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瞳孔骤然缩紧,心念电转之间忽然想到了什么,口里不住地呢喃起来:“对,对,她说得对,要是我现在能有个孩子,何至于此境地。我得有个孩子,我得有个孩子!”
缝隙外忽然伸进来一个什么东西,轻软地扫在陆瑜的背上。
背靠门板的陆瑜浑身一僵,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般差点跳起来。
她手脚并用地狼狈从门板边爬开,惊魂未定地转过头来,却看见门缝外面一卷山楂糖递了进来,随后,门缝外出现刚才那个傻子的半只眼睛,他正盯着屋里的她天真烂漫地笑,一边说:“你吃,你吃,糖都给漂亮媳妇吃。”
陆瑜听见他唤自己做漂亮媳妇,心里没来由地觉得恶心,看见地上那一卷沾满灰尘的山楂糖,更是心里堵气,想都没想地就把那卷糖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叱责道:“滚远点!”
傻子失落地看着被扔出来的山楂糖,眼底委屈巴巴的,全然是一个五岁垂髫小孩伤心的模样。
那种丑陋可怕的面容配上幼童般天真纯善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别扭。
傻子委屈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山楂糖,眼里噙着泪花:“漂亮媳妇不喜欢二狗的山楂糖。”
陆瑜看着那傻子,忽然又联想起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一个念头忽然像野草般疯狂窜了出来。
“是啊,只要有个孩子就好了,只要肚子里有货就好。”陆瑜出神地盯着外面正拿着山楂糖伤心的青年傻子,清秀的面孔上忽然泛起诡异而扭曲的微笑。
欲|望之火已经把她逼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为了完成自己心里的欲|望,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只要有个孩子就好了,只要她是个有孩子的皇孙妃就好,至于那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都不要紧!
她微笑起来,像是一头预备捕猎的母豹子,轻盈而娇俏地爬近门旁,对着自己原本恶心的丑陋傻子勾了勾手指,声音也越发温柔如莺啭:“那个,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听见陆瑜对自己好声好气说话,傻子一瞬间又恢复了开心满足的笑容,像一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狗,忙不迭地凑近了陆瑜的方向。
“过来,咱们贴着耳朵说说话。”陆瑜微笑着,声音越发媚惑。
傻子言听计从地把耳朵贴上去。
隔着一道不大的门缝,陆瑜娇媚地咬着那傻子的耳朵问道:“你觉得,我漂不漂亮?”
傻子一愣,赶紧拼命点头:“漂亮!媳妇漂亮!”
陆瑜又笑着轻哼:“那想不想我做你的媳妇,陪着你睡觉?”
傻子懵懂地点点头,又道:“可是我娘说了,男人不能和女人睡觉,这不合规矩。”
陆瑜蛊惑微笑:“合规矩,我们只是在一张床上玩一点游戏罢了,难道,你不想和我玩游戏吗?”
听见玩游戏,傻子乐了,兴高采烈:“想!想玩游戏!二狗最喜欢玩游戏了!”
“好。”陆瑜微笑,“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然后乖乖听我的话,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第111章 她想要的那个英雄,一……
日子很快进入嘉熙四十一年的二月。
龙抬头过后, 陆玖的日子很快就开始繁忙起来,一件接一件的事情接踵而至,几乎让她与江殷忙得晕头转向。
首先的一件大事便是徐月知与何羡愚正式定亲, 除去王府公中送去的礼物外, 为表心意,陆玖更是亲自动手绣了一整套的床褥,都是喜庆的颜色,被单上的鸳鸯成双的景色更是用了十几种上好的细线去绣, 辛苦仔细地做了近半个月的工夫后,才亲自送徐月知的手中,恭祝她与何羡愚的良缘。
其次第二件事, 便是齐王妃的病重。
耶律珠音的身子一直不好,入春之后天气冷暖交替不定,晴雨反复无常, 她的身体无法承受, 于是一病不起, 原本以为只是风寒的问题,可请了太医看过之后,说风寒只是引发的症状, 真正的病原在于耶律珠音的身体已经掏空,有了油尽灯枯之势。
陆玖与江殷私下去问,太医却只面露难色地说:“王妃少弱时身上便有病根,之后这些年又一直哀思过痛, 郁结于心, 能不能好,也要看她的命。世子与世子妃还是先准备着后事吧,算是冲冲喜也好。”
