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序:“……”
他突然发现陈宝香真的是一个手段极佳的骗子,很会用她那张看起来天真的脸蛊惑人心。裴如珩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了,居然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
他甚至没问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路边,又是从哪里知道今日有程槐立的寿宴。只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跌打药,板着脸扔给她:“回去涂。”
陈宝香很意外地接过:“你车上怎么会备着这个?”
“随便买的。”
裴如珩行事最是谨慎,鲜少磕着碰着,这药对他来说不是必备的。她只要再多想一层,就能意识到对方的心意。
可陈宝香什么也没想,只笑嘻嘻地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裴如珩哼了一声。
程槐立的寿宴难得地没有大操大办,只请了些亲戚朋友在院子里看戏子杂耍。
陈宝香一进门就哇出了声:“好气派呀。”
裴如珩与有荣焉:“这是敕造的府邸,与寻常的宅院很是不同。”
“是嘛?”她左看右看,“我瞧这前院跟我那处大宅有些相似呢。”
提起那院子,裴如珩又有些不悦:“别说是取了龙纹敕造的,就是原先的伯爵府,也未必有此处气派。”
说着,引着她就往里走。
“公子。”有管事看见他,恭敬地行礼,“今日人多,公子可别迷路了,让人引着些吧?”
“不必。”裴如珩讥诮地道,“张家的内宅我进不得,来自家舅舅的宅子难不成也只能坐花厅里喝茶?”
察觉到这位心情不太好,管事也没敢多阻拦,想着毕竟是亲舅甥,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陈宝香就跟着他越过守卫,顺利地查探四处。
“这边是马场,穿过马场还有一片玩斗鸡的院子。”裴如珩一边走一边道,“这一大片都是将军府的范围。”
“哇。”陈宝香惊叹不已,“连斗鸡的场子都有,这可太大了。”
“后面还养了骆驼大象,比乐游原也是不差的。”
“可给我开了眼界了。只是这边瞧着还是略显简洁。”她歪了歪脑袋,“屋檐上连朵雕花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裴如珩指了指,“主院那边所有的屋檐上都刻了四爪的蟒。”
“蟒?”陈宝香懵懵的,显然是没见过。
裴如珩也不防备,带着她就往主院的方向走。
老实说,这地方当真比伯爵府的规制还大,若没有熟悉地界的人带路,三两下就容易迷在里头。
陈宝香一边看一边感慨,程大将军的日子过得也太好了,完全看不出曾经的落魄过往。
“那边是书斋,舅舅一般不让去,还有这边的主院,平时也就舅舅一个人住,旁人进去不了。”裴如珩停下脚步,“去别处看看吧。”
“这——么大的院子,他一个人住?”陈宝香很惊讶,“伺候的下人也不住里头吗?”
“舅舅睡觉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就算是程安也不行。”
“那万一有刺客怎么办?”
裴如珩白她一眼:“你当外头这么多护院都是吃白饭的?莫说寻常刺客压根不可能潜入,就算潜入到了主院,里头还有机关呢,有什么好怕的。”
居然还有机关。
低头想着什么,陈宝香一个没注意就撞在了裴如珩的背上。
“嘶,你怎么……”
“舅舅。”裴如珩喊了一声。
浑身的血都是一凉,陈宝香连忙躲在裴如珩身后。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程槐立坐在轮椅上,勉强朝他一笑,“去前头吧,要开宴了。”
“今日是舅舅的寿宴,舅舅还在这里,我去前头做什么。”裴如珩走过去推他的轮椅,“一起去吧?”
陈宝香亦步亦趋地跟着裴如珩,头上的步摇却还是晃了出去,映着日头闪了一下程槐立的眼。
程槐立皱眉:“你带了谁?”
“一个朋友。”
陈宝香硬着头皮站出去,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小女子见过大将军。”
她这嗓子夹得更怪异了,听得程槐立都有些嫌弃,不感兴趣地扭开头:“你年纪也不小了,要议亲就议个正经的,别带着乱七八糟的人到处乱走。”
裴如珩很喜欢这个舅舅,但听着这话却也没马上应。
程槐立皱起眉:“珩儿?”
