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也只是设想,陛下勿忧,这一切都是臣的猜测。”孙无忧并不惊慌,只稍稍颔首。
刘笙手上使力,费力起身去一旁的榻上侧卧着,躺好了才冷冷一撇,“这样的猜测,以后莫要再让朕听见。”
“孙侍中,朕也是拿你当做半个老师的。”
“你想要的,提出来的,朕都可以满足你,但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攀扯阿姝,就是你的不对了。”
孙无忧的眉毛蹙了蹙,这小子的心思似乎多了不少,竟连自己都没法把他瞒过去。
也罢,时间多着呢,利益面前,何愁拆不散这皇家的兄妹。
“臣知晓了。”
刘笙闭了闭眼,“说吧,什么打算。”
孙无忧双手合拢,跪得端正,“臣认真思量了一下,长公主确实不会做出那等事来,是臣方才妄言了。既然并非动情,那以长公主的深谋远虑,定是觉得可用的武将珍贵,留着武将,才可抵御外敌来犯。”
刘笙快要听得睡着,此刻酒劲也上了头,含糊不清地应着,“噢,要让他们打仗去,然后呢。”
“上阵父子兵。若是真有这样的机会,陛下可要成全谢家。”
“一网打尽的机会,就在那时。”
刘笙眼皮一跳,骤然惊醒。听清了最后一句话,顿时气血上涌,连那双眼都染上了红,“有把握吗?”
孙无忧一笑,“兵部侍郎李纪,不正是可以助陛下一臂之力?”
少年胸口的起伏瞒不了人。
“杀?”
“杀。”
看着少年再度睡过去,孙无忧站起身来,俯视了他良久才将侯四久叫进来,“有劳公公,将老夫献给陛下的礼物送进来,让陛下睡个好觉。”
侯四久眼前一亮,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是,大人。”
......
顾琛出宫时,姝字马车就在宫门前等他。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站定,朝着里面拱手,“殿下。”
白羽一愣,“尚书,主子并不在里面。”
顾琛脸上的忧郁还未褪下,强打起精神应道,“竟是不在吗...那吾就告退了。”
白羽哪还坐得住,一个纵身跳下来拦在他面前,刚想说原本要说的话,就见着顾琛一脸惆怅,他顿时正气凛然道,“怎么了尚书?是不是宫里谁欺负你了?走走走,在下给你去讨个公道,堂堂三品大员,谁敢欺——”
“诶诶?”顾琛哪还有心思惆怅,只想捂住这莽撞少年人的嘴,“白掌司!白大人!宫门口禁止喧哗,快快住口!”
白羽挠挠头,“啊哈,是吗?”
毫不费力地躲开顾琛伸过来的手,正色道,“那我不吵了,尚书你自己说,谁欺负你了!”
他目光灼灼的,只等他嘴里说出一个名字来。
顾琛仰头瞧他,很是不解地瘪了瘪嘴。
他犹记得,昨日这白衣青年还面露凶光吓唬他来着。
想到这儿,就问了出来,“是殿下让你在这等我的?”
话题终于被拐回正途,白羽一拍脑袋,“对对对,主子说了,尚书今日在宫里立了大功,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要在九层台吃顿好的,好好休息一下才能重振旗鼓。”
顾琛皱着眉,这怎么听都不像是那个清冷女子会出的主意。
“你确定,是殿下说的话?”
白羽眨了眨眼,难得一副乖巧样儿,“前半句是主子说的。”
“哦,后半句呢?”
“....是我说的,听白姑娘同意了。”生怕他不能理解,白羽好心补充了句,“我们家姑娘就能替主子做主。”
顾琛是看明白了,九层台除了秦姝之外,八成是一群顽皮孩子。心中郁结难消,也无心去吃什么东西,深深施了一礼,“殿下和诸位大人的好意,顾某心领了。但顾某今日委实没有立功,也无心再去九层台,等改日再向殿下请罪。告辞了。”
白羽随手一扯,轻轻松松将人拽回来,“尚书还没说呢,谁给你气受了?”
顾琛被拽得一个转身差点扭了腰,磨了磨后槽牙,忍着脾气道,“白掌司想做什么?”
白羽只当是他在宫里气极了,“我们九层台的人,是从不会吃亏的。”
“嗯?”
“尚书的名字虽不在九层台的册子里,但昨日开始,你在我眼中已经是我们九层台的人了。”
顾琛呼吸一滞。
“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当然要给你做主啊,以前主子也是这样待我们的。”白羽认真道,“尚书今日若是没胃口,那就不吃了。但谁欺负了你,你还是要告诉我的,你若是觉得我应付不了,我替你转告主子也成!”
身上有暖流抚过,是那白日升起来了吗。
顾琛自己都未注意嘴角漾开的笑意,“原来。”
原来,九层台的运作不仅仅靠权力。
原来,她赢人的地方,也不仅仅是身份。
白羽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原来什么呀?”
顾琛突发奇想,若是谢行周加入到这群少年中来,会不会把京都的天掀翻过去?
他笑着摇摇头,“没什么,看见白掌司,我的心情都好起来了。放心,没人在惹我,是我刚才在庸人自扰而已。”
“那......”
