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的手在抖,疯狂地颤抖。
这老太婆……竟然还没死?怎么可能,她下了那么多的巫麻草,这老太婆早就该死了啊!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祖母?”陆玖眼底的神情从愤恨转化为惊喜,赶紧转身跑向华阳的身边。
她小心地搀扶在华阳的另一侧,一双眼睛刹那间涌出泪水,欣喜若狂地道:“您没事了?”
华阳侧眸看向陆玖,森严莫测的眼底这才流露出一丝慈爱的温柔:“刚才施针完,我就醒了,听见外面传出这么大的动静,就让衔香扶着我出来看看。”没想到一出正屋,就看见陆玖为了保护自己,一夫当关,一人对抗面前所有的人。
华阳用自己略冰凉的手摸了摸陆玖的手背,示意她安心,有祖母在这里,谁也不能欺负她们祖孙二人。
华阳慢慢转过头,用近乎刻薄的目光冷眼看着魏氏道:“你不是要找人证明是谁毒害的我吗?我现在就亲自出来给大家作证,就是你派人动手,趁我不备的时候在我的汤药饮食里下巫麻草。”华阳转眸看着那些官兵,严厉道,“不是要秉公执法吗?现在犯罪之人就在你们面前,带走吧,我陆家容不下这种毒妇。一应的罪证,我会派人在之后交到官衙。”
魏氏一听,方寸大乱,口不择言地道:“母亲,我,我是陆家的儿媳啊!而且,而且若是我被查出什么,家里不也要受我的连累吗?就连玖儿……”
事到如今,魏氏竟然还想用陆玖当挡箭牌。
华阳淡淡地笑了一声,说道:“把族谱拿来。”
说完,就有人捧了族谱上前。
魏氏忽然明白了什么,双腿一软,跪下去,忙不迭地想攀扯陆瑜:“皇孙妃,你救救我,我是你的母亲啊,而且这件事不是你……”
陆瑜原本只是想借魏氏的手除掉碍眼的华阳公主,且上一次魏氏把她丢去庄子上受苦的事情,她还铭记于心,现在看到魏氏落网无用了,她撇清干系还来不及。
反正,上次魏氏也没顾念她们的母女之情。
上次她落难,魏氏就急着要和她撇清干系。
这一次,她也只好如数奉还。
陆瑜立即就换了一张脸,一脚蹬开魏氏,冷声一哼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是我的嫡母,真是令我蒙羞!”
魏氏听到陆瑜的话,心如死灰,抓着陆瑜衣角的手慢慢无力垂落。
好,好一个天道轮回啊!她疯癫地笑起来。
华阳抬手,干脆利落地在族谱上划掉了魏氏的名字,而后冰冷无情地道:“谋害家婆,方才在院中还想蓄意谋害孕妇腹中的孩子,孕妇为自保这才插了你一刀,你还有脸在这里说!我陆家容不下你这毒妇,名字一除,你与我陆家的人再无瓜葛。”
华阳顿了顿,转眸又看向身边的陆玖。
名字一划,按理说,陆玖也不可能再是陆家的人了。
不过,她的小孙女,也不需要侯府三姑奶奶的名头,仅仅是公主府的门第,也能把她保护得很好。
陆家这个泥潭,不待也罢。
于是华阳握紧了小孙女的手,坚定说道:“至于从前的三姑奶奶陆玖,从今天开始,她也不再是宣平侯府的人,更不是你魏氏的女儿,从今天开始,她只是我华阳的孙女,我死后,公主府的一切尊荣都由她继承,她与你魏氏,还有我的儿子陆元忠,没有半分关系!”
第118章 男人没用,她就踹了男……
华阳的话一出, 满座皆惊。
就连陆玖自己也没想到。
陆家宣平侯的爵位并不是依靠已经过世的陆驸马所得,而是陆元忠降生之后,皇帝看在华阳长公主的面份上所封, 不然从前也不会说, 陆玖满门的生死荣辱,其实全部托付在华阳的手中。
别忘了,华阳长公主原本是有自己的公主府,所以才在宣平侯府当中住下。
跟公主府比起来, 一个毫无根基的侯府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没有了华阳这个老牌的皇族长辈在撑腰,宣平侯府陆家在别的老牌贵族眼里其实也不过就是个泥腿子罢了。
长公主的孙女与侯府的女儿,两个名头摆在一起, 聪明的人自然会选择长公主的孙女。
陆玖看着身边的华阳,知道她这一次是真的对陆家失望了。
苦主亲自出面指证,兵马司的人也不是傻子, 自然只抓那一个最好拿捏的, 于是一声令下, 瞬间将魏氏架起来往外拖。
那一瞬间,魏氏好像亲眼看着原本摆在自己面前的荣华富贵烟销云散,就如同那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
“母亲, 母亲!”魏氏两只胳膊疯狂地扭动着,整个人已经快要扭成一段麻花,陆瑜已经摆明了不可能救她,于是她只有拼命地喊着华阳公主, “我是您亲选的儿媳, 您不能这么对我,侯爷还没回来,他还没同意休妻, 还没答应把妾身划出族谱,您不能把我丢去他们的手里,儿媳会被打死的!”
