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知看到陆镇也是一愣,随即笑道:“欸?玖玖,这不是你阿弟么?”
陆玖点了一下头。
“小弟弟,你还知道接你阿姐回家啊?真不错。”徐月知比陆镇高上许多,跟他说话的时候便屈膝躬身下来,看着小少年的脸笑容明艳。
听见徐月知夸他,陆镇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
“徐……徐……”他对着徐月知拱手,却怎么也拿不准究竟该叫她一声什么。
徐月知喜欢陆玖,对她的弟弟自然也是爱屋及乌。
看见陆镇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她觉得十分可爱,于是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他的脸颊,爽快道:“小弟弟,我姓徐,名月知,跟你的阿姐年纪一般大,从今往后你也唤我一声阿姐便是。”
陆镇被徐月知捏了一下脸颊,脸更红了,简直就像一个烧红沸腾冒泡泡的茶壶,他手忙脚乱地退开一步,冲着徐月知拱手:“……月知姐。”
徐月知站直身,朝陆玖感叹道:“你阿弟真乖。”
陆玖看了一眼陆镇,摇头不语。
徐月知揉了揉陆镇毛茸茸的脑袋,对着他展颜一笑。
陆玖站在一旁,看着陆镇在徐月知的手底下乖巧得像只小猫咪一样,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陆镇对着徐月知的模样,正像是徐月知对着何羡愚的样子。
这状况。
实在不妙啊。
*
盛夏已至,荷塘里繁花盛开,已经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岁月悠悠,很快,陆玖在广贤书院上学的时间便已经超过了两个多月。
眼看着进入七月,离七月初七乞巧节越来越近,宣平侯府上下都在陆瑜跟皇孙江炜定亲的事宜忙碌。
大周历朝六代,人口空前繁盛,因此大多数的平常人家都会把女儿留到十七八岁,等女儿家的身子骨长开了再婚姻嫁娶,这样,成亲之后新妇操持庶务、生儿育女也不伤身子,不会出现十三四岁,自己还没长成人,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孩子,便成婚生育的恶习。
而像陆家这样的权贵门庭,对于珍爱的女儿更是会多留几年,有些人家的爱女甚至会留到二十三四岁再嫁。
不过大周男女成婚的年岁虽晚,议亲的时间却很早,通常在十四岁便会定好未来的亲事,这样女子到了年岁便顺利出嫁。
陆瑜的婚事便是如此,十五定亲,而真正的成亲却是要等三年以后,也就是十八岁。
按照大周的风俗,男女定亲之后,便要在女子的母家设宴,设宴的规模既体现出女子娘家的势力,也能够体现出对女儿的重视程度,让婆家珍重自己的女儿。
何况这是同皇家定亲,因此自赐婚的圣旨下达之后,陆家,尤其是魏氏,便为此事投入了无数心血。
从前,魏氏顶着的不过是华阳长公主之媳,陆良娣之弟妹的名号,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皇孙的岳母,京中吹捧她的名流贵妇们无数,倒让魏氏渐渐得意起来。
面对侯府中的热闹,陆玖的态度则淡得多。
在兰室内念了将近两月的书,她收获颇多。
先生南池非常喜欢她这个学生,说她总是一点即透,学业课业做得十分标准,甚至好几次,南池还拿着她的文章在学堂内读过。
陆玖喜欢在书院里时光,宁静安然,伴随在耳边的永远只有悦耳的书声,而非那些乱七八糟的纷扰。
她喜欢对学业投入精力,一来是因为自己入学晚,不努力用功会接不上南池的讲学,二来则是因为自己投入在学业上的每一分努力都能在不久的时间里看到一定的收获。
与人交往投入心血可能不会立竿见影地看到回报,可是在学业和书本上投入的每一份精力都能取得反馈。
这就是陆玖喜欢念书的原因,她喜欢这种有付出有收获的感觉。
读懂书要比读懂人简单太多太多。
而这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内,江殷则一直跟随在她身侧。
陆玖跟他的约法三章虽然没有完全起效果,但总体来说还是发挥了一点作用。
至少从她来到兰室以后,他再也没有逃过学,两个月如一日的早上接她一道上学,每日按照约定给她一张练习好的字帖,每日听完讲学之后再送她回家。
刮风下雨,还是大雾天晴,不论是怎样的天气,陆玖每日带着陆镇一出门,就能听见江殷纵马从香车后的方向追上来。
马蹄哒哒传来,与她的车并行后,他就会挑起她的车窗帷幔,笑嘻嘻地在马上躬腰低头对她说一声“早”。
纵算陆玖对他还是一贯淡淡的,他还是这般风雨无阻地陪伴她,对着她永远热情得像个小太阳。
陆玖虽然不说,脸上总是一副“随你来不来”的神态,却也已经习惯了江殷每日的陪同。
甚至两个月过去后,她仅仅凭借马蹄的声音就能辨认来人是不是他。
有时候江殷来得稍晚了,马车往福善街外驶去,她还会偷偷趁着没人留意的时候撩起帷幔,看看背后的江殷出现了没有。
只不过她隐藏得很好,每次只要瞥见他骑马从后面追上来的身影,她就会迅速放下帷幔,装成不在意的样子。
反而要等着他挑起帷幔来对她说抱歉,说自己今日为何来晚了,然后她再淡淡地应一声,以显示自己好像并没有在意他的迟来。
书卷一页页翻,日子一天天淌过,南池先生眼睁睁看着江殷这个逃学成性的人竟然能安分在书院里坐上半天,还以为自己是老眼昏花了。
陆玖原本也以为江殷坚持不了多久,但他却真的坚持了两个多月。
