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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舟渡_分节阅读_第76节
小说作者:燕识衣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335 KB   上传时间:2024-10-20 18:23:53

  皇帝极用力、极用力地攥紧了引枕绸面,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嘶哑着嗓子道:“宁王那边……暂且按下来,待朕先审过卫凛,任何人,不得走漏消息。”

  刘冕颤着声应是,出门传令。

  临近十五灯节,京城各处都是一派新岁的喧腾氛围,长街架满灯山彩楼,成千上万盏花灯灼灼辉映,灿然耀目,人流往来如织,正是热闹。

  突然之间,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铠甲鲜明,手持长刀的金吾卫喝开人群,策马驰过街巷。

  “让开!官府擒人,速速避让!”

  街上行人惊呼四起,连拉带拽着,匆忙躲避。

  金吾卫直奔到卫府门前,又迅速地分作两队,一队四散开去,几步一人持刀锁路,一队在门前站定。

  街外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此处却冷清阗寂,只有门口挂了两盏灯笼,院中黑黢黢一片。

  领队的千户心中稍感不安,既怕人已被惊动,不在府中,又怕人还未知情,一会要动起手来。

  这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头,任谁听了心中都有几分怵意。

  他强行压下杂思,上前叩门。

  好半晌,门内都没有半分动静。

  千户眉头一紧,咬了咬牙,回头正要示意部下强行破门,大门忽然被人从内打开了。

  卫凛就站在门内,神色平静地向一众官兵望去。

  裹了油毡布的火把在夜风中嘶嘶作响,火苗狰狞跃动,映亮他淡漠的眉眼。

  千户定了定神,手持令牌,上前道:“奉陛下之命,请殿帅随我等入宫问话,多有得罪,还望殿帅莫要见怪。”

  卫凛目光中露出几分嘲意,“无妨。”

第69章 廷辩

  夜色正沉, 寒风凛冽,呼啸着卷起粗干的雪粒,迎面扑在脸上, 如利刃刮骨。

  卫凛神色平静地走进暖阁,如常向皇帝行礼。

  然而他跪了半晌, 上首的皇帝都没有丝毫回应,暖阁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一时间仿佛连空气也僵凝起来。

  刘冕垂首侍立在皇帝身后, 用眼尾偷偷瞟着在场众人的神情。陆烽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强自克制着,咬紧了牙关,大气不敢出一下。

  一片死寂里, 时间变得无比难熬, 陆烽只觉自己腿上阵阵发麻,就快要站不住了,卫凛仍旧稳稳地跪在原地, 神色无波无澜, 脊背挺直着, 像冬日里一棵清寒的孤松。

  不知过去多久,上首的人终于沉沉开口, “卫凛,有人告你欺君罔上,勾结宁王,为其遮掩私贩火器的罪证, 你可有解释?”

  皇帝的嗓音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嘶哑发粗,缓缓刮过耳膜, 像是要用锈蚀的钝刀生生磨割下一片血肉。

  卫凛神色一变,意外地皱起了眉,“陛下,不知此言从何而起?臣身为锦衣卫,只效忠于陛下,岂会与皇子勾结?”

  皇帝两道眼锋死死地钉在他身上,语气森然:“你当真不曾?”

  “是。”卫凛挺直脊背,沉声道:“此等重罪,臣自不敢犯。更何况,私贩火器一案具已查明,与宁王无分毫干系,不知臣为其遮掩罪证的说辞又是从何谈起。”

  暖阁中又落入一片寂静,皇帝忽地冷笑了一声,一把抓起炕桌上的条陈向他猛掷了过去。

  “好个不曾!你给朕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卫凛跪在金石砖上,一动未动。

  “啪”一声闷响,整齐而锋锐的书角狠狠砸在他的眉骨上,瞬间刮出一道口子,一条细细的血线转眼顺着他的眉尾淌了下来。

  皇帝怒到极处,这一掷用尽了全力,脱手后,整个人急喘着,伏下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刘冕急忙上前给他抚胸捶背,奉上热茶,“陛下,陛下您别急,要保重龙体啊……这其间,说不准有什么误会呢……”

  好半晌,皇帝缓过劲来,哼了一声,“是误会么?”又颤着手指向立在一旁的陆烽,“你,你去与他分辩个明白!”