“舅舅的腿可还疼么。”他推着他往回廊上走,路过陈宝香身边顺手就将她拎了起来,“王神医说近日一下雨舅舅便很难受。”
陈宝香踉跄两步跟在他们后头,就看见程槐立有些花白的后脑勺。
他闷声道:“反正是废人一个了,难受不难受的也没什么要紧。”
再上不得战场的武将,就像断了轴的马车,逐渐会被主人嫌弃冷落。
“会好起来的。”裴如珩轻声道,“舅舅一生征战沙场,立功无数,即使以后都在上京荣养,也不会有人敢轻慢。”
“哼。”提起这茬程槐立就来气,“黄口小儿都敢算计到我头上了,若不发发威,他们还真把我当病猫。”
第48章 这忙得帮啊
裴如珩没问这个黄口小儿是谁,陈宝香也没问。
她只在散场之后直奔荨园,找九泉要来纸笔,将认真记下的方位和院落布置统统画下来。
“妙极。”宁肃眼眸大亮,“他这府邸守备森严,我们一直拿不到地图。”
“光有这个还不够。”九泉道,“还得打听他的起居动向和主院里的机关。”
“机关凶险,恐怕要找千机堂的人才能打探得了。”宁肃神色凝重,“还有回魂丹的藏匿之处,那老贼定不会明晃晃地摆在外头。”
“得想法子让他晕过去。”九泉道,“如此,他身边的人才会拿出回魂丹相救。”
“理是这个理,但想什么法子才好?”宁肃为难极了,“直接用药?他身边有神医,怕是会立马看出端倪。”
“装鬼是否可行?”九泉盘算,“他肯定做了不少亏心事,只要装得够像,兴许能将他吓晕过去。”
“这法子风险太大,把握太小。”宁肃迟疑,“万一他不怕,我们就是打草惊蛇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九泉急得拍案而起,“再多等几日,那老贼怕是就将灵药吃干净了。”
陈宝香正在拿桌上的点心,被他这一拍,吓得差点没拿稳。
两人的目光也恰好就朝她看了过来:“陈姑娘,你怎么看?”
“我?我哪知道……”她捏着点心咽了口唾沫,“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姑娘。”九泉急切地道,“您一向点子多,劳您再帮帮我主人。”
“也不是我不想帮,主要是程家那龙潭虎穴的——”
“只要能夺回灵药,张家愿意奉给姑娘一千两。”
宁肃一听九泉这话就觉得不妙,哪有求人办事直接用银子砸的,这不是侮辱人么。
他刚想开口,却见对面的陈宝香话锋一转,眼眸一亮:“——银子不银子的倒也不重要,但我突然有了个主意。”
宁肃:“……”
九泉连忙问:“姑娘有何高见?”
“扮鬼挺好。”陈宝香应和道,“我可以亲自去,但宁肃你得保我周全,最起码要让我从主屋安全撤到斗鸡场附近。”
九泉一喜:“姑娘也觉得这样行得通?”
“自然是行得通的。”
她指了指地图上主屋与斗鸡场之间的路,不远,但应该会有很多守卫。
“九泉你得帮我多招些会打架的人手,只要人够多,我就能拖住程安和那些兵痞。”
“这好说,您要十个还是二十个?”
陈宝香想了想:“得两百。”
“什么?!”九泉震惊了,“姑娘你知道现在武士有多难招么,月钱都二两了,一个月也只能招到两三个,咱去哪儿弄两百来?”
“我有法子。”她道,“只要你说服张溪来,允我在郊外摆场子。”
九泉觉得这事有些不妥,但抢回灵药迫在眉睫,他也顾不得许多了,闷头就往外走。
宁肃也朝她拱手:“我也去准备。”
“有劳。”
陈宝香挥手送他俩出门,自个儿继续在屋子里吃点心,等吃得差不多了,再起身去更衣。
青青紫紫的肌肤在衣襟间一闪而过。
一直沉默的张知序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人家不是给了你药?你倒是用啊。”
“那药闻着味道就苦,远不如咱们师父给的。”陈宝香看向面前的铜镜,“再说,你不是每晚都给我上药么,用不着他的。”
张知序微顿,而后别开头:“你怎么知道……”
“身上全是药香,我很难不知道吧。”
拢好衣襟,她笑,“大仙,有你在身边真好。”
食指关节抵着人中,张知序憋得耳根都泛红,好半晌才哼道:“也就这张嘴说话好听。”
“不生我气了?”陈宝香问。
张知序臭着脸没回答。
他其实本就不该生气,人家忙前忙后的不都是为了帮他么,哪能这般不识好歹。
但从她的视角看见裴如珩,他就是怎么都不自在,心里也止不住地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