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逍又把酒给他续上,两人一边把盏一边细数这些年各自的过往,是少有的尽兴痛快。
当晚就去了一坛陈年老酒,薛圣好好地睡了一觉,到第二天起来洗漱完,霍逍就带他到为数不多的门中弟子们眼前,正式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故交好友,只可惜他这人不喜宣扬,我也就不向你们透露他的名号了。他是江湖前辈,你们只需多多敬重他即可。”
弟子们纷纷应下。
然后霍逍就让薛圣旁观弟子们晨练。
薛圣就见着弟子们打了两套拳,霍逍就击掌道:“好了,都散了吧。”
然后弟子们就拿着扫帚扫院的扫院,扛着锄头去锄草的锄草,提着菜刀去杀鸡的杀鸡,各行其是。
然后处处又都充满了浓厚的生活气息。
薛圣不由转头看向霍逍,道:“这就没了?”
霍逍道:“没了啊。”
薛圣道:“你这是正经门派吗?”
霍逍道:“怎么不是呢?”
薛圣想,就算他不混江湖门派,多少也知道,别的那些门派为在江湖上立足,哪个门中弟子不是勤学苦练,就指着学有所成把门派发扬光大。
他倒好,生怕弟子们多学了似的。
就他这心态,能不好么?
要是换个别的掌门人来试试看,整日这么与世无争地过下去,再大的江湖梦也会给整得稀碎,早就急得秃头了好么。
霍逍又道:“他们本事是要学,但更要生活嘛。只有先过好了生活,才能去提高其他方面嘛。”
薛圣表示,他这逍遥派虽然不怎么样,但至少门派里的“逍遥”二字是落到了实处的。
诚然,这霍逍,别无所长,就是心情放得愉快,心态好才显年轻。
这么一想,薛圣脑子里又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一溜,他捕捉不住。
薛圣不由捶了捶头,霍逍见了,连忙问道:“老弟是不是昨夜宿醉头痛了?要不再去睡会儿?”
薛圣摆摆手,道:“我好似忘了什么事,一时想不起来了。”
霍逍不以为意,道:“呔,这谁没有过,我有时候不也这样,前一刻还想着某件事,结果后一刻就忘了。”
薛圣道:“你说的这个我也有过,但这次不一样。”
霍逍道:“怎么不一样,你不去管它,等后来某个时候突然就又会想起来了。昨晚喝了不少酒,想这么多作甚,走走走,回去休息去。”
就这样,薛圣被强行回去休息了一下,稀里糊涂睡了个回笼觉,醒来以后就到了中午,霍逍又带着他就去了膳堂。
薛圣脑子还有点放空,霍逍一边给薛圣夹菜一边道:“看老弟还没睡新鲜,无妨无妨,等吃饱了饭回去继续睡。”
薛圣表示,就这吃了睡睡了吃、酒足饭饱没烦恼的生活态度,确实很霍逍。
霍逍长得白胖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薛圣唏嘘道:“就你这样,谁愿意把弟子送到你这门派来学本事。”
但凡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江湖男儿,应该都不会选择这逍遥派。
霍逍道:“这个你放心,山下知道我门派的都不愿意送弟子到我这山上来。”
薛圣:“……”
薛圣道:“那你是怎么收到这些弟子的?”
霍逍道:“但总有些无家可归又吃不上饭的人吧,他们只想要个容身之处,又能有口饭吃不就行了。”
霍逍吃了两口菜,还道:“他们跟我一样,又不想当英雄,想当英雄的我这小庙也容不下。
“更何况,进了门派又不一定非得学厉害的武功,不是每个人都是那块料子,只要能有个一技之长,出了我这山门饿不死他就成。
“练武功也不是人人都为了称霸武林,能强健体魄也不错。弟子们每天练练拳法不挺好嘛。”
薛圣道:“你这逍遥派就只剩下逍遥了。”
第1223章 咸鱼与咸鱼的区别
后来薛圣思索着又道:“霍逍,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别无所长,但就是心态好,会保养,显年轻。”
霍逍道:“山下的妇人们都说我一把年纪不务正业,一没名望二没家业,狗见了都绕道走,媒婆见了更摇头,简直一无是处。”
薛圣道:“你居然不生气?”
霍逍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们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薛圣:“……”
别人当咸鱼是因为怎么努力都翻不了身,可他当咸鱼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本身就是条咸鱼根本无需尝试着翻身。
这就是咸鱼与咸鱼的区别。
霍逍道:“要是为这么丁点的事就要去气一顿,那我早就气死了。你看,她们说她们的,我过活我自己的,不照样挺好吗?我又没吃她们家米不是?”