  陆烽忙应了声是,上前一步,对着卫凛寒声道:“事到如今,卫大人竟还要欺瞒于陛下么?敢问卫大人,去岁兴元赌坊的掌柜吴奎曾招供,称其受人指使攀咬崔家,然而在卫大人移交给刑部的卷宗里,却丝毫未提,可有此事?”

  卫凛抬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原是陆镇抚诬告于我?”

  陆烽凉飕飕地笑了下,“我虽是卫大人的下官,却要尽忠于陛下,若逆臣有欺君之举,自是要告与陛下知晓,何谈诬告?多说无益,还是请卫大人仔细说说案情吧!”

  卫凛轻哂一声,颔首,“不错,确有此事。”

  “卫大人此举究竟何意?为何不向陛下禀明幕后还有旁人指使?”

  “经查,此言不实,乃吴奎受刑不住,胡乱攀咬之言,故而不曾采信。”卫凛面向皇帝说完,又冷冷地看向陆烽,“说起来,我倒是想问问陆镇抚,不过是一份作废的口供,你竟要拿来构陷于我?”

  陆烽微微一噎,咬牙道:“好,这一桩暂且不论。请问卫大人,又为何暗中扣下吴中仁吴知府,动以私刑,甚至意图灭口?”

  “我确是截得了吴中仁,之所以没有立时上报,只因还在查证案情,其间难免动些刑罚,也仅为查问口供而已。至于意图灭口,更是荒谬,不过是动了水刑,何人与你说是要灭口?”

  “好一个‘查问口供而已’。”陆烽凉笑道,“不知卫大人查得了什么口供?”

  “据吴中仁所述,私贩火器之人,实为大同同知薛襄。”

  “卫大人敢说,吴知府不曾提及宁王?”

  卫凛轻嗤了一声,缓缓道:“自是提过。只不过所谓与宁王有关,皆是吴中仁的推测而已,只因薛襄的远房妻妹是宁王府中的一个侍妾,他便咬定薛襄背后是宁王指使,却无半分实证。”

  听他这样说,皇帝眉心微微蹙起,看向陆烽,“吴中仁指证宁王,果然并无其他实证么?”

  陆烽稍有些语塞,忙道:“回陛下,吴知府眼下虽无物证,但却可为人证,据他在大同任职所知,薛襄一向与宁王往来甚密,反倒是与镇守太监吕洪没什么关联。”

  “更何况,不论到底有无物证,吴知府作为重要人证,毕竟是反复提及怀疑过宁王,卫大人却将与宁王相干的部分隐瞒得一干二净,半点不向陛下回禀,其中用心,难道不引人深思么?”

  皇帝沉吟不语。

  虽无实证,但陆烽的这几句诛心之言确实引动了他的疑心,明明可以直接奏陈之事,卫凛为何要直接抹去宁王的痕迹?

  见皇帝似在掂量思虑,陆烽又添上一把火,“还有初一那日,卫大人与宁王同在乐丰楼,密谈许久,又先后离开,此事是臣府上护卫亲眼所见,可随时召来与卫大人对质。”

  卫凛忽地冷笑一声,漠然道:“乐丰楼是鸣玉坊中生意最红火的酒楼,年节之时,我去饮酒,有何不妥?陆镇抚诬告我便也罢了,句句攀咬皇子,居心何在?”

  “下官不过是据实向陛下陈奏案情,”陆烽眼中闪过一抹狠意,“却不知卫大人这般回护宁王殿下,又是何缘由?”

  陆烽此言一出,越发惹得皇帝疑心。

  眼瞧着卫凛确是在为自己分辩不假,可言辞中,分明是摘除宁王与这案子的关联更多。

  卫凛么,日后必是不能再用了,但眼下,此事也定要查个清楚。宁王是否私贩了火器,并不重要。但锦衣卫终究是他的刀,倘若宁王当真敢把手伸进锦衣卫里,那此子便绝不能再留。

  皇帝目光深沉,正静默思量,阁外忽有通传璟王求见。

  皇帝双眉一蹙,不耐斥道:“这等时候,他来凑哪门子热闹?让他回去,朕没功夫见他!”

