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袅衣见他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虽不知何缘由。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凭栏处,少女抬起未施粉黛的脸,对他露出唇角浅浅的梨涡,眼弯似明媚月牙。
鹅黄的素裙被风卷起裙,纤细的腰佩戴的长竹佩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如她人一般,明艳娇俏。
他好似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寡淡得在脸上看不见一丝寻常的温慈感。
唐袅衣赶紧将落下水中的绢帕,捞起来好离去。
当她弯下腰,指尖触及波澜清澈的湖面时,不远处的青年清冷的目光也随之而落,定格在她伸出去的白皙清瘦的手指上。
湖水波光粼粼,清晰地倒映着她僵硬的清秀小脸,伸出去的手也顿住了,不知道是收回来。
此时唐袅衣被他注视得头皮发紧,一股凉意从背脊涌上四肢。
兴许是她的错觉。
她感觉自己指尖好似被无形、体温冰凉的小蛇裹住了,黏稠又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让她心脏狂跳。
他为何又盯着她的手指不放,难道是知道她接下来要亲手做的事吗?
幸而,季则尘的目光,并未落在她手指上多久便偏头。
他手指轻柔地拍了拍肩上的赤貂,随后那只赤貂骤然从上方茶室一跃而下,落在水中连水花都没有溅起。
隔得远,唐袅衣听不见他说了什么,记得青年殷红的薄唇上下嗡合,说了一句什么话。
第2章 表妹
唐袅衣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只落水的赤貂便从池子中探出头,齿间叼咬着刚才落下的那一张帕子,迅速地勾着藤蔓爬至她的面前。
“吱吱。”
它叫了一声,将口中的帕子挂在她的手指上,转身便沿着庑廊快速消失。
这是何意?
唐袅衣唇微抿垂下眼睫,白皙的指尖捏紧尚在滴水的帕子。
想扔又担忧被季则尘看见。
她抬起头,发现原本立在窗前的青年,也折身拾步隐入房内,窗沿只余下垂落在藤蔓上的花。
最后唐袅衣仔细地把湿漉漉的帕子拧干,随手在纤细的皓腕上系上。
不再逗留此地,她转身沿着庑廊往江曦院缓步走去。
季老夫人只有两女,当年尤其钟爱幼女,得知女儿远嫁南江最后只留下一个女儿,更是亲自派人接过来的。
所以她住所是单独的院子,院中的一名负责衣食起居的侍女夏笑,也是她亲自去外面挑选的。
知晓她喜爱奇花异草,季老夫人便命人在江曦院内栽种了不少的花草。
每每至春时两米高的墙上,便爬满了大簇的凌霄花,灿烂得呈颓靡美态。
唐袅衣跨进院子便看见夏笑蹲在墙根,正用小铁锹松土。
夏笑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她回来了,忙对招呼道:“姑娘回来得刚好,快来帮我瞧瞧,昨日二公子去绵山带回来的花种子,听说长得很快,但我不知道种在这里合不合适。”
唐袅衣熟练地卷起袖子,扯下发髻上的发带将宽大的袖子束在颈项上,然后撩起裙摆蹲过去。
看了眼种子,唐袅衣摇摇头:“凌霄花很霸道,寻常脆弱的花根本就抢不过它,所以不能挨得太近了。”
夏笑知晓她对这些深有研究,忙追问:“这种也是牵藤的,不种在墙角,那种在什么地方?”
唐袅衣拍了拍染泥土的手,环顾四周,最后指了指不远处夏季平素用来小憩的凉室。
“种在窗下那吧,到时牵藤绕上窗户,夏季休憩醒来时观见绿植刚好可以缓解眼中酸涩,花开在窗也是一片美景。”
“是哎。”夏笑拍了拍头,笑道:“还是姑娘细心,我只顾着如何安置,却忘记了藤蔓也可以爬上窗户,这样不用与凌霄花争地盘了。”
唐袅衣笑了笑。
以前最爱看的并非是话本子,而是一些有关林园美学的书。
父亲在工部任职过,修缮皇宫园林,耳濡目染之下她对此还算精通。
现在季府不少地方的陈设、布局,都有她的参与,府上不少人也都喜欢问她。
与夏笑两人把花刚栽下不久,季二公子身边的小厮提着大小包东西送至门口。
季二公子,季玉山,原著中女配的爱慕之人,频繁做出不少坏事,便是因为想要替情郎所谋。
她来季府后与嫡系季玉山、季阿厝等人相交甚好,两人对她亦是十分宠溺,但凡有好的东西皆送往江曦院。
季玉山身边的小厮说道:“表小姐,二公子知道您前段时日说想要的丹蔻,这次二公子去柳州府买了上好的丹蔻膏,刚一回府便特地命小的给您回来。”
夏笑上前接过,交到唐袅衣的手上。
唐袅衣适当地娇羞垂首,抿唇浅笑,唇角梨涡浅显露出甜意:“替我多谢二表哥。”
