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白衣素净,有了几分最初相遇的冷矜。
因为刚才吓到了她,他坐在不远处不敢靠近。
唐袅衣见他刚‘小产’很可怜,让出身边的位置对他招手,“时奴,躺这里。”
他眼眸微亮,踱步过来躺在她的身边,揽住她柔软的身子,脸颊埋在她的颈侧。
“袅娘……”
唐袅衣抚摸他微润的黑发,“以后别做这种事了好吗?”
他没说话,抱得更紧了。
唐袅衣等了许久,都生出了困意,才听见他似轻轻‘嗯’了一声。
她得到回应,亲密地在他怀中依偎出舒服的姿势,安心地闭上眼。
房间昏暗,而外面也已是月悬高空。
季则尘抱着她,神色空空地望着连接在头顶的金笼,却觉得被囚困的是他。
空洞,漆黑,看不见光。
他知道自己如今不正常,像得了病,入了魔怔般整夜难眠,睁眼闭眼都是她要离开他。
可她是正常人,无法整日与他待在昏不见光的囚笼里。
他轻蹭她的睡颜,微不可见地轻声呢喃:“我会克制的,别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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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失踪许久了,至今依旧还没有任何消息。
季阿厝愁思地倚坐在明月廊,想着是否还有遗漏。
毕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是活生生存在过的人,都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消失,定是还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可她不知道还要去什么地方寻,她消失得半分痕迹都没有。
“哎。”季阿厝轻叹,伸手接了一捧秋色。
冷风卷来,杏儿紧忙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她的肩上,劝道:“小姐,外面风大,你且珍重身子,不要再受了风寒。”
季阿厝素手牵过披风,再次幽叹:“袅袅失踪这么久没有下落,我实在寝食难安。”
杏儿知晓小姐与唐姑娘姊妹情深,也不好再劝多的,“小姐要珍重身子,这样才能有精力去寻唐姑娘。”
季阿厝轻叹,现在只有她与堂兄,还在整日找唐袅衣。
最初央王发疯发狂似地找人,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竟然悄潜入苗疆被抓,本就关系紧张的两国越发剑拔弩张。
央王忙着收拾烂摊子都不赢,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全心全意地找袅袅。
而哥哥季玉山与郡王独女在一个月前已定下婚约,自然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寻个姑娘。
过些时日若是再寻不到人,只怕所有人都会当她死了。
季阿厝压下眉宇间的愁思,对杏儿点点头,站起身。
两人正打算避风,前面迎面而来一位提着食盒的仆奴。
府中四处行走的下人不在少数,季阿厝也未曾在意,与杏儿往一旁的抱厦避风。
走了几步,季阿厝的脚步骤然一停,疑惑地转身,见那仆奴提着食盒,去的方向竟然是澜园。
什么时候澜园也爱吃糕点了?
“小姐?”杏儿见她停下,唤了声。
季阿厝压下心中的惑意,对杏儿摇摇头:“走罢。”
两人走进小室。
杏儿解开她身上的披风,挂在木架上,折身去点炉子温热茶。
季阿厝坐在软簟上,越是想越是觉得古怪:“杏儿,你瞧着刚才那个人是做什么的?”
正在点炉子的杏儿闻言,回道:“那是后厨的人,我之前去后厨遇见过几次,像是前阵子来的新人,专往各个院子送茶水糕点。”
那更奇怪了。
季阿厝转头看着窗外,不解地呢喃:“奇怪,大哥哥一向不重口腹之欲,才过午时,膳食刚撤不久,他怎么就传召下人送糕点?”
杏儿瞧不出什么古怪,温了茶水,放在她的身边:“小姐,喝些热水去去寒气。”
季阿厝伸手去端茶杯,脑中划过什么,倏然站起了身。
“杏儿!”
季阿厝压下眼中的情绪,心跳微乱地道:“我们再去看看大哥哥。”
杏儿不解:“小姐不如晚些时候再去,现在少师还在外……”
“不!”季阿厝打断杏儿的话,压下的呼吸起伏很大,道:“就要大哥哥不在的时候去看他。”
她或许找到袅袅了。
但她既希望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又希望不是。
一向备受众人尊敬的大哥哥怎会将人藏着,冷眼看她们在外面找了这般久,还将人藏着。
季阿厝步伐微急地朝着澜园而去。
赤貂正在风车下的石板上晒太阳。
天寻去寻赤貂时,正巧看见绰院的阿厝小姐正在外面。
此时主子不在,她却忽然出现这里,天寻脚步一顿,心中升起警惕,面不改色地上前请安。
“阿厝小姐?”
