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现在她的身上,都还残留着未曾散去的暧昧红痕。
夜里亲密交颈的郎君,白日疏离陌生的兄妹。
那种偷情的禁忌,让她头皮发紧。
唐袅衣在一众人的目光下,心虚得发颤,谁都不敢看。
幸而季家主见两人之间很是陌生,并非此前传言那般暧昧,没在留她,嘱咐她好生与央王相处,随后便让她离开了。
唐袅衣离开时,脚步都是虚软的。
待到后面的人看不见了,她就提着裙裾朝外面跑去。
唐袅衣出现不过是一道小插曲,季家主并未放在心上,转而继续与几人讲话。
耳畔是吵嚷音,季则尘漫不经心地垂眸,看着掌心中的两颗玉石珠。
用跑着迫不及待去寻陆朝央啊。
他莞尔弯眼,陡然握紧掌心,站起身。
众人因他突然的动作,皆疑惑看过去。
青年立在斑驳晨曦光影下,清贵无害,面容平静地蠕动唇瓣:“失陪了,忽而想起来今日还需进宫朝圣。”
说罢,他转身离去,背影透出淡漠。
季则尘忽然离去,甚至都未曾向季家主请礼,如此态度可谓让他脸面挂不住。
季家主因为他诡异的反应,而心生怀疑,正欲开口将人唤住,转念倒是又想起,他昨日回府得晚的,圣人并未传召,今日进宫亦合情合理。
况且如今季则尘越发得圣人心,虽为他表面是季氏子弟,但要做何事,实际也轮不上他来管。
季家主佯装没有留意他的离去,继续与一众人继续说着话。
马车停在门口。
唐袅衣刚踏出门槛便看见。
今日又换回一身冷玄锦袍的陆朝央,双手抱臂,靠在马车边闭目养神。
他察觉到投来的目光,睁开眼看过去。
少女素净白面,布施薄粉,鹅黄衫,撒花纯面百褶裙随着莲步如花,眉眼含笑地而来。
唐袅衣立在他的面前,扬起小脸,问:“今日我们去何处?”
其实她今天不太想出去。
陆朝央垂眸,抬手抚摸她的脸颊,语气稍柔:“去游湖,听人说你喜欢荷花,我们去赏荷。”
曾经在落魄的小院中,她便与他说过,以后空了就在房屋外种一池的荷花,届时生出莲蓬,莲子既可清热,也可用来食用,如此就不必再忍受饥饿了。
他以为她最喜欢的便是荷花。
可听他如此说,唐袅衣眨眼,看他的眼神透出疑惑。
她最喜欢百合,对荷花并无太多留恋,只是以前府上初初败落,她与娘亲还在南江,饿极了吃过一段时日的莲子。
在她的意识中,荷花最大的好处,便是应季摘莲蓬来吃。
但她早就吃厌烦了,如今不缺吃食,自然对荷花并无太多兴趣。
听陆朝央说去看荷花,她没有反驳,反正只要梦境能结束,看什么都可以。
“走罢。”
陆朝央扶她上马车,随后也跟上去。
城郊外有一神庙,荷花生得正娇艳,乌蓬船停靠在荷塘边,三两采莲女在对岸的亭子中剥着莲子,唱着柔情的歌。
唐袅衣从坐上船后便觉得浑身不对,总觉着又道阴黏黏的视线落在身上,可当她四处看时,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甚至连身边的陆朝央都没有察觉,如出一辙地说着话。
察觉她心不在焉,陆朝央停下话头,不经意地问:“怎么了?”
唐袅衣收回视线,摇头,忽然指着对面的佛塔:“总觉着对面那佛塔怪怪的。”
其实她是想说,对面的那座佛塔中好似有人在看这边,可又觉说这样的话很奇怪。
陆朝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问道:“是因为觉着有人在看吗?”
唐袅衣点头。
他轻笑,握住她的手,解释道:“因为那佛面正对着我们,只是你的错觉。”
是吗?
唐袅衣疑惑地望着对面的佛塔,没有看见身边的人,对岸上的人打了手势。
原本唱诗歌的采莲女悄然离去一两位,差别也不大。
陆朝央侧首,见她目光仍旧在佛塔上,伸手掰过她的脸面对自己,“别多想了,这里只有你我。”
他话中别有深意,尤其是落在她唇上的目光。
唐袅衣心中蓦然一跳,在他倾身而来时,下意识转过头。
陆朝央的吻落上她的鬓角,眼神暗下一层,还不待他再次将她的脸掰过来,她已经自然地挣扎开了。
“这朵好生漂亮!”
