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叹气继续听讲。
这个家伙,莫不是今天吃错药了?
*
一上午的课业讲完,南池布置了归家后需要温习的课业,便放大家各自回家。
徐月知与江烨素来有仇,见她坐在自己附近,心里早已经十分不痛快,一放学便迅速收拾了课本朝何羡愚徐云知的方向过去。
陆玖则不急不慢,将自己桌面上的书本纸张笔墨收拾进书匣,准备回家继续温习功课。
她桌上的东西方才收拾到一半,身旁忽然靠近一个人的身影,顿时挡住了她大半的光。
她手上动作一顿,疑虑抬眸,便将江烨站在了她面前。
身后虎视眈眈的江殷见江烨上前,顿时机警地站起身,一个箭步上前,径直横在中间,挡住了江烨的去路。
他眉眼压低,冷冰冰地盯着江烨:“有事?”
江殷应激的反应顿时吸引了周遭同窗们的目光,原本已经打算走出书斋的人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发生了什么事。
场面上又充斥了些火|药味,陆玖见状连忙放下书匣起身,皱眉拽了下江殷的衣袖:“江殷,你做什么?”
“元朗,你这是做什么?”江烨微笑看向江殷。
江殷硬声顶撞回去:“你又要做什么?”
江烨面对面看着江殷,脸上笑容妥帖,他轻轻咳嗽了几声,而后方才温雅道:“我只是想同陆三小姐打个招呼。”
“打招呼?”江殷轻轻冷嗤一声,并不打算让江烨打这个招呼。
“江殷!”陆玖见一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担心江殷与江烨起冲突吃亏,径直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拽到了自己身后,“别闹!”
“我……我怎么就闹了?”江殷被陆玖拽开,脸上的神情一时低落下来,不解委屈地看向陆玖。
陆玖不想江殷再生事。
从前江殷与江炜闹事倒也罢了,江烨毕竟是皇太孙,何况身子还不好,万一江殷与江烨起了冲突,江烨受点伤,传出去就是江殷欺侮嫡孙,何等轻狂?
与江烨起冲突,不论输赢,江殷都是吃亏的那一个。
从前没人在他身边提醒他便罢,如今她在他身边,她必是要警醒他的。
“皇太孙。”陆玖将江殷挡在自己身后,冲着江烨的方向行一礼,礼貌道,“上次集英殿前匆忙相见,不曾好好向太孙请安,真是失礼。”
陆玖答话时,江烨淡淡瞥了一眼江殷,眼底涌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后他方才转头,向着陆玖微微一笑:“陆小姐客气,中秋宴后,我听皇祖父谈起小姐是以优进入的书院,以后同在南池先生的书斋当中听课,都是同窗,可以相互探讨着进益。”
“她不会跟你探讨的!”江烨的话刚说完,站在陆玖背后的江殷便没好气地将话堵了回去。
陆玖无奈地侧眸看了一眼江殷,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胡乱替她说话,给他自己添麻烦。
“太孙之言,令我惶恐。”陆玖礼貌淡漠地回复江烨,“兰室之中所有学子皆是同窗,大家同在一个书斋之内,相互探讨进益是应当的。”
江烨莞尔,一派清风霁月的温文,垂头和气轻笑:“陆小姐说得很是。”顿了顿,他眉睫倏然一抬,笑意盈盈地问道,“小姐酷爱诗书,我亦是如此,过几日有一位从岳麓书院调任上京的梅先生,世传他一套六朝史书讲得极其透彻,不知可有幸与陆小姐一同前往这位先生府上听讲?”
六朝史书写得乃是大周建邦前数代王朝的兴亡,若是没有老师指点,自己钻研,实在很难读通。
陆玖对六朝史书素来很感兴趣,且江烨话中提及的这位梅先生一生钻研于此,对于这套书很有自己的见地,若是能听他讲一堂课,自然是受益匪浅。
陆玖想去。
可是,她不想同江烨一起去。
江殷站在陆玖背后,听到江烨要邀请她去听梅先生所讲的六朝史,心里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玖玖……”
“太孙抬爱,我不敢承受。”
江殷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耳边一道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
“玖玖……”江殷原本黯淡的眸光一点点亮起,欣喜地看向站在身前的陆玖。
听到拒绝,江烨脸上完美的微笑有了一点裂痕。
但他自恃礼教,还是维持着优雅的姿态,莞尔询问道:“敢问为何?可是我唐突了小姐?”