季阿厝被人撞见偷进澜园,面上不急不慌,佯装不知情地温声问:“大哥哥在精舍吗?”
天寻答道:“回小姐,主人在外与中书令议事。”
季阿厝脸上露出了然:“原是不在,我本是有事想找大哥哥的,既然不在我便不打扰了。”
天寻垂首:“阿厝小姐慢走。”
待季阿厝消失在竹林,他转身抱起石板上的赤貂,往里面走去。
此时正朝着竹林外走去季阿厝,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骇然。
刚才她正要往里面去搜寻,还没付出行动便看见,大哥哥常年带在身边的天寻,竟然没有带在身边,还从里面出来。
原本的几分怀疑,在看见天寻变得越浓了起来。
季阿厝觉得,天寻留在院中,怕是在守着什么人。
暮色金黄,竹林被用劲全力的余晖笼罩,灿烂得似天上洒下的辉煌金箔。
季则尘步伐徐徐地从林中拱桥拾下,听着身边的人说话,偶尔淡淡颔首。
原来季阿厝发现了。
不过他并不担忧被发现,因为他没算真的永远都将人藏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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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发生‘怀孕’之事,她露出对他过惧意,最近的季则尘似乎正常了些。
但也只是浮于表面,哪怕看不见,她也能察觉他竭力压制的平静下,仍旧偏执阴暗。
好几次她意识模糊中,察觉他趁她睡着了,伏在她的颈间,那块湿润许久都不曾干。
她也再没提过要出去,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会结束。
直到有一日。
唐袅衣独自在糕点中吃出一封信,而这碟糕点是从外面刚送进来的。
她察觉口中有异,先是一怔,待到天寻离开后将那封信打开。
是季阿厝送来的。
上面写着季阿厝已经知道,她被季则尘藏在澜园里,说会想尽办法将她带出去,其中还包含了不少都关切之言。
唐袅衣反复看着那封信,然后揉成一团,放在烛台上点燃烧成灰。
本来想写一封信递送出去给季阿厝,让她不要找自己了,但她不敢往外面送什么东西,担心被季则尘发现,也担心他发现,她收到过外面送进来的东西。
他最近才刚看似正常了,若是知晓此事,恐怕会再度失控。
外面夕阳垂暮,室内灯火通明,带着清淡的暖意。
季则尘刚踏进门,便被衣襟染香的少女扑了满怀。
稳住身形,他单手抱起她,旋身往前面行去,连嘱咐都是含着笑:“下次慢些跑。”
唐袅衣环住他的脖颈,自然地用鼻尖蹭他的侧脸,眯着眸儿,甜声道:“我好想你。”
又开始假模假式地说想他,像极了犯错后的赤貂。
季则尘乜了眼,将她放在榻上,屈膝跪在地上,抬起她的脚捂在怀里。
唐袅衣手肘撑在身后,葡黑的眼瞳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待到她的脚暖了些,他给她穿上罗袜,起身去拿一旁的暖腹炉,目光却忽然落在不远处的烛灯下。
干净得纤尘不染的灯烛下,有一抹烟灰。
他掠过残留的烟灰,拿起桌上的汤婆子。
这几天她正值月信期,夜里脸色惨白,需要他抱在怀中,用手揉才能缓解。
这几日天气骤冷,她离不开汤婆子,所以他每日都会为她准备好。
季则尘转身,看着正襟危坐在榻沿的少女,上前将重新灌满热水的汤婆子,放在她的怀中,温声问道:“今日肚子还疼吗?”
担忧被他发现,唐袅衣也有些心虚,回得讨巧:“不疼了。”
他伸手拂过她的脸颊:“脸都是白的。”
唐袅衣抱着汤婆子,支起身子去吻他,柔软地回他:“真的不疼了,已经快要结束了。”
“嗯。”季则尘单手按住她的后颈,阖眸回她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