  刘冕忙应声出去传令。

  不多时,他从阁外回来,脸色颇有些难看,强定了定心神,向皇帝禀道:“陛下,璟王殿下不肯走,说有要事求见,关系锦衣卫和……和宁王殿下。”

  皇帝眯了眯眼,沉吟半晌:“让他进来罢。”

  很快,璟王疾步走进暖阁,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大声道:“父皇!儿臣冤枉!二哥押送俘虏进京遇袭,当真和儿臣没有半点关系啊父皇!”

  暖阁内的众人,除了卫凛还神色如常外,全都有些发怔。

  皇帝回过神来,蹙眉斥道:“没头没脑的,胡言些什么!朕何曾说过与你有干了?年节还没过,你这是喊的什么冤!”

  璟王含泪道:“回父皇的话,这几日,儿臣府中接连有护卫被人暗中掳走,却不知是何人所为,直到今日,其中一个护卫负伤逃了回来,儿臣这才知晓有人劫走他们,是为了逼问二哥遇袭之事。”

  “那护卫还带回一小片物证,说是打斗中对方被劈断的刀尖,儿臣瞧着,似乎正是锦衣卫所配的绣春刀……求父皇明察,此事千真万确与儿臣无关啊!”

  “哦?”好半晌,皇帝凉凉牵了下唇角,“物证何在?”

  璟王转头示意身旁的小内侍。

  小内侍领了命,忙双手捧起绸布,小心恭敬地递到御前。

  皇帝捏起那片薄刃仔细瞧了瞧,依着花纹和尺寸,锋刃精度,果然是朝廷官锻的绣春刀无疑。

  锦衣卫所领用的佩刀轻甲均有造册,几无倒卖伪造的可能。

  皇帝两眼深深地看向卫凛,似是要将他盯出窟窿来,厉声问:“卫凛,此事你又作何解释?”

  卫凛薄唇紧抿,一时没有作声。

  皇帝紧紧地盯着他,越看,心中越发冷。

  若说方才他的疑心有五分,那现下他的疑心便已有八分。

  先是宁王押送俘虏出了纰漏,在他面前影影绰绰地想告三郎的刁状,被他给驳斥回去后,宁王便和卫凛见了面,随即三郎府上就出了这遭事,这一切太过于顺理成章,让他想不多疑心都不成。

  如若宁王和卫凛关系当真熟稔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敢私下调动锦衣卫替宁王监察皇子,而他还一无所知,那此事牵扯得属实太可怕了些。

  璟王似是有些意外,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卫凛,迟疑着问:“难道不是父皇遣锦衣卫……暗中盘查儿臣府中护卫?”

  皇帝怒极而笑,凉凉道:“卫凛,听听,璟王在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卫凛抬起头,神色沉静:“此事,臣毫不知情。还望陛下明鉴。”

  “好!好一个毫不知情啊!”皇帝咬牙笑了,猛咳几声,脸色涨得通红,“锦衣卫在你麾下出了事,你这个做指挥使的毫不知情?若非是由你授命,便是你治下疏漏,此间罪责,你难逃其咎!”

  “来人!给朕除去卫凛的赐服,押入诏狱受审!”

  皇帝粗喘了几口气,看向陆烽,冷声道:“陆烽,此事便交给你,连同先前的吴中仁一案,给朕好好地审,该怎么审,便怎么审,定要给朕彻彻底底查个清楚,你可明白?”

  这便是允准动刑的意思了。

  陆烽精神一振,声音微微发颤,大声应道:“是!”

  不多时,几名禁军领命入了暖阁,脱下卫凛身上的飞鱼服,紧紧反缚住他的双臂。

  卫凛再未分辩半句,也没有丝毫挣扎,任由着禁军动作,眉宇间唯有一股冷意,仿佛此间的一切因果都与他无干。

  只是在将要被押出暖阁的时候,他抬起眼,状似无意,却又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刘冕。

  视线短短相接一霎,刘冕的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如坠冰窟。

第70章 刑讯

  刘冕一时未能辨清卫凛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味, 是知晓他与宁王有关的威胁,还是让他去给宁王报讯的示警,又或是……有些其他的含义?

  没时间细思, 刘冕强自压下心中的惊骇和焦灼,小心上前, 奉了一盏热茶,又抚背给皇帝顺气。

  皇帝接过茶盏,慢慢喝了一口, 总算缓了些,掀起眼皮,看向璟王:“此事你不必再过问,放心,朕不会冤枉你, 回你的王府便是。”

  璟王忙应了声, “儿臣多谢父皇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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