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奉命来此督战,正值西策军连连战败之际,由他接手,统领三军,谁都不会有异议。可说到底只有皇帝任命,在军中却无实权,三军上下听命于他也只不过是一时的。
“待战事一平回朝以后,西策军便不再听他号令,他也就是立了些督战军功,可他已是当朝宰相,他的官阶还能怎么往上升。”
陆杳这一说,姬无瑕顿时豁然开朗,道:“杳儿你的意思是,他要把不是他的东西变成是他的,比如说对这西策军的统领权。”
姬无瑕一拍膝盖,道:“这孙子,以退为进,是要谋兵权啊。我丨操,你说他以后要是造反起来,这天下还有谁人能拦得住他。那这朝廷皇帝是不是都得要改姓啊。”
陆杳道:“朝廷那帮人对他忍无可忍、怒斥唾骂,造了一番好势。他自然而然地往后退,等下一波局势需要他的时候他再出手也不迟。”
她现在甚至有些怀疑,把那些世家子弟一锅端,不仅仅是肃清军队,也是为他造势的一个环节。
他可不会为他人做嫁衣,将一个轻飘飘的督战之责履行到最后,而到头来除了些名声他什么都得不到。
不然他千里迢迢来南淮战场作甚,图好玩吗?
后来苏槐还当真是撒手不管了,全权由延将军和广宁侯两位统帅领战。
结果也确确如延将军所担心的那样,将领们对统帅并不心服口服,有自己的意见和主张,虽然没有公然闹僵,但每议军务多少有些不欢而散。
而南淮趁着苏槐退居幕后,突然发动猛攻。
且对方部署精密,西策军被打得后撤时,南淮军又从三面包抄夹击,打得西策军险些断了后路,拼出一条血路方才得以撤退。
南淮军势头突然变得很猛,可想而知,定是因为他们知道苏槐没在阵前的缘故。
军中上下人心浮躁,将领们也因为意见不和吵闹起来。
营地里伤兵猛增,军医们每天来来回回连轴转,都没个歇息的。
常彪身边不仅大将云集,据细作来报,他似乎还收拢了一名军师。
有那军师给他出谋划策,使得他在战场上料事如神,竟将西策军的下一步动作都给预算到了,并且做了充足的进攻准备。
所以双方激战起来,西策军才伤亡这般惨重。
南淮军丝毫不给西策军喘息的机会,一鼓作气持续猛攻。
这下子,朝中大臣们的声音也似乎被淹没在了战火之中。
战场上生死一瞬,将士们在营地里也是急急匆匆,营中气氛低迷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偏偏没人能比苏槐更沉得住气。
到了吃饭的时候,姬无瑕就围拢来,不禁问苏槐:“军营里这阵子打得这么惨,你就不怕你再不管,南淮军把西策军给灭了啊?”
苏槐道:“又如何?”
姬无瑕道:“不愧是奸贼,只管自己的利益,就是天下亡了你也能看得过去。”
第554章 天下谁人不为己
苏槐道:“天下素来能者得之。王侯将相有几人不是为己,又有几人是为了天下黎民。”
苏槐又问姬无瑕:“你是一江湖组织的头目,你会呕心沥血以维护江湖安定为己任吗?”
姬无瑕想了想,道:“别说我只是个杀手组织了,就连江湖那些自诩名门正派、张口闭口仁义道德的大派,也都是虚与委蛇,假意为江湖和睦作贡献,从中捞点声名威望,可真当危害到自身的时候,多半都是缩头乌龟,还没见过谁舍身取义。”
苏槐看向陆杳,道:“你随你师父习医,医术了得,可会悬壶济世,不论贫穷富贵,来者皆治吗?”
陆杳坦然道:“那是菩萨才会做的事。”
姬无瑕道:“真要是那样,别说我杳儿了,就是真菩萨也早就累死了好吧。”
苏槐道:“王侯将相不为权势为何?不为己身为何?为安邦治国平天下吗?如果没有权势财富,谁愿来当这菩萨?”
陆杳道:“话又说回来,只有身处庙堂之高、立于琼楼之上的人,亲身尝过了个中安逸滋味,不想打破现状更不想被他人取而代之,才会拼命地想要天下长治久安。”
苏槐道:“要是没有权势,自己尚且不能全身而退,又怎么保身边人周全。要是不能保身边人周全,天下亡不亡又与我何干。”
姬无瑕问一句:“我杳儿也算你身边人吗?”