陆玖看了一眼背后的江殷,只见他看着自己同江烨说话,急得一张脸都红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趁着转头的时候对着江殷偷偷比了个口型:“呆子。”
江殷读懂了她的话,也忍不住一笑。
他心里总算得到了一些平衡,果然,玖玖还是向着自己的。
这些,他的底气足了,便仰起头得意看向站在对面的江烨,眼神里写着:小样儿,看你还嘚瑟。
“太孙一番好意,本不该婉拒,只是臣女有自己的安排,怕是无法与太孙同行听讲,辜负了太孙的美意。”陆玖不卑不亢地回答了江烨的话,而后对着他再一福身,道,“太孙还有别的事么?若是没有,臣女就要走了。”
陆玖已经准备要走,江烨自然不好再留,他退开一步,垂首朝陆玖微微笑道:“陆小姐既然已经有安排,我自然不好再留。”
“告辞。”陆玖对江烨一点头,侧眸给了江殷一个眼神,抱上书匣往书斋背后江圆珠等人的方向过去。
江殷见机连忙伸手接过陆玖手中的书匣,走到她的身边。
陆玖江殷甫一离开,站在廊庑外的内侍们便急忙涌进了书斋当中,收拾起江烨桌面上的文具与书本。
江烨则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陆玖同江殷江圆珠一大帮人笑语欢声地走出了兰室的大门。
他原本温和谦雅的面容一时变得十分阴沉,眼底的随和荡然无存。
小内侍一面收拾着书本,一面怯怯问江烨道:“太孙殿下,咱们可是要立即回东宫?出宫时太子妃娘娘交代了奴才们,要奴才们周全护着您早日回去,下午教授您骑射课的老师已经入宫了,您还得早点预备着。”
听见内侍的话,江烨轻轻侧过头,一双雾沉沉的眼睛盯着说话的那人,淡声道:“我清楚,你不必时时提醒。”
触及江烨的目光,说话提醒的内侍陡然浑身一激灵,赔笑道:“是,是……”
见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江烨便转身往兰室外迈步。
身后的小内侍们见状,连忙抱起东西跟上他的脚步。
出了兰室的大门,一行东宫的仆从追随着江烨往广贤书院的正门而去。
江烨站在廊庑上,正好看见陆玖江殷一行人走出正门。
江烨的目光锁定在陆玖的身上,她回头正淡淡同身侧的江殷说着什么,隔得远,江烨听不清,但能看见江殷听完她说的话以后便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他眼底清冷,看着江殷耿直的笑脸,面容上划过一丝嗤笑,觉得那张笑脸格外扎眼烦人。
他步子骤然停下,身后抱着文具物件的内侍们也连忙止住步伐。
“殿下可有吩咐?”跟在身侧的内侍小心翼翼问道。
江烨静静望着门,看着陆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当中,轻声慢念:“你们几个是太子妃专门派来伺候我的。”
几个内侍不明他话中的深意,纷纷惶恐低头称一声是。
“既然是伺候我,那便算是跟着我的人,所以有些话,我就挑明了讲。”江烨微微挑了一下眉梢,“我平生最讨厌不明主次,不知轻重的人,纵然你们是太子妃派过来的人,可更多的时候,到底是听从我的差遣。听太子妃的固然没错,可若是只听太子妃的,便是没将我放在眼里,不把正经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你们觉得,能有好下场么?”
