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一则消息很快就从宫中传出,震惊了朝野上下。
嘉熙帝病危,且看样子,已经撑不了多久。
皇帝重病罢朝,江炜作为江氏皇族唯一能够主持大局的人,已经把控了宫廷内外几乎所有的大权,而陆瑜似乎也离后位更近了一步。
好像那宝座已经摆在了她的面前,只要她略略抬起脚,就能够登上那梦寐以求的权力之巅。
酒楼雅间内,陆瑜看着坐在对面的蛮真奸细,急不可耐地说:“动手吧,现在就是好机会,我们里应外合!反正皇帝现在也病重得不成样子,趁现在这个机会,我先杀了皇帝,然后你们隐藏在京师的人可以趁乱取了凤鸣。攻占凤鸣之后,这大周疆土不就是你们蛮真的吗?我们也可以赶快兑现诺言,让我当一方土地的君主了!”
陆瑜焦急万分,觉得现在正是天赐良机,若是失去这个机会,时不再来!
“怎么样?”陆瑜兴冲冲地等待着对面的蛮真奸细给出回答。
那蛮真男人沉吟片刻:“的确是个好机会,现在大周皇帝病危,你们所谓的守护神齐王江秘也死了,他的儿子也在天牢之内,若是我们蛮真现在一举攻破天门关,那就能缔造万世功勋了。”
“你若是同意,我这就回去准备动手。”陆瑜急切地道。
“还是先别急着动手。”蛮真人的脸上闪过几丝犹豫,“现在我们的国君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想,还是先派人回到王城禀报消息,等国君同意以后,我们再动手。”
陆瑜急着道:“这怎么好?从凤鸣到你们的王都,怎么说也要两个月,这两个月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若是皇帝的病一朝被治好,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不行,一定要快刀斩乱麻!”
她的脸上带着坚决。
“事到如今,你们蛮真人不是自诩草原上数一数二的英雄吗?不会连我一个弱女子的胆量也比不上吧?”
蛮真人的脸上划过一丝冷笑:“这倒不会。”
“那就听我的。”陆瑜道,“今天回去,我就准备动手。如今皇宫内外的所有大权都在我的手里,到时候我把宫禁解开,你让布置在皇城外的人连夜入宫,一举占领皇宫,再挟持我那个没用的丈夫,和天门关外的人里应外合,这天下很快就会是我们的。”
蛮真人想了想,这个机会的确珍贵,若是他能够借此替国君立下开辟疆土的功劳,那他后半生的权位也能够得到保障。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利欲熏心之下,两个人很快达成了共识。
他咬了咬牙,点头道:“好!那就这么办!”顿了顿,他目光略带疑虑地看着陆瑜,“只是,皇孙妃真的舍得让自己的丈夫做我们的人质?他可是你孩子的父亲。”
陆瑜回想起江炜,冷笑一声:“有什么舍不得的?不过就是一个没用的男人罢了,死了也就死了,我可不会伤心!”
蛮真人看着陆瑜的面孔,从上面的确找不出一丝伤心担忧的痕迹,好像那个所谓的皇孙根本就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无毒不丈夫,但是在我看来,有时候你们女人狠起来,会比男人更绝狠。”蛮真人看着陆瑜说道。
陆瑜站起身,无所谓地掸了掸衣袖上沾染的灰尘,微笑道:“我的养母魏夫人从小就教导我,权位地位比什么都重要,什么情情爱爱都是假的,只有掌握实权才是有用的真金白银。一个男人而已,连我的脚指甲都比不上,我当然不会舍不得。”她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那就按我们定好的计划行事。”
蛮真人站起身,用他们部族的大礼朝着陆瑜离开的方向拜了一拜,微笑道:“是,未来的女皇陛下。”
乘车回到东宫之中,陆瑜一进门,奶嬷嬷便抱着她才出生不久的儿子来到跟前,小孩子长得瘦瘦黑黑的,一点也不像陆瑜跟江炜二人白皙的肌肤。
孩子一直在哭闹不休,奶嬷嬷便向陆瑜请罪道:“娘娘,这些天皇长重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吐奶吐得厉害,晚上也睡不好,总是哭闹,奴婢看还是得请太医来瞧瞧。”
陆瑜看见那个小黑孩便忍不住想到他那粗鄙丑陋的父亲,回想到自己借种生子的那个夜晚是怎么闭着眼睛强行让那傻子进入自己尊贵的身体,一次她怕怀不上,于是硬生生地作弄了他七八次……
真是不堪回首。
不过好在,现在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抬起戴满珠宝的纤纤玉指,拨开一点襁褓,看到那张皱皱巴巴的婴孩脸,听着那小猫叫唤一般的哭声,忍不住皱了眉头:“随便叫个太医来看看就行,还有,把他抱远点,这哭声闹得我心烦!快滚!”