苏槐道:“我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姬无瑕看看陆杳,又看看苏槐,然后端起饭碗夹了菜就起身出营帐去了,唏嘘道:“真是,苍天饶过谁,再恶的恶棍,也总会有人收。要不是一路人,也走不到一条道上去。”
陆杳也没白吃这军中的伙食,后来战况激烈的时候,伤兵激增,也有武将受伤,遇到伤情危急的,她会去军医那边帮忙看看。
毕竟之前常往军医那里去拿药材,都是熟练的,军医见相爷身边的随侍来帮忙,正缺人手便没有拒绝。
可哪晓得,她一出手,军医们都傻眼了。
止血上药包扎,动作极其利落。
根据伤口情况,箭伤拔箭,刀伤缝口,所有伤势经她手,她都能第一时间做出最合适的处理办法,并且将后续感染的几率降到最小。
其中有两名武将,原本性命垂危,军医也觉得够悬的,后来经由陆杳处理过后,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伤口愈合得快,竟还没有感染。
于是乎跟陆杳打过交道的一些军中将士们这才渐渐领悟到,为什么她长得这么丑相爷却要时刻把她带在身边了。
能得相爷青睐她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的,现在大家伙明白了,原来是她医术了得。
可苏槐不满意了。
他一会儿工夫不在,回来就找不到陆杳了。
问起剑铮剑霜,才得知她去了伤兵营。
苏槐就亲自到伤兵营去一趟,结果伤兵将士们见到他来十分惶恐,气氛都变得不一样了。
当时陆杳正给一名副将扎腿,他那腿伤得不轻,流血不止,军医束手无策,还得是她来才把血给止住。
那副将一看见苏槐,挺身就坐了起来。
陆杳满手是血,道:“你再动试试,这腿不想要了可以跟我说,我替你锯了它。”
副将虚弱又踟蹰地嗫喏了一声:“相、相爷。”
苏槐就站在陆杳身后,看着她一手按着那副将的腿,一手利索地缠绷带。
副将失血过多,有些晕眩,但晕眩之中又看见相爷也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那眼神好像在想着他这腿应该怎么锯掉才好……
他也不知道他哪里做错了,可能是相爷觉得他这条腿……太不懂事了?
相爷难得来伤兵营里亲察慰问,可这气氛哪里是慰问的气氛,搞得伤兵们痛叫的声音都比之前小了很多。
那副将更是头冒冷汗,一半是身体虚的,一半是心里虚的。
陆杳这里才处理好,其他就又有人快不行了,军医连忙叫她快去。
陆杳起身一转头,不想就与苏槐面对面,几乎是一头撞进他怀里。
第555章 你敢无视我
幸好陆杳及时抬了抬手,才不至于把满手血迹糊到苏槐身上。
两人对视片刻,仿佛萦绕着一种意味不明的气氛,陆杳终于开口,来了一句:“狗东西,别挡道。”
伤兵营里顿时鸦雀无声。
陆杳见他不动,没心思跟他耗,又绕开他往别处去了。
后来处理完两个性命垂危的人,她才草草擦洗了一下手上血迹,忽觉脚下一轻,还以为产生幻觉了,结果低头一看,好家伙,她双脚果然离地了。
不仅如此,她身体还在往后退。
陆杳再回头一看,狗男人居然直接提着她走。
她看起来一个三大五粗的爷们儿,竟然像个木偶一样被挂在他手上。
而他抬着手臂,那臂力提着她就跟提着只猴儿似的。
这么多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陆杳顿时十分来气,黑着脸道:“让人看着好看吗,放我下来。”
苏槐全然不听,直接提着她出了伤兵营,道:“你敢无视我。”
他前脚一走,伤兵营里的伤兵们终于才回过神来,在一阵诡异的安静过后,继续痛叫的痛叫,哀嚎的哀嚎。
陆杳被苏槐提着走的一路上,遇到不少巡逻的士兵,将领们看见苏槐,便驻足往边上靠。
但强烈的好奇心又让他们鬼使神差地偷偷抬眼觑两眼。
陆杳感觉脸皮子都给这狗男人丢尽了。
苏槐道:“这就是你无视我的下场。”
陆杳道:“我是在刻意无视你吗,你狗眼没看见我当时有事做吗?”
苏槐道:“你这么关心别人,怎么不见你多关心关心我?”
陆杳道:“他们都要死了,你是不是要死了?”
苏槐道:“我之前要死了的时候,你也不闻不问。你为什么对别人这么好心?”
陆杳气得不行,道:“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妨找人练练手也不行?”
苏槐道:“你为什么不找我练练手?”
陆杳道:“等你要死的时候我肯定找你练手!还不放老子下来!”
苏槐道:“那就等我要死的时候再放。”
这玩意儿较起真来的时候谁能掰得过他,陆杳发毛了抬脚就往他腿上踹了两脚。
苏槐也毛了,低头看了陆杳一眼,直接手臂一捞,就把她整个人打横捞起困在臂弯里,像捞着捆柴一般往前走。
附近巡逻的将士们都惊呆了,傻愣愣地杵在原地:什么情况?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相爷竟然捞着个男人堂而皇之地在军营里走动?
而且还是个丑男人?
苏槐一路把陆杳捞回了营帐里。
此时天色灰沉沉的,营帐里光线也十分暗淡。
苏槐一放下她,陆杳拉开距离,还在气头上,道:“我看你不光脸不想要了,名声也不要了。”
苏槐道:“我有什么好名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