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伸手一推,背对着他:“睡、觉!”
裴琏:“……”
他方才只是想就书信一事与她讲道理,并无求欢之意。
不过她态度这般坚决,再作解释,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罢了。
他收回揽住她的长臂,平躺回外侧,“睡吧。”
感受到那炽热身躯陡然离去,明婳心里一时空落落的。
果然,他就是贪她的身子。
一旦不肯与他敦伦,他便连装都懒得装了……
这个大混账,登徒子!
明婳咬着唇瓣,恨恨地将身后那个衣冠禽兽骂了无数遍。
直到骂得有些累了,浓郁困意袭来,明婳才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静谧帐中,裴琏听得耳畔传来的轻柔呼吸声,缓缓睁开双眼。
待偏脸看到身侧那蜷成一团睡着的小妻子,嘴角不禁抿成一条笔直的线。
就这小小一团的身子,一天天到底哪来这么大的气性?
若她的肚子是个羊皮筏子,照这憋气程度,一阵风吹来,都能随风飘上天了。
良久,裴琏沉沉吐了口气,到底挪着枕头,侧过身,重新将人拥在了怀中。
-
翌日清晨,仍是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气。
明婳醒来时,裴琏已随侯勇出了府。
想到昨夜的互相冷淡,明婳一顿早膳也吃得意兴阑珊。
天玑只当她独自留在院中无趣,提议道:“今日春光大好,夫人用过早膳,不若去总兵府的花园逛逛?”
明婳想了想,点头:“也好。”
在幽都县时,她闲来无事还能看看账本,或是去积善堂转转。现下无账可管,又无事可忙,若不想宅在院中当个伤秋悲春、柔肠百结的怨妇,也只能以这满园春色聊以慰藉了。
随意吃了些早膳,还在梳妆时,张氏就带着府中的小娘子们来给明婳请安。
明婳这会儿也明白了为何在皇宫里,许太后和皇后娘娘让她一月只需请安两次——
一来,体谅她。
二来,若非存着给媳妇立规矩的心思,天天这般应酬的确也挺累的。
梳妆停当,明婳对镜扯出一个客气而不失庄重的微笑,款款走向明间。
得知明婳要去逛花园,张氏主动带路:“虽说才将开春,很多花儿还没开,但像迎春、杏花、春兰、二月兰这些都开的正正好,是了,碧澄湖旁还有几棵老梅树,这会儿也开着花呢,夫人若有兴致,也可以去瞧瞧。”
明婳莞尔轻笑:“那就有劳总兵夫人了。”
说话间,一行女眷便踏着大好春光,前往后花园。
昨日夜里黑灯瞎火,也未曾好好看看这处宅院。这会儿日光明亮,只见路边随处可见刺槐和常青柏,树木高大而粗壮,可惜现下才二月,槐树光秃秃的,尚未长出新叶,倒是那常青柏郁郁葱葱,平添了几分绿意生机。
总兵府的后花园是典型的北地风格,山石宏伟雄壮,人工湖也修建得十分阔气,整体轩丽大方,视野开阔,不像江南园林那般曲径通幽,精致奇巧。
也正是因着这份大方开阔,得知太子妃出门逛花园的魏明舟有心过来凑凑热闹,想着哪怕只是远远看她两眼,也好过同住一个屋檐下都无法见上一面留下遗憾,但来到后花园,才发现舅母和表妹们都围着太子妃,而四周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地方可藏身。
到底还是不敢贸然露脸,隔着老远看了眼湖畔那些鲜妍如花的窈窕身影,魏明舟遗憾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或许还是有缘无分吧。
倘若让他早一步结识太子妃,便是被老头子骂痴心妄想,他也要求着老头子去肃王府上提亲。
实在不行,他入赘也成啊。
魏明舟心下惆怅,一会儿感慨老天爷不公,让他得遇佳人,却不逢时。一会儿又忍不住嘀咕永熙帝,嫡长女可比嫡次女更为贵重,哪个好人家求亲,是越过姐姐选妹妹的,实在莫名其妙。
就这样一路唉声叹气,竟误打误撞走到一处荒芜院落。
看着那扇虚掩着的老旧木门,魏明舟不禁皱眉,舅父府上如何还有这么破的一处地方?
刚要推门进去看看,陡然听得里头传来一阵压低的谈话声。
“……筹备得如何?”
“差不多了……就等……便可动手……”
隔着一扇门,魏明舟断断续续,也听不大真切。
只这光天化日的,谁会跑到这个地方来谈事?
直觉告诉他不对劲,还想竖耳再听,院内忽的传来一声警惕呵斥:“谁在外头?”
魏明舟心下一惊,转身便要躲。
刚要退步,陡然想到这可是他亲舅父家,他堂堂正正没做坏事,有什么好躲的?
这么一想,心不慌了,也不躲了。
不过当那扇木门推开,看到府上管家从里头走出来,魏明舟还是难掩诧异,“吴管家?”
“表少爷?”
管家的惊诧也不亚于他,眉头皱起:“您怎么在这?”
