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十六道:“爷爷平时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就连我一年都只能有几回请安的机会。他却愿意与你玩上两日,可见他是真的很喜欢姑娘。”
第1027章 他娘的事
姬无瑕道:“这两天那老头要是不耐着性子,我怎么能上了那贼船呢。”
容十六笑了笑道:“姑娘说笑了,那船不是贼船,而是正经的得朝廷许可的家用船。”
姬无瑕道:“你们想拿我威胁你们的大殿下吗?”
容十六道:“也并非是威胁,只是有时候需得用些特殊对策罢了。姑娘放心,你若乖些,我可保姑娘安全无虞。”
姬无瑕道:“你们想杀了他吗?”
容十六道:“只是想让他做些妥协。”
姬无瑕道:“你们想挟我在手,让他听你们的话?那你们想错了。”
容十六看着她道:“他为了救姑娘性命而去向皇后请药,为救姑娘请来蓬莱第一名医,将府邸保护得密不透风,姑娘便是乔装外出,他的人也随时随地护着,我想,姑娘于他而言应当是颇为重要的。”
既然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姬无瑕反而不急了,这孙子都和她在同一辆马车里,她怕甚?
姬无瑕问道:“那你对于你爷爷而言重要吗?”
容十六微微一顿,暂不言语。
姬无瑕道:“你爷爷子孙成群,你一年都见不上几面,重要个锤子。他叫你来干这事,惹怒了行渊,行渊干死你你爷爷也不心疼的。”
容十六神色坦然道:“爷爷对家中每个子孙都一样,各有各的使命和任务。而容家当下之急便是大殿下,爷爷让我出面担这最重要的任务,可以说是对我的看重,我应该感到很荣幸。”
姬无瑕不由嫌弃道:“我看你长得还算端正,你们家脑子都这样不正常吗?”
容十六道:“凡事以家族为先,不然容家何以历经蓬莱数朝数代而昌盛不衰。”
姬无瑕问出口道:“那他娘呢?他娘也是你们容家的人吧。”
容十六道:“我小姑姑的故事,外头人都不敢讲,姑娘要听吗?”
姬无瑕知道,他的过去恐怕也只有容家人再清楚不过了,道:“既然都已经到这儿了,我就索性听你讲讲呗。”
她口里说着这话,耳可听见外面风声萧萧,一派肃寒。
道路两旁林木颤颤,皆夹杂着一股子森杀之意。
容十六道:“我的小姑姑,是爷爷最喜欢的幺女,她智慧果断、美丽能干。爷爷花了很大的心思来培养她,十六岁的时候她便能将容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外头响起了兵戈杀伐之声,在夜色里清晰又冰冷。
只是容十六仿若未闻,继续道:“爷爷给她请天下名师,精心将她养成,后来送进了宫里当皇后。
“她本该是支撑起家族荣耀,成为蓬莱历朝以来最有能力,又最能带着容家走向鼎盛之人。”
姬无瑕道:“有能耐的人哪里适合当棋子,更适合当统领的人。”
她想,行渊定然是随他的娘,那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会受人掌控。
容十六道:“她做了皇后以后,帮着皇帝励精图治,倒是将蓬莱推入了一个鼎盛繁荣的时期。帝后两人相敬相爱,成为佳话。
“容家之势,从开国皇帝开始经历了历朝历代,盘桓了大半个朝堂,朝堂各部,从文官到武将,皆有容家的门生,容家虽不明面出动,可实则也影响着整个朝堂的动向。
“后来皇帝发现,容家成了他施展宏图伟愿的最大阻碍,他开始忘了祖训,动了想除容家之心。”
姬无瑕问:“什么祖训?”
容十六道:“自开国时候起,容家有助开国皇帝打天下之功,容家初代家主乃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与开国皇帝结为夫妻。
“开国皇帝与皇后十分恩爱,下了诏令,历朝皇后都从容家筛选,容家与皇室互助共存。”
外头打杀得激烈,马车里的两人毫不受影响。
宿七的声音响起在外,平时他都称呼她作“门主”,但他又十分懂变通,尤其的敌人当前不能过多暴露,便唤她道:“姑娘可还好?”
第1028章 她选择了成全
姬无瑕微微拂帘往外看了一眼,刀光剑影不绝,应道:“我还好。你们还好吗?那些人可好对付?”
宿七道:“不是很难对付。”
姬无瑕道:“那就好,继续杀。”
说罢,她放下帘子,又与容十六道:“方才讲到哪儿了?”
仿佛她对外只是吩咐了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容十六默了默,道:“姑娘真是好胆色。”
姬无瑕道:“他们干他们的,我们讲我们的。”
容十六倒也十分沉稳,道:“我小姑姑与皇帝爱重彼此,想皇帝所想,忧皇帝所忧,她似乎忘记了她是容家人,却帮着皇帝来拔除容家在朝堂的势力。
“她甚至用她是容家人的身份,帮皇帝谋回了大半兵权,得以坐稳朝堂。”
姬无瑕道:“你也说她是位十分有能力的皇后,她以大局为重,从蓬莱的繁荣昌盛出发,这是她身为一国皇后的职责,错了吗?
