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空青道:“这确非长久之计,即日起,我门中便向江湖广发聘帖,聘请开明贤德的先生,来这里讲学。”
管事的一愣,道:“这……”
袁空青抬眼看他,道:“你有何意见?”
管事霎时就明白了,即便长老们全部罢讲,家主也分毫不慌,原是家主心中早已有了计划和安排。
她让弟子如意去代讲,一来是为了锻炼如意,二来这只是一个过渡。
她真正是想聘请贤能之人来启蒙教导门中弟子。
就上次家主与长老说论起来的时候,想必家主就已经有了定论。
族中长老固持己见、以己喜恶来度人,并不适合教导门中小弟子。
管事道:“家主这一安排,恐怕会遭到众位长老和族内师叔及弟子们的反对。”
袁空青道:“无妨,你且去做。”
管事只好应下,正要走,袁空青又道:“很快就要到了门中弟子阶段性考校的时间了,学堂里也安排一次考校吧,成绩劣下者,不必再入学堂听学。”
管事应道:“是。”
这第一则要外聘贤德名师的消息一经传出,门中就炸开锅了。
首先就遭到了氏族长老们的强烈反对。
议事殿里,长老们齐齐到场了。
袁空青坐在正座上,支着头,十分有耐心地听诸位长老你一言我一语愤慨激昂地陈述各种有害无利之处。
这一说,都说了一个多时辰。
说着说着发现不对,长老们都安静了下来,齐齐看向袁空青。
长老道:“我等说了这么多,家主为何一言不发?”
袁空青道:“诸位长老发言,我岂能随意打断。我且等长老们说完。”
看她那形容,便是长老们在这说上一天,她也能坐着听上一天。
第1517章 争议不断
长老终于想起来问袁空青一句,道:“家主究竟是怎么想的?”
袁空青道:“长老们说得不无道理,只是新入门的弟子大多年幼,需得启蒙教导,让他们不仅能够熟记书上的东西,还应明辨是非、知晓善恶、团结互助、学会做人,故而学堂不可一日无师。”
袁空青看似在说弟子们理应学习的方面,实则在教学的长老们耳朵里听来,却字字都在打他们的脸。
他们平日里讲学,更加看重的是一个弟子的天资,以及给他们灌输一种思想,不必去想其他是非喜恶,只要专心研习,将来报效师门即可。
长老们脸上都不好看。
那些执教长老先前全体不露面了,就是想看看没有了他们,家主要如何收拾这烂摊子。
结果家主倒好,居然让她座下的七岁弟子去代讲学。
他们依然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倒要看看一个七岁小儿如何教满堂与他差不多大甚至还比他大些的学生。
显然他是镇不住场的,后面听学的人数是一天比一天少,最后只剩下了零星几个人。
他们都知道,那小儿不可能一直在学堂里代讲学,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家主迟早会来求他们再回去的。
哪晓得,竟等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长老道:“这是袁氏族内之事,岂能让外来的江湖人插手!”
“正是,袁氏世代向来隐世而居,家主现在是要让整个袁氏趟进江湖这趟浑水之中!”
袁空青道:“说起江湖,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可避免地与外界产生联系,那便已经置身于江湖。
“袁氏倘若真正能做到隐世而居,与外界彻底隔绝,那么袁氏门中的弟子不可下山,与乐山镇上的人不沾丝毫干系,袁氏的香绝不流传在外;如此,袁氏世代香业便也了无意义,便是袁氏走向衰亡,又有何可惧?”
满堂族老闻言,争议声不断。
长老道:“家主这话怕是不妥,家主既为一家之主,应是考虑如何让袁氏世代昌盛,而不是不惧袁氏衰亡。”
袁空青道:“所谓隐世而居,不就是安居乐业、与世无争,既无争,那昌盛还是衰亡又有何区别?
“长老们既不想涉入江湖,又想留万世昌名;既想隐世而居,又想将袁氏香道流传千古,如何办到?
“我办不到,诸位长老谁若办得到谁来。”
于是长老们都不发话了。
片刻后,有长老将话题转了回来,道:“只是家主在江湖上发聘帖,总归是不妥。”
袁空青道:“我说了,学堂不可一日无师。长老们既都已不愿教那些弟子,只能外聘贤人。”
便有族老从中调和,道:“家主,当日之事我有耳闻,都只是一时意气说了些气话罢了,大家都是为了袁氏能够好。只要家主好言劝执教长老们几句,相信他们也会放下个人成见,回学堂里继续讲学的。”
袁空青道:“长老们说没说气话我不知,我说的却不是气话。长老们不愿执教就罢了,都歇着。”
那些执教长老又气但又拉不下脸来好言两句。
族老道:“家主,他们毕竟是族中老辈,家主还是……”
袁空青道:“还是如何?”