奶嬷嬷忙不迭地称是,抱着襁褓跪了跪,赶紧朝着后殿的方向离开。离开之前,还十分奇怪地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陆瑜。
她真是想不明白,襁褓中的这个孩子分明让这位主子重新母凭子贵了起来,照理说应该对这孩子宝贝得不得了才对,怎么这位主倒像是看见孩子就心烦的模样?
奶嬷嬷不敢再多想,赶紧哄着襁褓中啼哭不已的婴孩转身离开。
孩子的哭声渐渐远去,陆瑜揉了揉眉心,这才舒服了一点。
她看见那个黑皮孩子就烦,怀他十个月,这孩子简直一点儿好都没遗传自己,反而是十足十地像极了他的亲爹。
等她的大业筹谋完毕,一定先除掉这个孽障,眼不见心为净!
“主子,您喝口水吧。”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上一盏茶。
陆瑜喝了一口,抬头问道:“对了,这个时候,殿下在做什么?”
侍女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回主子的话,殿下这会儿在宋侍妾的屋子里喝茶听曲呢。”
陆瑜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嘲讽。
江炜这人,果然是一点也靠不住,如今皇帝病危,这样紧急的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跟女人腻歪。
不过再想想也是,江炜就是个酒色之徒,他能派上什么用场呢?亏她陆瑜从前还把希望寄托在这个无能之人身上。
不过,再过一段时间,她陆瑜马上就能甩掉这个窝囊废,自己当家做主。
“既然殿下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那我也过去看看吧。正好,也商量点正事。”陆瑜放下茶盏,带着侍女往宋氏的屋子里走去。
进入宋氏的小庭院时,便能够听见正屋里传出的吹拉弹唱之声,还有女子的娇笑声与江炜的说话音。
如今风水轮流转,陆瑜生下长重孙,江炜就算不爱她,也不得不敬她,宋氏一个无子的妾室再不敢对陆瑜蹬鼻子上脸,外面的侍女们见到陆瑜来,也毕恭毕敬地请了她进去。
陆瑜一进去便看到江炜搂着宋氏腻歪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客气地走了上去,对着江炜一福身,微笑道:“殿下金安。”
江炜见到是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但也还是客气地回应:“皇孙妃有何事?”
陆瑜倒也开门见山,微笑地道:“是有一件大事来找殿下商议,如今皇上身子不好,我看各方面也应该预备着,不如现在就先请各家的王妃命妇们入宫,随时准备着也是好的。”
按大周的规矩,皇帝驾鹤西去之前,所有的宗妇命妇都要在宫中侍候。江炜听到这话也没太在意,只随便挥了挥手:“都交给你去办就是。”
陆瑜喜不自胜,连忙应下:“那妾身这就去准备。”
“嗯,退下吧。”江炜挥了挥手,“别打扰我听曲。”
陆瑜原本也不想跟江炜再有什么交集,听见他答应,便欢喜着退下。
一直走出了宋氏院子的门前,陆瑜才转过脸来,看向传来欢歌笑语的那间屋子里,姣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狰狞阴森。
忍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走到这一步了。
只要宝座上的那个人一死,她就先杀了自己所生的那个孽障,再解决江炜这个没用的窝囊废,她要让他跪在她的脚尖前,舔她的鞋,还报自己这几年的所有苦!