那段时间众人都以为江殷是真的改了性子,虽然他还是会在课堂上昏昏欲睡,虽然南先生要求背的课文还是背不全,虽然交上的课业还会不合格,但跟从前那个懒散、无所事事、动不动就拿拳头说话的江殷,实在已经改变了不少。
南池先生是个好老师,见到江殷细微的改变,背地里老泪纵横,还特意叮嘱陆玖若是有时间好好帮忙指点指点江殷的课业。
“江殷那孩子,本质不坏,就是没人引导得了他。他既然肯听你的,你便背后也多多帮帮他。”南池背后这样对陆玖说。
陆玖其实也看得出来,江殷是个聪明人,只是从前从来没把心思放在正道上。
他每日给她过目的字帖,每一张她都有偷偷替他存着。
回顾将近六十多张宣纸,陆玖能够清晰地看见,江殷的狗爬字已经在有模有样的演化了。
他知道她一向喜欢颜筋柳骨的风格,私下练习的也都是颜柳二人的字帖,一段时间下来,横竖点撇中的筋骨已经初现雏形,笔锋开始利落清晰起来。
江殷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字有了莫大的进步,他性子直率张扬,常常忍不住就骄傲自满起来。
陆玖亦清楚他是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个性,于是也只勉励,并不怎么夸奖。
写得好的时候,也只会淡淡地说一句:“再接再厉。”
得不到疯狂赞扬的江殷只好亿又垂头丧气地回去继续用功。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少年声琅琅。
课上,南先生讲书的语调缓慢悠长,至听得陆玖背后的江殷托腮直垂头,昏昏欲睡。
前桌的陆玖听见背后渐渐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于是趁着南先生转身的时候,飞快过身,用手中的笔杆轻轻敲了一下江殷的额头。
江殷原本即将入梦,猛然叫人用笔敲了一下额头,慌神之下大惊失色站起身来喝道:“谁!?谁偷袭我!?”
众人转过头去,南先生也握着书转过身来,大家都神色惊诧地看向只身站起来的江殷。
“江殷,你做什么!?”南池先生严厉地问道。
“我……”江殷赶忙反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又睡觉!站后面去!”南池怒斥。
“弟子知道了……”江殷委屈地应了一声,只好抓起书往兰室的最后走去。
陆玖回眸看一眼江殷前去罚站的背影,转过身,悄悄地笑起来。
第27章 我儿子脾气不好,但是人……
历来乞巧节广贤书院都会放假三日, 节前的两天开始,陆玖便在家中歇息,不用再前往书院。
因为和陆瑜跟江炜的定亲宴, 宣平侯府上下格外热闹。
魏氏带着人里里外外的不止, 整座陆家宅上下都弥漫着喜庆的味道。
琳琅阁更是如此。
西阁之内人来人往,素来与陆瑜交好的世家小姐们进进出出,恭贺她与皇孙江炜的定亲之喜。
到了七夕这一日,宴席正式开始, 凤鸣府当中的权贵如流水一般地涌进陆家的宅门当中。
魏氏作为主母在正厅迎接各位前来恭贺的女眷亲友,脸上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而陆瑜作为宴席的主角,亦是打扮得光鲜无比, 随侍在魏氏的身边迎接客人。
一场订婚宴,大半个京师的权贵都汇集了过来,可想而知将来正式成婚之时是何等的风光。
琳琅阁东阁之内, 陆玖刚刚将南池先生布置的课业做完, 合上书本, 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阵的鞭炮响声。
外头的热闹与她无关,陆玖从书案前起身,又从身后的书柜上挑了一本诗词看。
她刚取出书, 风莲就从背后走了上来:“姑娘,夫人跟前的人已经过来请了三回了,要您去前院招待着府中的客人们。”
陆玖靠在书柜前翻了两页书,抬眸瞥了风莲一眼道:“说我不去, 今日又不是我定亲, 陆瑜的客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风莲有些忧虑:“那个婆子是夫人跟前的脸的人,这会儿都已经请了三回了,姑娘您不见她, 奴婢只怕她回去在夫人面前说什么。”
陆玖眼帘都不抬一下,淡声说:“她一个下人,还敢置喙主子?”
“那婆子在院子外呢,您还是见一见吧,打发她走也好。她看奴婢几个也是下人,正眼都不看咱们一眼。”风莲低着头有些委屈说道。
陆玖手中的书本一合,拎着书往外走。
风莲见状急忙跟上去。
琳琅阁的院子外头,果然见到一个穿着不俗的婆子。
她没看见陆玖,只是指着院中几个侍候陆玖的粗使小丫鬟怒骂:“你们几个丫头片子,夫人派你们伺候三姑娘,你们却连句话也传不进去?这点儿事都不做不好,还要你们何用?早该拈了出去换有用的进来!”
陆玖带着风莲站在背后,看着那婆子趾高气扬的背影。
陆玖记得这婆子姓冯,原本确实是跟在魏氏身边的人,只不过前些日子魏氏嘴上提过,将来陆瑜出嫁要她陪嫁过去,因此现在也算陆瑜的半个人。
她一来,陆玖便立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冯婆子奉命而来,半天却连东阁的门都踏步进去,只能在这儿无能狂怒,抓着进去传话的粗使丫鬟们撒气。
“姑娘,您看那冯婆子……”风莲搀扶着陆玖上前,小声埋怨。
陆玖拍了拍她的手,立定在冯婆子身后不远处。
宣平侯府的人素来拜高踩低。
她刚回来的时候,众人见她得势,便眼巴巴地在她身边奉承,可没过两天陆瑜与江炜订婚,众人见她马上就是皇孙妃了,于是又转头对她谄媚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