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翻着的书页拱起来一个弧度,仿佛也听这琴声听入了神,拱着的弧度越堆越高,到达顶点过后,那半边拱着的书页便哗地盖了回来,合上了。
带起的微风猝不及防将案头上的灯火熄灭。
姬无瑕只觉眼前一暗,整个房里也都陷入了昏暗之中,只余下窗边微微的清冷月色。
那种清冷像极了他身上的味道,仿佛回来时还携着风雪,未曾消融。
他另只手又拿住姬无瑕的另只手,带着她的手指按琴弦,姬无瑕动作僵硬,但偏偏被他带着将琴弦奏出一种绕梁不绝的韵味。
只是她无心去听。
她整个感官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他的呼吸,他的温度,还有他与自己的距离。
姬无瑕呢喃着道:“行渊师父,你……”
喉咙像被一只手扼着,剥离出一道异于她平时的嗓音,轻轻柔柔的,又慌乱无措的。
她觉得不对劲,胡乱又道:“你,你是不是喝醉了酒?”
行渊道:“你可闻到我饮酒了?”
没有,他身上一丝酒气都没有。
那不是他不对劲,是自己不对劲吗?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吗?
还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对,这一定是梦。
行渊在她耳畔道:“你还没找到答案吗?”
姬无瑕怔怔的,应道:“什么……答案?”
行渊道:“你打算怎么喜欢我,已经过了十三年,你已长大,却还没想清楚吗?”
第1000章 他是否来过
姬无瑕傻傻的,眼前的光景仿若一下倒回到从前,她又坐在那杏花树下,而行渊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她回头去望他,与他说着什么,他也与自己说着什么,只是她脑子发懵,热烘烘的一片,一时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待到曲入尾声,她人忽然阖上了眼,往一旁歪倒了去,琴音亦陡然一止。
行渊手臂横在侧,她直接歪头靠在了他的臂弯里。
他低头看着她睡着的模样。
最后,还是他手把手教她怎么把自己哄睡着的。
行渊由她靠了一会儿,便弯下身去,将她抱起,往床榻那边走去。
姬无瑕置身在药谷里,纷繁的画面全都是与行渊有关的。
她偷偷跑去那窗下看他,他们一张桌子吃饭,他话不多但跟她说话时能让她偷偷高兴好久。
她从最初的毫无保留到后来的小心翼翼,唯有这样她才能继续若无其事地混下去。
时间一日日过,一转眼她就长大了。
他说,已经过了十三年。
姬无瑕有些恍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她甚至坐在树下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数数十三年前她多大,以便她好回想一下那时又是个什么光景。
可还没数完,心里猛然回想起他说的那句完整的话。
他说:你打算怎么喜欢我,已经过了十三年,你已长大,还没想清楚吗?
顿时她心如擂鼓。
姬无瑕长吸一口气,猛然睁开双眼。
发现房间里已是敞亮白昼。
她人躺在床上,张口有些凌乱地呼吸着,心口跳得厉害。
原来是睡了沉沉的一觉,她做了个漫长的梦。
她缓了许久,终于缓缓侧头,往琴案那边看去。
昨晚他好像来过。
可琴摆在那里不见动过,琴谱也叠放得整整齐齐不见翻过,一切好似都无迹可寻。
姬无瑕脑子是懵的,她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楚了,他昨晚到底有没有来过,那些话到底是他亲口说的还是自己梦里臆想的。
上午的时候,姬无瑕坐在廊下发呆。
晴了些天,又开始下雪了,姬无瑕抻着脚尖到廊外去,沾一沾那飞落下来的雪花。
莲房道:“姑娘莫要在外面坐久了,仔细着凉。”
姬无瑕道:“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不是那么柔弱的人。”
今日行渊和阿绥都没有过来,想是有事要忙。
侍女们也觉今日姬无瑕异常安静,有些异于平常。
后来姬无瑕想了想,还是问莲房:“昨晚行渊师父来过吗?”