“那些东西本来就该是皇帝的,她又没说要除掉容家,何况容家经历了历朝历代,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除掉的吧?她只是把属于皇帝的东西还给了皇帝而已。
“你说她智慧、能干,那么她之所以愿意这么做,说明在她眼中,皇帝一定是一个能开创盛世的好皇帝。”
容十六道:“姑娘何以得来这样的见解?”
姬无瑕道:“因为看一个人,基本就能知道他的母亲又是什么样的人物了。”
她想了想,又道:“有时候无条件助长并不能让家族永盛长存,相应的修修枝剪剪叶,彼此约束制衡,方能更加长久。
“这养花养草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么,你想它长得好,你就得勤修剪。”
容十六顿了顿,道:“姑娘这话倒让我诧异。可她却是损害容家的利益,来助长皇帝,爷爷怎能允许。”
姬无瑕道:“从开国时候起,容家和皇帝家不就是相互依存的吗,要是相互对立,能延续得了这么久吗?
“到了现在,反倒成了利益此消彼长的状态,这说明你们家想法有问题。难不成还想压过当皇帝的?那你们干嘛不直接造反?”
容十六讶然片刻,道:“姑娘的想法当真是惊世骇俗。我容家世代效忠朝廷,并无反叛不臣之心,只是怕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需得有些自保的法子而已。”
姬无瑕道:“别整那些虚的,你们是想掌控一切,现在大殿下回来了,你们就发现掌控不了他是吧。”
她又问:“他娘是怎么死的?是被你们害死的吗?”
容十六摇了摇头,道:“爷爷虽放弃了她,可也让她明白,她全心全意爱着并且信赖的皇帝也会放弃她,为了更大的利益而放弃她。最终皇帝妥协了,退缩了,但小姑姑却无路可退。
“皇帝以保护她之名将她放在身后,小姑姑却眼看着容家为皇帝送了新的皇后,与他并肩,她选择了成全。”
原来如此。
姬无瑕心里有些揪着。
难怪他一直不愿意回蓬莱,哪怕是他父亲病危临终前想要再见他最后一面,他都无动于衷。
他母亲原以为他们是能并肩而行之人,所以毫不保留地去相信去扶持,可最终他父亲负了他母亲。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眼里怎么能容得下沙子,她怕是走也走得毅然决然的。
只是留下来的人注定要承受更多。
姬无瑕问:“那时候大殿下多大?”
容十六道:“那时候他应是八九岁。他不愧是爷爷最喜欢的一个孩子,那般年纪,在小姑姑走后,他竟能联络说服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为小姑姑请命,保留她努力争取下来的利益不被容家夺回去,朝中官员也进行了一场大清洗。
“他是小姑姑手把手日复日亲自教养出来的,他是小姑姑的骄傲。丧母之后,爷爷说他像个小疯子,但凡他若手握利剑,那便是遇人就斩毫不留情,哪怕对着是他的至亲。”
姬无瑕手指不由收紧成了拳头。
第1029章 追上来了
容十六道:“他曾公然在朝堂上拔剑直指他父亲,质问他,夫妻恩情、相濡以沫,何以说变就变,何以朝夕离叛,若为大义而舍同行之人,义又从何来。从此以后,他便离开蓬莱,销声匿迹多年。”
姬无瑕听来,心里也像有只拳头似的抓得紧紧的,又酸又疼。
她想,小时候有他母亲在时,他一定和自己一样,过得安宁且幸福。
只是,她觉得他后来比自己还要不幸一些。
她爹娘死了,可直到死的时候,他们都还相爱着,为了彼此奋不顾身着,为了保护她而甘愿豁出全部。
等她长大了,她学成武功,还可以去报仇,将害死她家的仇人个个手刃。
可是他呢,他能做什么呢?
逼死他母亲的人,是他的至亲,是他的族人。
他们很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他连报仇都报不了。
她家破人亡以后,能被接纳在药谷里,能过平静而有人照应的生活;而他那时候孤身离开蓬莱,又去了哪里呢,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他那时一定是失望透了,所以他才养成了那般冷清、不问世事的性子吧。
这时,容十六的人在马车外沉声禀道:“主人,大殿下的人追上来了。”
姬无瑕一听,当即抽回了思绪,精神也变得十分振奋,她忙扒着车窗往外瞧。
马车一路跑,混乱的打斗一路跟随,除了那打斗声以外,仔细一辨,确实还听见后方正有追赶的动静传来。
容十六也不慌,道:“前面不远了,叫人来接应吧。”
“是!”
容十六对姬无瑕道:“姑娘,今日的故事便讲到此处。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不轻举妄动,姑娘顺从一些,便也免于受伤。不然刀剑无眼,我也会很难办。”
姬无瑕道:“故事归故事,总归是立场不同嘛,我懂。我这人最讲道理,恩怨分明,所以讲完了故事,该打的还是要打,该杀的还是要杀。”
就在后方追来的暗影如潮水般涌上来之际,前方接应容十六的暗卫也赶到了,双方顿时就迎面干了起来。
那马在混乱激烈的打斗下受惊嘶鸣着,马车有些失控,车夫卯足了力,方才把马拉住,马车往侧边拖行了许长的距离,地上留下杂乱的车辙印。
车身险些侧翻,好在最后剧烈晃动两下以后又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