魏明舟飞快往管家身后瞥了眼,隐约瞧见院里还站着个黑色身影。
还没等他瞧真切,管家便往旁挪了一步,遮住他的视线,赔笑道:“表少爷,这院子前年死了个姨娘,晦气得很,老奴正陪着术士做道场驱邪呢,您还是莫要乱瞧,免得沾了什么脏东西,那可就不好了。”
“原来是这样。”魏明舟恍然道:“我还奇怪呢,府上怎的还有这么个破地方。”
管家颔首称是,又问了遍:“不过此处荒僻,您怎的寻到这来了?”
魏明舟“嗐”了声:“别提了,方才本来想出门喝酒的,忽然瞧见一只蛐蛐儿!好家伙,那蛐蛐油光发亮,嗓门又亮,一看就是个骁勇善战的狠角色!小爷从前在长安有只常胜大将军,可惜来蓟州前被我父亲没收了,正想着另寻一只好的呢,没想到它就送上门了……”
说着,他还弯下腰,煞有介事地往四周草丛扫了圈:“吴管家,你这会儿得空吗?若是得空,和我一同找找那只蛐蛐儿,若是抓到了,小爷重重有赏!”
“这……“吴管家面露难色,讪讪笑道:“奴才这还忙着做法事呢,再说了,这也没听到蛐蛐叫啊。不然表少爷您去别处找找?”
“奇了怪了,还真没叫了?明明方才就是朝这边来了。”
魏明舟拧眉嘀咕着,又朝那半掩着的门扉后瞥了眼,里头空荡荡,再不见那道黑色身影。
想来是有所防备了。
“大抵是跑前头去了,那边草丛密,我再往前找找。”
魏明舟起身,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袍摆,朝吴管家道:“你忙你的吧,回头做完法事,记得寻些柚子叶沾水拍一拍。”
吴管家弯腰:“多谢表少爷提醒,您慢走。”
直到那道鲜亮的宝蓝色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吴管家才直起身,方才还满是笑意的老脸霎时冷下。
他转身回到院内,小心翼翼将门阖上。
那道黑色身影宛若鬼魅般出现在旁:“为何放他离去?若是坏了主子的安排,谁来担责?”
吴管家沉声道:“难不成你还想杀了他不成?他可是靖远侯唯一的嫡子,我们总兵的亲外甥!”
黑影道:“万一他听到了我们的计划……”
吴管家道:“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我们这位表少爷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方才也是抓蛐蛐才跑了过来,他能知道什么?”
黑影还想说话,吴管家摆摆手:“行了,此事晚些我会汇报给总兵,再行定夺。”
-
且说魏明舟离了那座荒僻的院子,当即便找了个小厮问:“西边有处破院子,听说那里死过人?”
这没来由的一问叫小厮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您是说紫竹林那边?那里两年前的确死了个姨娘,她染了天花,从后院搬出来后,便单独住在那处了。只是她运道不好,还是没熬过来,那处院子便一直荒在那了。”
说到这,小厮还疑惑:“表少爷从何得知此事?”
毕竟那姨娘死了两年多,府中自也无人会再提。
魏明舟并未答,只摸着下颌思索,难道吴管家真的是在那院子里做法事?
可做什么法事,会提及“动手”?
难不成他们在降妖捉鬼?
思来想去,魏明舟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于是等到傍晚时分,侯勇回府,魏明舟当即便寻去书房,将白日遇见的事说了。
“……按理说这是舅父您的家事,吴管家是您的家奴,不该由甥男多嘴。但甥男既然遇上了,觉着还是与您说一声,您若有空,这些时日便多多留心吴管家,免得这老奴背着您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损了您府上的名声。”
侯勇闻言,却是捋须道:“六郎能有这份警醒是好事,不过吴管家今日请道士来做法事,是我吩咐的。”
魏明舟愕然:“舅父吩咐的?”
侯勇点头,面容肃正道:“吴管家说那处院落夜里时常传来怪声,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不是府上来了贵客,未免冲撞,我还是让人请了个道士过来,只当求个安心。”
“竟是这样……”魏明舟面露尴尬,摸了摸鼻尖:“我还以为吴管家背后偷偷摸摸倒卖府中财物呢,先前我家府上就抓到个这般胆大包天的奴才,被我阿娘逮了个正着,全家都提出去发卖了。”
侯勇眸光轻动,面上和气地附和了两声,便让魏明舟先退下。
魏明舟闹了这么一个乌龙,自觉也有些尴尬,悻悻地离开了书房。
只那书房门甫一阖上,便见一道身影从书架后缓缓走出。
“表少爷对老爷您当真是一片赤诚呐。”
“毕竟是我的亲外甥。”
侯勇说着,又沉着脸看向吴管家:“得亏他是个没心眼的,若换做旁人,坏了我和……我们的计划,你便是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吴管家诚惶诚恐跪下:“是老奴疏忽了,还请老爷恕罪。”
桌案前的男人沉吟半晌,才道:“这次且饶了你,再有下次,别怪我不顾多年的主仆情谊。”
吴管家忙不迭谢恩,待到爬起,小心翼翼问:“那此次行动……”
侯勇绷着一张脸,静默良久,沉沉开口:“观察几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