族老道:“还是向老辈们赔个礼,老辈们自是要尽职尽责的。”
袁空青支着头,神色依然平和,道:“赔个什么礼?”
族老道:“这……当日起了争执,家主无论如何还是该敬老辈两分。”
袁空青道:“我如何没敬?”
族老道:“当日家主将执教长老气得摔门而出,是整个门中都知道的事。”
袁空青道:“我怎么气的?”
当日与袁空青对峙的那执教长老不免气道:“家主,你还是莫要咄咄相逼的好!”
袁空青看向那长老,道:“我哪里咄咄相逼?”
长老们每指控她一句,她总要心平气和地反问一句,让他们说出个原因来,可长老们也说不清个原因,结果只有更加生气的份。
长老脸色铁青道:“你即便是家主,可袁氏家族,也万没有不敬尊长之理!”
袁空青点点头,道:“却也如此。只是就事论事的时候,你跟我提不敬尊长;明辨是非的时候,你跟我提不敬尊长;探讨因果根源的时候,你还跟我提不敬尊长。
“那问题又来了,我如何没敬?”
长老:“……”
第1518章 势在必行
袁空青道:“我门中传统,不光尊敬长辈,还爱护晚小,长老折辱诋骂一六岁孩儿的时候,可有想过她能不能承受,她心里是何感受?
“真要说起来,便又得要就事论事,当日我提出的问题,长老至今未给我一个答案,我徒儿做错了什么,为何要遭到这般折辱诋骂?”
那长老紧咬着腮帮子,一时没吭声。
其他长老便道:“家主,此事已经过去,总不能让长老向那小弟子赔礼道歉吧?一切还以大局为重。”
袁空青道:“外聘贤者执教,这正是以大局为重。诸位执教长老此前不愿在学堂露面,往后也可好好歇一歇,都清闲清闲。
“我门中弟子,不需要做个报效师门的工具,他们要真正懂得他们所做之事的意义所在,他们要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喜恶,他们要记得来此地的初心,他们要有理想抱负和志气,最后选择留在我门中的弟子,才是真正的袁氏子弟。”
袁空青已经让人将聘书往江湖上发去了,这事已无转圜的余地,最终长老们也没能让她改变主意。
他们多少了解她,她决定的事是势在必行。
长老们算是明白了,她怕是早就动了这样的心思。
这段时间他们这些执教长老纷纷不露面,想当然地等着她来低头铺台阶,实际上却是给了她过渡的时间和机会让她筹备其他的事。
现在弟子们都清楚,门中即将聘请江湖名师一事了。
接着又有消息,学堂里听学的学生再过半月考校一次,筛选掉一部分名次劣下者,不必再入学堂听学。
既然眼下都不来学堂,往后也都不用再来了。
原本学堂罢课的那些学生,也是有不同原因的。有一部分是因为看不上如意来代讲学;还有一部分则是受自己师门的提点,不让来学堂。
毕竟涉及到上头长老施压,下面各支的师叔及门下弟子们都相应地配合起来。
可现在考校在即,谁也不想错失听学于江湖名师的机会,于是乎先前懈怠的学生们也都纷纷积极起来。
原本只有寥寥数几学生的学堂,人数渐渐又多了回来,且一天比一天多,到最后原先的学生都来了八九成。
课堂上的纪律也比原先要好。
那些本来想来听个笑话的门中弟子,徘徊在学堂外听了一阵发现根本无从可挑错;就连原本的执教长老也过来听了听,他们倒要看看,一个七岁小儿把满堂的学生聚集在一起究竟是怎么讲学的,结果听了半上午,也没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他们都抱着看戏的心态来的,可最后发现压根都没戏可看。
他们嘴上不承认,心里也不服气,但事实摆在眼前,这就是家主亲收的弟子,年仅七岁,便能给众多同龄上下的弟子们讲学了。
他的学识,恐怕已经胜过了门中大多数的弟子。
偶尔,袁空青也会路过学堂,站在学堂门边听上一听。
她这徒儿,即便只有七岁半,却也依然有种从容不迫之态。这与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和他爹娘的教导有关。
虽然他的语声不可避免有孩童的稚气,可他说话的语速慢条斯理,能让学堂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他讲的东西也条理分明、浅显易懂。
这点历练对他来说,毫无难度。
袁空青听了一会儿之后便走了。
回头等如意和眠眠去药阁找师父时,袁空青给他俩讲讲香道,讲解途中,突然穿插一句,对如意道:“代讲学你讲得不错。”
如意愣了愣,应道:“谢师父夸奖,都是我应该做的。”
眠眠很给面子,在旁使劲拍手,道:“我和我的同窗们都觉得如意哥哥讲得很不错!”
在课堂上,学生们各抒己见,问的问题也比平时多很多,氛围感更加轻松活跃,但凡是同窗请教如意的问题,他都无有不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