江殷知道自己生母的身体, 知道太医说的是诚恳之言,因此也并未怪罪,只道了谢,便开始按太医的嘱咐上汤药,另一边也只能先备着白喜事要用的东西,夫妻二人尽孝于床前。
王妃的病时好时坏,断断续续地熬过到了三月。
可刚到三月,燕云山下便传回战报回京,说是江殷之父齐王江秘与骠骑将军苏家兵马集结汇合于川水县,直捣云州城,趁着蛮真人水草匮乏之际一举拿下云州,而后蛮真人节节败退,周军乘胜追击,如今蛮真已经退军至檀州与古北口的交界。
接连的几场大战打下来,蛮真国兵马丢盔弃甲连战连败,而周军场场大胜,如今已经收复了燕云山以南原本失守的几座重镇。
传回的军报说,如今正是趁热打铁之际,若是能借此势头乘胜追击,北取蛮真王都喀铎城指日可待,届时换天下太平,大周海晏河清。
因此,齐王请旨,将驻留在京城北郊的数万大军一同遣调回云州,在那里汇合,一同直取喀铎。
江殷与陆玖早已在齐王的飞鸽传书之下比京师的众人先拿到这个消息,夫妻二人展信看过之后,心情都有些沉重。
很快,朝廷就下令,命齐王世子江殷率军回燕云协同作战。
陆玖也开始忙碌送江殷重新北上的这件事情,将他一应的东西打包整理好,把尘封的盔甲重新取出擦拭清洗。
而江殷也奔波与北郊军营与家中,两头准备离去的事宜。
临行前三天,一应的事物都已经打点好,只待军号吹响,大军返程。
夫妻二人在府里用过午饭,江殷便准备出门前往军营操练兵马,临行前,他有些愧疚地对陆玖说:“我们成婚才三个月不到,我又要走了,留下家里的事情让你照料,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浓情蜜意不到几个月,江殷又要随军离开,先前,陆玖的心头也有些闷闷地难受。
可也只是难受了一阵子,她便很快地想清楚了事情的轻重,夫妻暂时分离的难过也变得轻淡了许多。
她站在滴水檐下,温柔笑看面前披着红征袍,一身戎装的江殷,伸手又替他紧了紧披风的领子。
“天下安定的指望就在眼前,这个时候,为国才是为家。”紧好了披风领子,陆玖往后推开一步,笑吟吟地抬眸看向面色忧虑的江殷,“下午天色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雨呢,你记得让随行的人带好蓑衣竹笠,回来的时候别淋湿了。”
江殷垂眸,看着面前温和沉静的妻子,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凝神嘱咐背后的风莲:“世子妃的手凉,一会儿你记得多给她加件衣服。”
风莲微笑道:“奴婢记着了。”
“那我走了。”江殷松开陆玖的手,退至滴水檐下的台阶上,已经转过了身,眼眸却还留恋地看着背后的妻子。
“我等你回来吃饭。”陆玖双手交叠于身前,温和地叮嘱,“早点回来。”
“好。”江殷笑了,这才放心地转过身,带着随行的小厮们信步往院外离开。
陆玖站在门前,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走出了院子,才眷恋不舍地移开。
她刚想转身进去,忽然却觉得头晕,身体轻轻地晃了一下。
风莲很是敏锐,一瞬察觉到陆玖细微的不适,连忙担忧地上前搀扶住:“主子,没事吧?”
陆玖下意识抓紧了风莲的手,定了定心神,这才觉得头没刚才那么眩晕。
风莲皱着眉不放心地说:“您快进去歇息会儿,一会儿奴婢派人烧了小火盆进来,您暖暖手,午后再请太医过来看看脉。”
陆玖抚着心口,略略蹙了蹙眉,将心口上那股不适的感觉压下去,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用了,我略睡一会儿就好。”
风莲扶着她的手进屋,心疼道:“这些天您实在是太操劳了,奴婢看您就是坐在地龙上也能睡着,定是没休息好。您为了王妃跟世子两头准备,也得顾着自己啊。”
听着风莲絮絮叨叨的话,陆玖也不由得回想到,这些天的确是这样,很容易就累了,极其容易睡觉。
她素来不是一个贪睡的人,甚至是个浅眠的人,从前一点轻微的动静就能把她惊醒。可是这段时间,时常早晨江殷都已经起身去北郊军营操练,她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睡得格外地沉。
陆玖想了想,说:“应当是太累了吧,王府的规矩还没肃清,母妃又病了,好几头奔波。”
风莲低声心疼:“其实王妃那里有人照料,您何必天天侍奉床前?不要累坏了您自己才是。”
陆玖笑着抬手,怜爱地拧了下风莲的小嘴:“好了,身为媳妇,照顾长辈也是情理中事,何况王妃对我也好,我对王妃尽心也是应该的,不要再说了,扶我进去睡一阵子。”
风莲收敛下心思:“是。”
主仆二人刚进了暖阁,陆玖在床前坐下,外衣都还没脱,就听见外面有丫鬟进来禀报道:“世子妃,娘家少爷来了。”
陆玖解扣子的手一顿,抬头问道:“阿镇来了?”