那小厮见她脸上的欢喜,转头又拆开油纸包裹的鲜花糕给夏笑:“这是你的,二公子吩咐道此前听表小姐提及过,身边的夏笑姑娘念叨想吃,二公子特地吩咐人给来送给夏笑姑娘的。”
夏笑没料到自己竟也有,亦是惊喜地欠身行礼后接过来,捧着糕点道:“奴婢多谢二公子。”
那下人送完东西便离去了。
待人走后,夏笑转头一脸揶揄地道:“二公子待小姐真真好,这样的郎君可难寻。”
“虽然二公子对待下人一向温和有礼,但唯独对江曦院,尤其是小姐,这些年虽一直在外,但自打回来后,但凡是有什么好物都一股脑地派人送来。”夏笑如数家珍地说着。
此时听夏笑如此说,唐袅衣捏着手中的绢帕掩住唇角,美眸中的期盼如春水般轻荡。
其实季玉山只是见她丧失双亲,而对她心生怜悯,这才多了几分宠爱,并非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而这份喜爱刚好可以让她,完成了女配爱慕季玉山的原剧情。
所以在外她都真心将季玉山当做哥哥,在夏笑的面前才会装出爱慕季玉山,毕竟女配爱慕二表哥只有她一人知道并不算。
夏笑捧着糕点,满脸羡慕道:“二公子对小姐真是情深似海,看得羡煞旁人,要是我也能有二公子这样的表哥就好了。”
唐袅衣见她还揶揄,作势要打她,“好了,好了再说我要恼了。”
“好,不说了不说了。”夏笑一边点头,一边往嘴里塞鲜花糕,香甜软糯的糕点让她眼都眯了起来。
在外面沾了一身尘埃,唐袅衣便让夏笑去命后院的人烧水抬来。
夏笑忙不迭地咽下糕点,脚程匆匆地出了江曦院。
沐浴时,唐袅衣仔细地回想了下梦中的剧情。
从一年前便频繁梦见一个,看不见面容的女子,与两个男人的爱恨纠葛。
男主陆朝央当年下南江被人刺杀,落难被女主所救,而对女主情根深种。
女主本是救了个人,没想到会遇见病态的疯子,不断被豪夺。
只要女主所在乎的人都被男主杀了,疯狂的占有欲让她这个旁观者都心生惧怕。
为了逃离男主的身边,她被一个苗疆少年救下,莫名爱上了救她的少年。
可好景不长,两人正要成亲当日,女主发现自己并不爱那苗疆少年,是被苗疆少年下了蛊,而他也只想用她来炼成药人养蛊。
后来女主拖着即将要毒发的身体,从苗疆少年的身边逃走,辗转间不断躲着两个疯子。
女主没逃多久又被人抓走,献给了与男主的死对头季则尘。
本以为世人称赞的‘男菩萨’会是个好人,谁知他也是个变态,想要将女主炼制成傀儡。
总之,这本话本中全员不是变态便是疯子,没有一个正常人。
唐袅衣幽幽地叹息,从水雾缭绕中起身,取下挂在木架上的衣裙,裹住曼妙的身子。
.
沐浴完后两人在抱厦小室中,夏笑拿着毛帕子替她绞湿漉漉的长发。
忽然,夏笑想起了什么道:“小姐,之前外面每月送花种子进来的下人,不知道府上规矩,也不知道小姐对合欢花有敏症,送了一盆合欢花进江曦院,我本是用破布包得严实放在墙角,想让阿厝小姐院中的顺子带出去。”
夏笑擦着少女柔软如堆鸦的长发,小声地抱怨:“谁知道是哪个混账,等我去看的时候,竟然将合欢打开了。”
闻言,唐袅衣低垂着眼睫眨了眨,软笔上的丹蔻汁滴在白纸上,有些心虚。
她就是那个混账。
在季府虽植被种类甚多,但却无人敢栽种合欢花,且,季府也不允许出现有关合欢花之类的物什。
季府众人皆知季则尘对合欢花有应激敏症,但凡沾染一点便会呼吸急促,浑身发烫,严重些说不定会休克窒息。
昨夜是她发现墙角有合欢花,就悄悄遮住口鼻,忍着可能会过敏的风险,将合欢花全都用绢帕包裹。
本想着白日放去澜园的那座假山石上,好完成陷害的剧情,也不至于让他真的触碰到这些合欢花。
可她昨夜实在睡得太晚了,今儿早上醒来便昏昏欲睡着外出,没走几步犯困,就在风亭中休憩。
结果季则尘就在通往澜园的庑廊,对面的茶室中。
在他眼跟前,她自然不敢随意丢下合欢花,所以本是想等他走了再去完成任务。
但手帕掉进了池水被赤貂叼起来后,当时只顾着赶紧离开,来做什么的她早就抛之脑后了。
看得只得重新找个好时机,再将合欢花放过去了。
夏笑放下已擦得半干的乌发,转身挂帕时还在嘟嚷:“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花吹在院中,姑娘最近还是勿要再在院中逗留,要是让奴婢晓得是谁拿的,一定要将他拉去见阿厝小姐,让阿厝小姐狠狠地罚他。”
唐袅衣搁下软毛笔,在袖口中摸了摸。
没摸到。
她心下一惊,偷偷仔细的在袖中翻找。
还是空空如也。
确定没有,她料想是在什么地方丢了。
不过好在她是用纯白绢帕包住的合欢花,哪怕落在地上被人寻到,也没有任何证据是出自江曦院。
作为反派最忌讳的便是留独属标记,还有话多,动手慢,这些反派守则她都牢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