江烨说话的声音仍然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丝如沐春风的笑意,可是这一些话说出去,底下的一众人谁也笑不出来,个个背脊上浸出一层冷汗:“殿下……”
“所以,在我身边当差就要机灵些,太子妃问起来,有些能说的,说出去自然无妨,当时有些可能闹出太子妃误会的话,尔等便需三思而后行,可知道?”江烨微笑道,“若是有谁对着太子妃说了一些令她心忧的话,让她忧虑起来,我自然第一个不放过告知的人。”
小内侍们连忙低头:“是!殿下,奴才们自然懂规矩,来殿下身边时,从前伺候殿下的人早已经同奴才们说过这些了,殿下万万放心,不该说的事情,奴才们一个字也不会说!”
江烨淡淡挑眉:“这就对了,这才是懂事的奴才。”
一番敲打过后,内侍们心里都惶恐不安,这才知道这位皇太孙私下对人的脾性模样,个个汗流浃背不敢多言,只小心跟着主子的步伐前进。
江烨往前继续前行,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呼唤:“大哥!”
江烨步子一顿,面容平静,根本没有要回头看的意思。
背后的人也很识趣,直接从后绕到了跟前,来人正是江炜。
江炜并不是只身前来,身后还带着一个跑得气喘吁吁地陆瑜。
这一对未婚的夫妇立定在江烨跟前,惶急冲他行了一个礼。
“大哥!”江炜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见过皇太孙。”陆瑜目光躲闪地福了福身。
江烨先是轻蔑地扫了一眼江炜,而后目光冷淡地瞥了一眼陆瑜。
“有事?”他声音淡漠,隐隐带着些不耐烦,似乎懒得搭理自己这个庶弟。
“大哥今日初来学堂,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与大哥同行。”纵然知道江烨不想看见他,江炜还是巴巴地贴了上去,腆着脸赔笑道,“大哥这会儿可是要回东宫?我们一起吧。”
江烨眸底掠过一层揶揄的笑意,眼神轻轻一点江炜身侧的陆瑜,反问:“你要带着她回东宫?”
江炜这才尴尬地看一眼身旁跟着的陆瑜,颇有些不耐烦地道:“我不是说了我今天要跟着大哥直接回东宫么?你怎么还跟着?不是让你自己先回去么?”
陆瑜很有些委屈,目光当中不觉隐隐有了点泪光:“炜哥哥要回东宫,我正好也同行去看看姑母啊……”
江炜厌烦地啧声,侧过头去不想看她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江烨站在二人跟前,不动声色地将这场景收入眼底,嘴角不觉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但是他将这嘲讽隐藏得很好,只眉梢微微一扬,脸上的神色又变成了柔和的笑意。
他对着陆瑜和善笑道:“陆二小姐,尔等无诏不得擅自入宫,今日实在不便,改日得空再同我们入宫也是一样,请先回吧。”
一番话说得谦和有礼,当真是谦谦君子的模样。
陆瑜抬眸,凝视着这个上辈子的丈夫,一瞬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对这仙姿玉貌的鹤衣玉冠少年郎,上一世,她心中亦是爱慕过的。
清风明月般的面容,楚楚温柔的含情眼,对人说话时总是轻言细语,从不端起皇太孙的架子,又有贤名才华,哪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不会对他产生倾慕之情?
上一世,为了折到这朵高岭之花,她陆瑜不惜放弃与自己青梅竹马长大、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江炜,为了如愿当上这太孙妃,她过了嫁龄仍旧待字闺中几年之久,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目光,熬过重重困境,终于如愿以偿。
那时候她本以为自己得到了尘世谪仙,以为自己真的成为了整个大周最让人羡慕的女子。
可除了她,谁也不知道,那个外人看来清风霁月般的江烨,隐藏着一个惊天的丑陋秘密。
第52章 江烨一直喜欢着自己亲弟……
陆瑜回想起上一世, 她抛弃了江炜,终于如愿嫁给江烨成为太孙妃。
那时她以为,成为了太孙妃, 有了尊贵的身份, 有了温柔的夫婿,将来她的人生之路会一坦荡无阻,可真正与江烨大婚之后,她才留意到浮华背后的腌臜与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