丫鬟回道:“是,少爷已经在院子外等着,说是有很重要的话要同您说。”
“很重要的话?”陆玖凝神想了想,也不知道陆镇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是为什么事,但还是吩咐,“你们请他进来吧,风莲去准备些豆沙馅的糯米团子,茶要碧螺春,他就爱喝这些。”
风莲低头称是,丫鬟也转身去请陆镇进来,陆玖把刚解开扣子重新扣上,起身去了外间起居的暖阁。
陆玖刚坐上地龙,陆镇便在丫鬟的带领下进了正屋,走向地龙上的姐姐身旁。
陆玖江殷素来都与陆镇关系极好,陆玖成婚之后,江殷还特别叮嘱了,今后要是陆镇过来,可以不用在外院等通报,直接进来就是。
一听见陆镇的脚步声,陆玖便淡淡笑着抬了头想要招呼,可当看清陆镇的时候,她却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陆镇浑身脏得不成样子,鬓发也有些凌乱,衣袂上还有几点血印,像是刚在地上翻滚过,衣裳皱皱巴巴的,简直是刚打完架回来的样子。
陆玖怔忡地看着他,拧眉就气道:“陆镇,你怎么回事?你去打架了?”
陆镇也不吭声,只面色平常地径直坐在陆玖身侧的地龙上,抬手用黑漆漆的手摸了一块小几上的糯米糕,张口就咬。
陆玖抬手越过小几,一巴掌拍掉他拿着糯米糕的脏手,柳眉倒竖:“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答应?刚才去哪了?打架了?”
陆镇俊秀精致的面孔上凝着阴云,收回手,转眸看向身侧的陆玖,点了点头:“嗯。”
“和谁打架?”陆玖又问。
陆镇随口道:“五成兵马司统领家的儿子,兵部侍郎的儿子,禁军统领的儿子,吏部尚书的儿子……”
“停,停。”陆玖越听,眉头锁得越紧,身旁侍奉的风莲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都是京城权贵的公子,还都是最为纨绔风流的恶少。
“风莲,你先打盆温水来,让他把脸上身上的灰都擦了。”陆玖拧着眉头不悦地吩咐,风莲应声,连忙下去准备热水。
陆玖看向陆镇,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境,这才冷静问道:“是他们打你,还是你打的他们。”
“当然是我打的他们,他们那几个京城废物难道还能打得过我?”陆镇的眉峰一皱,与陆玖极其相似的一双凤眼里闪过凌冽的光芒,“都是我打的,我打完他们,连他们身边的那些刁奴也一起打了。”
陆玖的心这才稍微松下来。反正这架也打了,与其受别人的打,还是自己不吃亏最要紧。
但她还是口气沉肃问道:“为什么要打那些人?陆镇,难道你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京城里最不好招惹的?你是侯府公子,但是他们的身份也不低,要是真闹起来,家里,外面,都不会放过你,里面的利害你不知道?”
“知道。”陆镇轻描淡写地挑了下锐利的眉峰,口气一派淡然,“所以我这不是往你这里来了么?”他抬起眼睛,想了想,掐算道,“我走的时候,五成兵马司家公子的奴仆跑了一个回去报信,余下的都被我打在地上不能动弹,算着时辰,现在他们也应该得到消息,上我们家拿人了。”
陆玖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拧着眉道:“所以你才上我这里避难来了?陆镇,你十六岁了,能不能稳重点?你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打人?你这不是给祖母添乱吗?”
陆玖对陆家的人一贯没什么感情,除了还比较关心陆镇之外,唯一放在心上的只有华阳长公主。
虽然不知道陆镇到底是因何原因出手打的这些公子,但是不管原因是什么,陆镇这次都是闯了大祸,到时候难免要惊动华阳。
陆镇看着满面焦虑牵挂的陆玖,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软下语气说:“姐,我不是来你这儿避难的,我是的确有事来同你商量的。”
陆玖没好气地道:“什么事?要我包庇你的事?”
“哪能呢?”陆镇笑起来,“你先别气,你听我把话说完。”
陆玖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那就快说。”
陆镇收敛的面孔上的笑容,神情变得肃穆了几分,他正襟危坐地望着陆玖道:“姐,三天以后姐夫就要挥军北上,这一次,我想跟着姐夫一起走,不想再留在京城那个破兵马司了。”
陆玖眼神里的忧虑逐渐变成疑虑:“这件事跟你打人有什么关系?”
陆镇道:“当然有关系,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非去燕云山不可。京城那几个纨绔公子背后的家世不是好惹的,就算我是华阳长公主的孙子,宣平侯府未来的继承人,也一定会被他们背后的世家整一通,所以我就只能去燕云山才能避开这件事,也就不会有人阻止我想去燕云山参军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