华阳握着陆玖微凉的手,面容沉冷地站在檐廊下,看着漫天飘飞大雪中魏氏惊慌失措的神色,冷笑了一声:“若不是本公主如今上了年纪,吃斋念佛,就你这样的人,从前本公主都是直接乱棍打死,哪里还容得到给你说话的机会?”
京城当中的人,但凡上了点年纪的,都听说过从前华阳公主江潇未出阁时是何等张扬恣意的人,作为先帝宠爱的女儿,又有与今上一同长大的情分,对待魏氏这样的人,她的的确确是说杀就杀。
她的面前,哪里容人放肆?
话毕,官兵便将魏氏的嘴用布一堵,蛮横地拖了出去。
魏氏咬着布团呜咽的哭声越发遥远,院中这些原本帮衬魏氏的丫鬟婆子们也一瞬间改变了风向,纷纷朝着华阳跪下,哭道:“长公主,您总算是醒了,这些日子您昏迷不醒,奴婢们真是格外担心,夫人真是用心狠毒,之前不但想要害您的性命,今天还想伤害三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幸好她没有得逞!”
墙倒众人推,陆玖冷眼看着她们这些满脸忠诚的啼哭模样,心里厌烦,刚才华阳没醒的时候,这些刁奴攀附魏氏的面孔是何等精明丑陋。
华阳在侯府里这么多年,还能不清楚这些下人的做派?拜高踩低,眼看着她好像快不行了,便拼命地拥护魏氏。
不过对待这些人,倒也不用赶尽杀绝,杀鸡儆猴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华阳沉冷开口,抬手点了几个魏氏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在今晚这场闹剧当中干得最卖力的几个仆妇:“你们几个,打六十大板。”
被点名的几个仆妇一瞬间瘫软下去,而背后那些没被点名的丫鬟婆子们都暗暗庆幸,幸好自己今天没把宝全押在魏氏的身上。但是庆幸之余,她们也在后怕,暗暗告诫自己绝不能再犯这样的事,否则下一次打六十大板的就是她们自己。
几个仆妇很快被拖到后院行刑,杖责时木板沉闷的响声同婆子们撕心裂肺的痛叫声交融在一起,伴着漫天阴沉沉的大雪,叫前院所有人都听得胆战心惊,好像那棍棒打在自己身上似的。
慢慢的,后院便只听见棍棒责打皮肉的声音,那些仆妇们呜咽喊痛的声音很快小了。
六十大棍啊,不死也残!
底下的人惶惶难安,很快就有人在雪地里朝着檐廊下的祖孙二人跪拜下去,表衷心道:“奴婢绝不敢做谋害主子的事情!”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仆妇们也跟随着前者跪下,荣景院阴寒的院落当中扑啦啦地跪了一大片人:“奴婢们绝无二心。”
华阳冷眼看着她们,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吩咐背后的衔香道:“回去替我收拾东西,今夜连夜搬回公主府,这个破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另外,留下我屋里两个资历老的嬷嬷在侯府看着。”
话毕,华阳便转过身,由衔香搀扶着往屋内走进去。
陆玖见到华阳进屋,原本也想跟随进入,但是她想了想,还是驻足在原地。
她扶着腰,慢慢地走进大雪当中,缓缓行至陆瑜的跟前。
陆瑜看着陆玖一步步逼近自己,背后还跟着徐月知,不免有些害怕,只是脸上还撑着勉强的笑容:“三……三妹妹……”
陆玖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地望着她:“可别,皇孙妃,我如今已经不是陆家人了,自然也不是你的三妹妹,请叫我一声世子妃。”
陆瑜只得听从:“世子妃要做什么?”