她记得他来过,可是又不确定他真的来过。
莲房道:“昨晚直到姑娘睡下,公子都还未曾回来。后来我好似睡得太沉了,便一无所知了。”
姬无瑕叹口气,道:“我也是这种感觉,好像睡得太沉了。”
但就是一直在做梦。
姬无瑕又想,或许真的是场梦。
会不会是昨个晚上她压根没下床满屋子乱走,她起初担忧行渊师父,但忧着忧着就睡着了,不然她怎么会一觉醒来会在床上呢?
可是他拿着她的手,教她拨弦弹琴,他手上的温度,他倾身靠近时的气息,还有耳畔的话语,都那么真实,她只要一想起,就心头发麻。
十三年,她自顾自回想倒数了一番,发现十三年前竟真是她跟他在杏花树下天真无知地说喜欢他的那一年。
她这些年过得稀里糊涂,从来没去数得这么清楚过。
姬无瑕纠结了半日,后来甩甩头,拍拍脸,长吐一口气。想这些作甚,那不是自寻烦恼么,要是天天都把时间用来自寻烦恼了,那还要不要活了?
不想了不想了!
长景从昨晚家宴以后,夜里睡不踏实,说是肚子痛。
容妃只当他是宴上吃多了积食了,给他喂了一碗消食汤。
结果到后半夜的时候发作,开始上吐下泻,不得消停。
太医来初步诊断,只说是积食又受了寒,所以才导致这等症状。
于是又立马给施针用药,给长景止吐止泻。
第1001章 哪里出了差错
到天亮时,长景脸都吐青了,整个人去了半条命一般,生机也去了一半。
皇后过来看看,此时容妃也晓得不对劲了,皇后厉色对她道:“看你做的好事!”
容妃连忙又把太医拉来给长景诊断。
容妃在旁俨然疯妇一般道:“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是不是中毒了?”
太医战战兢兢禀道:“昨日半夜起症,到目前脉象上也只是、只是积食腹泻,乃、乃小儿之症……”
容妃道:“那这么多药下去怎么不见他好!”
长景在床上唤着“母妃”,容妃扑过去一把抱住他,道:“母妃在呢,母妃这里。”
长景皱着小脸,道:“母妃,我好疼……”
容妃神色慌乱,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想到什么,又抓着长景,恶声道,“你是不是背着我乱吃东西了?!说,你昨晚到底还吃了些什么!”
长景彻底被容妃吓到了,又十分痛苦难受,泪眼巴巴地道:“我吃了……我吃了蟹肉……”
容妃脸色惨白,咬牙切齿道:“我不准你吃,你为什么吃!别人给你的你为什么要吃!我不是叫人拿走了吗!”
在容妃的几经盘问下,长景才老实交代,当时宫人是把那蟹肉拿走了,可他孩儿心性实在是馋,自己偷偷藏了一块在袖中。
等到家宴结束无人注意的时候私下里吃了。
容妃又气又恨,脸色煞白,双眼充血,双腿瘫软,连站都站不稳。
皇后见状,令宫女道:“还不把她扶下去!”
而后立即让太医以中毒的病症来全力救治长景。
容妃万没想到,那毒她是给行渊用的,可如今竟应验在她儿子身上。
那毒的名字叫做声声慢,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是一点点磨耗人生气的慢性毒,能让人在短短三五日的时间里被耗死。
虽说是慢性毒,可毒性却强,更重要的是从病症和脉象上看根本查不出是中毒,大夫只能当做寻常的风寒病症来治,最后药石罔效。
可它却有个特性,单单服下以后,并不会中毒,过个几天排出体外便没事了。
可若是它和海鲜类的食物一起服用,则能激发它的毒性,杀人于无形。
昨晚那壶茶,长景敬了皇后和行渊,他们三人都用了。
但皇后和容妃的桌上没有海鲜。
容妃回想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后来陡然惊醒,挣扎着叫道:“不对,不对!我儿不可能是中的那毒,定是那穆渊在蟹肉里下毒害他!”
虽然他们三人都喝了那茶,可是为了保险起见,那茶里根本没有下毒!
真正有毒的是那只用声声慢熬制的毒水浸泡过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