男人没用,她就踹了男人自己上。
第119章 我有自己的道要修,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不久之后,宫里便传出了消息,传召各家的公侯命妇们入宫,美其名曰侍疾。
话里说的是侍疾,但是各家都清楚,他们进去是等着皇上落气以后哭丧的。
此命令一出,正好映照了之前的话。
看来,皇帝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齐王府如今罪名存疑,但毕竟还未定罪,所以陆玖还是需要照例进宫。
所有的命妇夫人们拜见过皇后与太子妃之后,再拜见了皇孙妃陆瑜,这才回到安置她们的殿阁当中。
如今齐王府落在别人的眼中便是个泥沼,陆玖进入殿阁之内,那些命妇夫人们生怕自己家与齐王府有什么攀扯,因此能避开就避开。
陆玖倒也不在乎,只寻了殿中一处干净软和的座椅,扶着腰小心地坐下。
她刚下歇息没多久,就听见殿外宣宣赫赫好大的动静,殿中所有的命妇夫人们都连忙站起来,恭迎外面的一行人进入。
陆玖也挽着一个小宫女的手慢慢起身。
陆瑜挟着浩荡的一列宫人从外面走进来,所有的命妇夫人们一瞬拜倒下去,争先恐后地朝着陆瑜示好。
“皇孙妃来了?”
“皇孙妃福寿金安!”
陆瑜面孔上带着上位者的优越,仪态优雅地对着这些请安的夫人们点点头,微笑道:“夫人们在这里住得还习惯?”
“习惯习惯!”夫人们连忙赔笑说道。
陆瑜颔首:“如今皇上和太子欠安,皇后娘娘与太子妃亦是,这宫里许多事情只能靠我与皇孙主持,此番请各位入宫也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还请各位暂且能在宫中安心住下,若有什么缺的,只管开口让人来寻我便是。”
这语气,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宫里真正的女主人。
那些命妇夫人的心眼明亮,还能听不懂陆瑜话里话外的意思,忙顺着她的心意奉承笑说:“是,是,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向娘娘您开口的。”
陆瑜扬起下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今晚我还要去皇上面前侍药,就不便再陪各位夫人们说话了,天色已晚,各位夫人也好生安歇吧。”
摆完这一通排场,陆瑜便趾高气扬地转过身,朝着殿阁外的方向走远。
殿上年长些的宗妇夫人们耐不住深夜,便搀扶着侍女的手,各自回去休息,殿上原本密集的人很快就散开。
陆玖静静坐在殿上,不动声色地喝一盏酸梅汤,没多久,风莲便从侧门处悄悄地溜了进来。
陆玖抬眸,见是她来了,便对着身边的小宫女挥了挥手,让风莲一人伺候在旁。
齐王府式微,正好让陆玖得了一方清净,趁着周围没有人留意,她便低声朝风莲的耳边问道:“事情准备得怎么样?”
风莲亦耳语道:“人已经悄悄带进宫来了,皇太孙那边的人看着他,不会有问题的。”顿了顿,又道,“太孙那边传话,说皇上已经吩咐好了,今晚陆瑜就要动手。”
“好。”陆玖点头,轻声道,“你扶着我去一趟沐宸殿吧。”
“是。”风莲答应一声,便搀扶着陆玖,主仆二人默然地避开人群,踏出殿阁,融入宫禁之外的深浓夜色当中。
*
沐宸殿,灯火渐。
夜来忽然起风,将挂在殿阁四角的灯笼吹得迎风乱动,暖橘色的灯光在这无月的夜里显得格外凄清恐怖,趁着背后茫茫深宫夜色,像黑暗中漂浮的星点鬼火。
陆瑜带着一行宫人走至沐宸殿的台阶下,便转头吩咐身后的宫女们在原地等候,提裙只身慢慢登上台阶,朝着正殿大门的方向走进去
沐宸殿外两边戍守的侍卫见到是陆瑜,便十分放心地让行了,这位皇孙妃一贯会在这个时候前来侍药。
陆瑜跨进殿门,沐宸殿之内灯火黯淡,金砖碧瓦好像也随着这微弱灯火黯淡下来。
一股浓重的药味混着龙涎香传来,闻在鼻息之间的时候给人一种花开到盛极时的糜烂浓重的芬芳。
殿阁之内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前段时间皇帝总是夜来睡不安稳,于是便把殿中的宫女内侍们统统裁撤的出去,只余下两三个贴心的在龙床前伺候,但只要皇帝睡了,所有的宫人都必须离开,在殿外守着。
陆瑜前脚刚跨进,后面一个小内侍便端着药碗准备进来。
这个时辰一贯是皇帝喝药的时候。
“拿来,还是我为皇上侍药吧。”陆瑜侧眸看着那内侍。
内侍毕恭毕敬地把手里的药碗递给陆瑜,轻声道:“皇孙妃真是仁孝。”
陆瑜没说话,只是微笑着接过药碗,然后吩咐说:“皇上不喜欢人多,要清静,你叫他们都在外面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