陆玖无波无澜的眼底涤荡着冷光,轻声慢念:“没什么,只是感叹您与魏氏的母女情深,今天这场大戏,着实精彩。只是我一直在思索,您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呢?非要至祖母于死地。”
陆瑜惨白着脸,冷笑了两声:“世子妃,今天的事情都是那个魏氏所为,与我有何干。”
“明人不说暗话,我喜欢开门见山。”陆瑜侧首笑了笑,眼底却是冰冷,“我只是觉得奇怪,如今皇太孙已死,照理说不久之后您可能就会妻凭夫贵成为太孙妃,何况您又有了一个健康的儿子,为什么还会活得那么战战兢兢,怎么像是这一切会突然烟消云散,灰飞烟灭一样?”
“你在害怕什么?怕皇太孙还活着?还是怕……”陆玖的眼底带了一丝笑意,凑近陆瑜的耳边轻轻咬文嚼字,“还是怕皇重孙……”
“住口!”陆瑜的眼底一瞬浮现巨大的惊恐,脸上原本的端庄持重一瞬间烟消云散,流露出掩藏在底的惶惶,脱口而出道,“陆玖,你在污蔑!”
怀着那个孩子的时光,是陆瑜这一生最恣意的日子,原本踩在自己头顶上的人一个个的败倒,她在宫中不是皇后,却已经贵似皇后。可孩子出生之后,她又开始陷入无尽的惶恐之中,整日担心自己当日借种生子的事情会不会被人揭穿,担心那个傻子会不会突然冒出来找自己的孩子,更担心这个孩子慢慢长大以后开始变得不像她与江炜……
这简直就是她心中的一片逆鳞,谁也不能触碰!听刚才陆玖的话,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啊!这件事情除了那个傻子,肯定没有第二人会知道,且她回宫不久,就听说那个傻子不慎死在庄子的大火之中。
陆瑜抬眸,想要从陆玖的眼神里获取哪怕一丝的线索。
可陆玖竟然睁着无辜的双眼,不解地看着她:“皇孙妃,我不过是想问您是不是怕皇重孙身体欠安,您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旋即,她淡淡地笑了笑,“看来,皇孙妃真是心疼皇重孙。”
陆玖的眼,静得像一潭死水,找不出任何的破绽。
陆瑜的心像是飞在云霄当中,时而腾起,时而狠狠落下。
这一瞬,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动作实在是过激,不免担心陆玖不会看出什么不妥来吧?
陆玖的脸上唯有些疑惑,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动怒。
陆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也是,陆玖又不是神仙,她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思及此,陆瑜的底气足了些,她扬起下巴,看着陆玖道:“皇重孙乃是重孙之长,身份贵重,你这样不吉利的话说出来,我自然是要动怒。”
陆玖似笑非笑:“原来如此,是我欠妥,请皇孙妃饶恕。”顿了顿,她又笑盈盈地补刀道,“不过我开个玩笑,您方才那紧张的样子,弄得我还以为皇重孙不是皇孙的骨血呢。”
这句话顿时让陆瑜犹如坠落深渊一般。
她牵强地笑起来:“怎么可能!”
陆玖笑吟吟的:“是啊,怎么可能呢?也是我方才胡猜,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陆瑜笑得艰难,心里恨不得把陆玖碎尸万段:“……这样可笑的事情,世子妃还是不要胡乱猜测。”
“您说得是。”陆玖收敛起面容上的笑意。
陆瑜实在是撑不住了,陆玖那双目光简直犹如针钉在她的心上,让她心绞痛。于是她便匆匆找了个借口:“漏夜已深,我便先行回去休息,世子妃慢慢侍候长公主。”
“好走。”陆玖随意地给陆瑜行了常礼,而后很快便站起身,笑眼无波地望着她,“不送。”
陆瑜转过身,搀扶着身旁的婆子丫鬟们走了。
走的时候还不小心扭了一下脚,惹出好大的动静。
陆玖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沉黑的眼仁静谧。
徐月知站在陆玖身后,担忧地替她拢了拢披风领子:“你怀着身孕,不要在大雪里站久了,我们进去吧。”
陆玖侧眸,握紧了徐月知的手,安心地点了点头。
“月知,谢谢你陪我。”陆玖的眼底闪着温柔。
徐月知笑容淡淡的,但是也回握了她的手:“我们是朋友。”
*
华阳安排好了一切之后,便叫了四辆马车,连夜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拉去了公主府。
陆玖原本担心华阳才苏醒不久,还是在侯府当中先养着,等过段时间身体吃得消了,再走不迟。
但是华阳心意已决,在这个侯府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陆玖最后还是体察祖母的心意,陪着她一路到了华阳公主府,又交代下人打点好了一切,看着华阳睡下,这才准备离开。
陆玖与徐月知走出公主府时,已是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