道浅色身影气呼呼地去到他身边的矮桌边上,连软垫都不搬一个,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
黎梨手肘往桌上一撑,手掌往下巴一托,转瞬换了副委屈模样。
就差在脸上写着“快问我怎么了”。
云谏简直啼笑皆非,他平日里几乎没办法对黎梨说半个“不”字,但对于这两兄妹之间的闹剧,其实他心底的理智一直想站萧玳。
因为黎梨这只兔子,时常跳脱得令人发指,他只需要纵容与收拾烂摊子,但萧玳要负责矫正……云谏私心觉得,萧玳的任务才是真正的难于上青天。
但他仍旧从善如流地问了句:“怎么了?”
黎梨果然义愤填膺地告状:“他说云三不是只好信鸽!”
云谏听见这鸽子名字就头疼得揉了下眉心:“嗯……怎么说?”
黎梨憋闷道:“我想教云三送信,可云三只会往东飞,还得吹了哨子才能将它召回来。”
说着她将一只原本系在鸟笼上的黄铜扁哨拍到桌面:“我就去找五哥,问他该如何教云三飞往其它方向,可他听了,二话不说就断定云三没有送信的天赋,还说它不是只好信鸽!”
“你说!”黎梨愤愤道,“他这样是不是很过分!”
云谏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竟然有信鸽只会往一个方向飞的。
他觉得萧玳讲得很有道理,云三确实没有送信的天赋。
但他不敢说。
云谏见她盯着自己,他熟练地按住自己的良心:“你说得对,萧玳简直满口胡言。”
然后利落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你方才进门前,陶大夫才叫我近期行事要讲究忌讳,你帮我记一下,可好?”
黎梨听言,果真将告状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乖巧摊纸提起了笔。
她又觉得方才与萧玳吵得口干,见桌上有支青瓷小酒瓶,就顺手斟了一盏,润润喉。
刚尝出一些味道,去到对面翻弄草药的陶娘就开了口:“那可要记好了。”
“忌食辛辣与发物,忌受激冷与暴热,不可颠簸与操劳……”
她埋头整理着草药,嘱咐了一长串,想着差不多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云谏系好了衣衫,坐到黎梨身旁。
两只小鸳鸯并肩坐在一处,一起低头看向同一张纸,瞧着亲密无间。
她啧啧暗叹一声养眼,然后谨记着医责,很无情地说道:
“不可做激烈的活动。”
对面两人似乎听出了什么,齐齐一顿,抬起头来看她。
陶娘镇定自若,坚定不移地点了点头。
云谏一默,转头就对黎梨说道:“这条不用记。”
陶娘:“……”
黎梨犹豫地握着手里的羊毫,将落不落,墨液渐渐在笔尖上汇出水滴的形状。
她想了想,有些摸不清界限,小声又老实地问了句:
“可是……如何才算激烈?”
陶娘嘴角抽了下,这叫她如何说?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医师,她委婉又直接地说道:
“会喘的都不行。”
黎梨手中羊毫应声一抖,墨液落到纸面,晕开边缘模糊的黑圆。
她蓦地就想起平日里香罗软帐内,身边人潮热的呼吸与喉间偶尔的微紧低喘。
云谏面无表情:“别管,这条不用记……”
话未说完,黎梨已经安安分分在纸上记下了,还苦口婆心对他说道:“要听医嘱!”
云谏暗自咬牙,只觉现在十分后悔。
就不该让她来记这劳什子!
陶娘瞧着觉得好笑,摇摇头过来收拾她的矮桌:“不过多忍几日罢了……”
她说着话,将书册都摞在一旁,又拿起黎梨手边的青瓷小酒瓶。
她手上一掂量,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神情渐滞:“这……”
黎梨循声望了眼,说道:“哦,我喝了口,味道还行……”
“你喝了?”
陶娘听得面色大变,失声尖叫起来:“郡主!这是胡虏的箭毒啊!”
……箭毒?
黎梨眼里才浮现出震惊,云谏已经着火似的坐直了身,不等黎梨反应就一把捏住她的下颌,迅即将手指压进了她的口中。
“吐出来,快点!”
他当真使了狠劲压她舌根。
黎梨疼得眼冒泪光,越听见身边二人的慌声,她越紧张,甚至感觉方才的箭毒咽得更深了。
她“哇”地干呕了声,连半滴水都没吐出来,云谏的脸色瞬间白了。
黎梨勉强推开他的手,艰难喘了口气,想起在牢里听图仄招供的毒性,立即知道此番凶多吉少了。
她忍不下眼里的泪意,呜呜地去扯云谏腰间的梨花锦袋:“你别带着了,省得往后看了难过……”
“别说胡话……”
云谏慌忙按住她,还想叫她张口时,陶娘却制止了两人。
“等等……”
她三指扣在了黎梨的腕子上,显然已经切了一会了,但手上的姿势连换几次,力道也越来越紧,像不确定似的。
“郡主,你当真喝了?”
陶娘再切了半晌,难以置信地转来视线:“可你……没有中毒。”
这边二人好像脑袋被接连打了两大棍,当即懵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