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想去拉她的衣角,下意识说道:“便是足不下山,你也真的带我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她道:“薛大夫这是在说梦话吗?”
薛圣听到这把嗓音,与他记忆中的声音有些区别,又仿若没区别,但他还是醒了醒神,抬手捂了捂额头,再定睛一看,才见是袁空青。
原来他不是在藏典阁的大门前,而是在行驶的海船上。
正值日出时候。
他吁了一声,道:“袁家主总是起这么早。”
袁空青道:“也没有薛大夫早。”
薛圣想起来,他是早,从昨晚在这甲板上就没回房去。
沉默了片刻,薛圣忽然道:“近来,我总是会断断续续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袁空青道:“想起了什么?”
薛圣道:“想起我入门的时候的事。你放心,我总会全部想起来的。不管你对我用了什么,都别想让我彻底忘记。”
袁空青看着海天之间的日出,红绯绝伦,海风拂着她耳边发丝,她道:“倒没看出,薛大夫还有如此气性。以往这些年,薛大夫隐居药谷,也是这般勇敢又无畏吗?”
薛圣说不出话来。
袁空青便转身离开了栏杆旁。
薛圣听出了她话里的一丝讽意,尽管他觉得她不是一个随意嘲讽别人的人。
以往这些年,他深居药谷不敢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暂且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害怕被人发现他的踪迹。
现在回想起来,他像个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自己的壳里。
以往那般懦弱畏惧,而今却像如梦初醒,事事非得抗争到底,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自己都觉得讽刺。
可,这些年他心里安稳过吗?
只有他自己知道。
祝小伙伴们端午安康,事事如意。
第1326章 更有趣的东西
薛圣感觉自己肚子隐隐作痛。
大约是昨晚在甲板上睡了一晚有些受凉。
他手捧着肚子回房去躺了一会儿,腹中像被人踹了几脚踢得肠子都绞到了一起一般,痛得难受。
意识恍恍惚惚地穿梭到了从前。
可不就是,他怀抱着从外面得来的材料,好端端地走在回药阁的路上,突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几个人,他都是识得的,有门中弟子,也有其他的药童。
还来不及说一句话,他们就把他摁在地上拳打脚踢。
那一脚一脚,专踢他的肚子。
他弓着身,紧紧护着怀里的材料。
他们一边踢打他,一边骂他。
“一个外姓贱民,凭什么能入门当弟子!”
“以为拜了一个好师父,从此就能平步青云、鸡犬升天了吗!”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附近有人来,一群人把他踢打完,就匆匆忙忙地散了。
他蜷缩在地上,久久都爬不起来。
附近过来的人正好也是门中弟子,他走到薛圣身边,低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一脚踩在他手里的材料上,视若无睹地走过去了。
从那时他就知道,这山门里,除了她,没人会管他的死活。
但是他不后悔。
当他进入藏典阁,沉浸在前辈古人们所留存下来的智慧成果中时,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开启了一片新天地。
他可以看任何他感兴趣的典籍。
他可以向她请教、与她探讨任何一本著作。
藏典阁里的书她都看过了,他说的任何一个名目,她都知道是出自哪本典籍。
他曾问她:“你既然都知道,为何时不时还要去藏典阁?”
她道:“知道也要常怀敬畏。温故知新,你才能领会到更多。”
诚然,她说得对,只有反复揣摩温习,才能有更多的收获。
他也发现了些更有趣的东西。
那些材料不仅仅可以制香,也可以制药。
材料与材料的配制不同,所制的药效也就不同。
比如他被人揍了,他自己研制出来的药,就比门里的普通药好使,在他的不断精心改善下,消瘀消肿的速度很快。
比如他被人整了,大冬天里遭泼了一身冰寒的水,冷得刺骨遭了风寒,他自己配制的药服下两副就能降烧驱寒。
他身上有个病痛的时候,他便不往她跟前去凑。
他要么下山去找霍逍,或是在藏典阁里躲上几日,等他基本没事了,方才往她的药阁中去。
他想起以往她总是隔三差五地出现见他一回,现在倒是反过来了,他隔三差五就会不见几日。
但她从未因此而责备过他。
药阁里有蒸制、煎炒药材的工序,冬日里阳光有些白,蒸制煎炒时往空气里漫开腾腾雾气,她的身影便穿梭其中。
每当他回到药阁,在浓郁的药香里看见她的身影时,心里就很踏实。
她不经意间抬起头来,看见他不知何时站在门边,也不知他看了有多久,她只是寻常寒暄:“回来了。”
他点头应了一声。
她随意问道:“又去了藏典阁窝了几日吗?”
薛圣道:“是的。”
袁空青问:“可有收获?”
薛圣道:“有。最近看到一本讲述人体经脉和穴位的典籍。”
袁空青道:“那些都是比较偏门的籍册,其他人都会觉得,研习那个于香道无多大益处,故而多半都是蒙尘的。”
薛圣道:“我却觉得甚为有趣。”
袁空青道:“难得有趣,多看看无妨。”
薛圣不禁问她:“既然对香道无益,你还让我多看看,就不会觉得我不务正业吗?”
袁空青道:“前人留下来的东西,你看就是不务正业,那前人岂不是都不务正业?”
薛圣心里毫无压力,自己看了些什么,有些什么感悟,都愿意与她分享。
第1327章 借机发难
过几日,薛圣兴冲冲来与她道:“我又看到一本讲述脉象的典籍,你可看过?”
袁空青道:“看过。”
薛圣道:“原来身体的细微情况都会通过脉象体现出来,委实是神奇。”
袁空青道:“这也是大夫治病救人的方式之一。只是少有人能学得精,能将个中法理吃得透。”
薛圣眼里神采非凡,问:“那你学会了吗?”
袁空青道:“会点皮毛。”她又问他,“你呢,学会多少了?”
薛圣笑道:“要是你都只会点皮毛的话,那我就皮毛都算不上了。”
他晓得,她从来不说大话,为人就如同她的香道一般,十分谦谨。
袁空青道:“你可以来给我把把脉看。”
薛圣跃跃欲试,觉得这是她对自己的考核,自是不想让她失望,便搬了一张座椅请她坐。
她伸出手腕,让他把脉。
薛圣见着那截手腕,皓白如玉似的,手指纤细微曲,腕上有淡青色的脉络分布,他一时有些失神。
以前从未细看过女子的手是如何的,没想到好看极了。
她见他形容,道:“难不成光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情况来吗?”
薛圣回了回神,便有些拘谨地伸出手去,迟疑片刻,手指轻轻捻在了她的手腕上。
他听见她脉搏的跳动声。
只是脉象究竟如何,他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之前所学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跟一团浆糊似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道:“如何?”
薛圣脸上有些烫,手指也跟烫着了似的倏地缩了回去,惭愧道:“我把不出来。”
后来她说了什么他都无心细听。
只记得个大概,好像她说,会这一行的,那都是几十年如一日地钻研,钻研大半辈子或许一辈子,才能领悟几分真谛,所以外行人看不出个所以然,那再正常不过。
她约摸来了点兴致,还道:“把你手放下,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