唐袅衣明眸善睐地趴在乌蓬船边沿,素手去捞荷花,袖子浸在水中拽出几滴水花,溅落在白净的脸颊上。
她折下一朵荷花,抱着怀中,“你看是不是?”
陆朝央盯着她无辜的面容,脸颊透着健康的薄粉,似方才并未发觉他要作甚,对他荡起微甜的梨涡。
他只盯着她,没说话。
唐袅衣瞳孔微颤,抱紧了荷花,心中忐忑。
方才她知晓他要作甚,但她做不到与他有任何亲密接触,哪怕是牵手都油然升起不喜。
好在这样的时日,应该很快便能结束了。
唐袅衣将手中的荷花递送至他的面前,“这朵带回去,放在书房中,偶尔看几眼,心情说不定会好很多。”
原是给他摘的。
陆朝央周身沉冷渐渐淡去,接过她手中的荷花,“好,回去我便让人寻来花瓶,放在书房。”
唐袅衣对他笑了笑,旋身又去捞荷花。
身后的陆朝央神色宠溺地望着她。
在他直勾勾的眼神之下,她不敢停,折了一朵又一朵,以至于连周围的莲蓬与荷叶,被薅得一干二净。
很快乌蓬船上堆满了荷花与莲蓬,荷叶摆放在中央将两人隔开。
唐袅衣看了眼陆朝央,觉着若是她再继续下去,恐怕一会儿他就要黑脸了。
她装作心满意足,挑拣出几朵漂亮的荷花与莲蓬,再配上几片荷叶,用发带缠绕。
一大捧花跃然眼前。
她送给陆朝央:“给你。”
陆朝央冷下的眉眼渐渐回暖,“很漂亮。”
唐袅衣弯眼笑,“喜欢便好。”
她暗松一口气。
要是陆朝央怀中抱一大捧花,总不会再想着要与她亲密了罢。
“走罢,我们回去吧。”唐袅衣捉裙起身,打算回去。
陆朝央随后,目光缱绻地望着她:“不如再游一会湖?我还吩咐人做了莲蓉糕,等下就送来。”
唐袅衣见他还不想走,点了点头,坐回去继续捞远处的荷叶。
远远看去,满塘粉荷中,乌蓬随水波摇曳,颜如渥丹的少女眉眼柔情地趴在窗沿,素手折花,而身边怀抱大簇荷花的男子神色宠溺地纵容她。
任谁见了,都会艳羡地感叹,好一出郎情妾意。
佛塔之中。
巨大的落地琉璃窗挡住雕刻在塔内的神佛,青年倚在窗边,袍摆染红都没有引起他的留意。
而在他身后满地的残肢散落,赤貂蹲在血泊中,欢快地吃着新鲜的尸体。
每每有人来杀主人,那些杀手都会被做成傀儡,它只能吃掏空的脏器,最近主人无空闲做傀儡仆,它时常撑得肚皮圆滚滚的。
笑得真美。
季则尘忍不住抬起染血的指尖,痴迷地透过琉璃窗,触碰少女明艳的面容。
和之前在南江一样,摘来的荷花都送给了旁人。
有送给他的吗?
他转动淡色无光的瞳仁,盯着陆朝央怀中抱的荷花,仔细地数。
一朵、两朵、三朵……十朵……送了旁人十二朵。
他笑了。
不是说最爱他吗?她怎会连送给他的都比别人少?
心口骤然袭来闷声一响,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疯狂撕扯他的四肢与灵魂。
难言的疼痛使他面色苍白地弯下腰,清瘦的手指按在心口,想要压住那种感受,可又不知究竟是从何处袭来的,只能贴着阻隔的琉璃窗,无力地滑落。
他跪坐在地上,雪白的袍摆迤逦铺地,被蔓延在周围的血完全浸湿了。
“袅娘……”
他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眼眸洇出漂亮的水雾,凝结的泪珠顺着空洞的眼滑落,轻声呢喃:“你怎么能言而无信……抛弃我?”
第8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