“那,就烦请掌司驾车,送顾某入九层台了?”
白羽嘿嘿一笑,吃饭的好心情谁敌得过?赶紧一撩竹帘,“快请快请,我早就开始饿了。”
第051章 这地儿来对了
关于岳
听白可以替秦姝做主这件事, 还真不是白羽信口胡吣。
那阿姝有时候也是真没骨气。
“为什么今天不能拉着他们一起吃饭!”
秦姝盘膝而坐,抬眼望着已经可以拄着拐杖独自站立的少女,少女既不让她搭把手扶着自己, 也不让她起身离开。秦姝只好张开双臂, 小心翼翼地虚拢在她身侧,以免她腿上一软栽倒过去。
要说那努力稳住身体的少女累呢,她还总想扔掉木拐,叉腰以显气势。
要说那张开双臂且跟着她心惊胆颤的女子累呢,她还正坐着呢。
噢,倒是还有一点可以判断——那朝里朝外无人不惧的女子,如今已经双眼稍显呆滞了。
“岳女侠,您能先坐下说话吗?”
“不能!”听白开始进行第三轮扔掉拐杖行动, “我都有力气能站起来了, 为什么还让我坐下!我还没累!”
秦姝又眼巴巴地问, “那我胳膊累了,我不管你了?我走了?”
“也不行!”听白手里的木拐一敲床榻,“我今天才能站起来, 阿姝你就不想亲眼见证吗!”
秦姝:“是今天才站起来的吗?我怎么觉得前几天就能这样了。再说我不是正在见证吗?我见证完了, 要不我再换一个人进来见证?”
“不行!你答应我之后才能走!”
“哎, 胡炮肉咱们几个也可以吃,干嘛非要和他们......”秦姝试图扭转局面。
“不热闹, 而且而且,谢小将军还在这呢, 我们吃肥嫩的小羊,就让他光看着吗!”
秦姝纳闷, “咱们在一楼膳厅吃饭,他住三楼, 看得着吗?”
听白咬咬牙,扬起下巴绝不松口,“我们是主他是客,这哪是我们的待客之道呢,阿姝你说是不是?”
“那我让他去地牢?让他闻都闻不着。”
“阿姝!你......”听白赶紧倾身捂她嘴巴,“夫人还在这,你一会叫人听去,还以为我们虐待谢小将军。”
秦姝抬手就想顺势将人拽下来,哪知这小丫头上身灵便的很,飞快地抽回手,摇摇晃晃又将身体立直了,甚至还有闲心指责她,“你干嘛!你要谋害我!”
秦姝摊手,“我谋害的人多了,差你一个吗。”
“你你你......”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那你说,夫人远道而来,不该吃点东西再走吗?”
秦姝认真回想,“嘶......九层台还真没有留人吃饭的先例。”
岳听白瞅准时机,“对呀!那不是以前嘛,现在这不是我来了?我不应该给他们带来一个温暖阳光的氛围嘛。”见着秦姝一脸狐疑,她再接再厉,“那你说说,我来九层台住一个多月了,一天到晚地麻烦人家,是不是得犒劳犒劳他们呀。”
秦姝甩甩脑壳,并不觉得。
“咳咳,当然啦,最主要的还是我今日可以站起来了,所以犒劳完全可以选在今日!”她偷瞄着她,一举木拐,“所以!如果我需要庆祝一下的话,阿姝姐姐可以为我提供什么呢?”
秦姝抬眼瞧她,眉毛拧到一块去,顺着少女的话口,“提供...人?”
“完全正确!簪月去买胡炮肉,鸣泉下厨做菜,阿姝就负责——把人请到一处去!”
不等秦姝好好捋顺她的逻辑,听白赶紧装作腿上失力,朝前一扑。
秦姝本还拄着下巴一副沉思模样,见着状况连忙伸开胳膊直起身子,将人稳稳接在怀里。
少女诚心的使坏,一靠近秦姝就伸出小手捂在她嘴上,随之朝门外正听风声的簪月喊着,“快快,把东西端上桌,一会顾尚书来了咱们就开饭啦!”
秦姝的脑袋左躲右躲,无奈听白压在她身上,她能躲的空间也就那么大点儿,那只手爪子就像长了眼睛,总能准确无误地摁在她嘴上——
“好好好,我服......吃饭,吃饭。”
少女听到还得再确认一遍,收回朝外喊的脑瓜,直视着双手投降的女子,“你确定?快大声再说一遍你同意了,一会就不能反悔了!”
秦姝挑着眉毛气得直吸气,止不住地点头,“同意了,真同意了......别闹我了,我胭脂要花了......”
少女这才满意,“这还差不多,走吧走吧,你去叫夫人,我去准备吃饭。”
终于能把听白放回轮椅上的秦姝长舒一口气,倏尔粉唇一张——
听白一眼就能看穿她的主意,疯狂打断,“耍赖!不能耍赖!”
秦姝可算能站起身来,重回自己“俯视的地位”,负手而立那叫一个神气,“怎的,现在知道谁说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