薛圣想,就他这心态,天塌下来他应该也是当被子盖。
霍逍红光满面又问:“老弟,你突然说起这个,难不成你听谁说过我会保养显年轻?你说说看,是哪家妇人?”
薛圣捶捶头,道:“我就是想不起来了,才让你帮我想想。”
霍逍顿了顿,道:“还真有人说过?”
薛圣道:“好像说过,又好像没说过,想不起来了。”
霍逍见他形容,不像是开玩笑,更不像寻常偶尔某件事健忘的样子,不由敛了敛心绪。
后来霍逍试探着问:“老弟,你此番进京,可有什么别的收获没有?”
薛圣道:“什么收获?”
霍逍也不能挑得太明,道:“比如就是遇到什么人啊,经历什么事啊,之类的。”
薛圣道:“比如呢,你给我提个头。”
霍逍想,这老小子定然是在诈他。
他能提这个头么,要是让老小子知道是他暗中给乐山那位通的信透露他出山入世的消息,那这老小子不得跟他绝交。
所以么,这次薛圣上山来找他,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他一定是来找自己清算来了,这才以闭关为名躲起来迟迟不见面。
昨晚被薛圣从洞里拖出来以后,霍逍又赶紧去弄老酒来,先把薛圣喝晕再说,这样他一时半会也就想不起这事了。
可霍逍忐忑地过了一晚上,又过了一上午,都不见薛圣有发作,不由又怀疑,是不是乐山那位根本就没去找他啊。
这才忍不住,出言试探一二。
霍逍哈哈道:“老弟你真会开玩笑,是你去的京城又不是我去的,你遇到些什么人和事,我哪能知道呢?我这不是问你么,你怎么反倒还问我了呢?”
薛圣道:“我要是知道我还用得着问你么?”
霍逍看了看他,道:“看样子,老弟是真烦心。这样,咱们先吃饭,回头我那还有好酒,咱哥俩边喝边聊。”
薛圣吃了午饭,下午去山上转了一圈,老毛病犯了,到处扒扒看山上有没有什么珍奇的草药。
霍逍跟着他遛了两个山头,到晚上,就带着酒又来秉烛夜谈了。
霍逍倒下酒,道:“我看你这一天里时常愁眉不展的,你这样下去老得快。”
薛圣睨他一眼,道:“我没你那么心宽。”
霍逍道:“有什么烦心事,说来听听,我要是能帮上忙那最好了。”
顿了顿,又问道,“老弟是近来健忘,所以想不起事了吗?”
薛圣喝了口酒,眉间有些凝重,道:“我近来脑子有些混乱,忘了些事。起初以为是带一群崽子去京城给累出了毛病,但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这不是健忘不健忘的事。”
霍逍道:“还有这事?”
霍逍又问:“那你都忘了些什么?”
薛圣哆道:“我要是记得我都忘了些什么,那我这还叫忘了吗?”
霍逍点点头:“说得也是。”
然后又叹,“还好老弟没有忘了我,那不然你我见面不识,得多令人难过。”
薛圣道:“放心,该认识的人我都还识得,只是脑子有些混乱而已,还不至于全然失忆。”
第1224章 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霍逍心里隐隐有预感,乐山那位肯定是去过京城了,不然以薛圣的能耐,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霍逍就问他:“那你去京城以后的所有事你都还记得吗?”
薛圣道:“也就是京城里有一段日子记不起来了。”
霍逍心想,这没跑了,肯定就是与乐山那位有关的那段日子。
但他又不能随口乱说。
他与薛圣是几十年的交情了,怎会不知,乐山的事一直是薛圣心中难解的结。
薛圣能为这事一躲就是几十年,照他的轴脾气,别说几十年了,还可能继续躲一辈子去。
所以霍逍与乐山那边通消息,解铃还须系铃人,便是想着他能彻底了结并放下心中负担。
可眼下这样的结果,霍逍也全然没想到。
不过他想,如果这是乐山那位给薛圣的了结,旁人到底没有插手的余地。
从此薛圣若是再想不起那位,是不是也就放下了,至少往后不必再躲下去了。
薛圣揉着头,又开始烦躁懊恼,道:“我总觉得我忘了很重要的事。”
霍逍看在眼里,心下不由一叹。
他能不知道么,他俩打年少相识,每每听这小子提起他师父的时候,眼里都是有光的。
现在再看他眼里,还有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