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回门那日,她信心满满放下豪言,两个月内必定叫他为她动心。
可现下来看,他为她动心了吗?
就连 皇祖母、母后和阿瑶妹妹都记得她的生辰,一大早就送来礼物,可他作为她的枕边人、她的夫婿,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姗姗来迟,甚至连句“生辰如意”都没说,开口第一句便是质问。
若他真的心仪她,又如何舍得这般冷淡待她?
一阵深深的挫败与无力感笼罩在心间,明婳吸了吸鼻子,神情黯淡地想,她或许高估自己,没法叫这块木头开花了。
既然如此,两个月已到,她……她便不再与他死磕了!
只是为什么,一想到要与他和离,心里也有些钝钝的难受。
嗯,大概是可惜吧。
毕竟像他这么好看的郎婿,再想找一个容色相当的,怕是不太容易。
小夫妻俩各怀心思,一路无言地回到了月华殿。
刚入殿内,便有宫人前来禀明:“太后娘娘思念长乐殿下,特派人来请,这两日殿下都留在春晖殿陪太后娘娘,不回月华殿住了。”
明婳便是再迟钝,也知这是太后特地支走小公主,专门给她和裴琏留空间呢。
可惜长辈们的一番心意,怕是要辜负了。
明婳闷声不语地走进内殿,余光见裴琏也跟了进来,她不禁攥紧了掌心。
“你们……你们先下去吧。”她尽量情绪镇定地吩咐。
但随行的宫人们也都感知出两位主子之间的氛围不大对。
采月满脸担忧,一直留在月华殿张罗的福庆则是一头雾水。
照理说,殿下特地赶来骊山为太子妃庆生,还专门去接太子妃,这样大的惊喜,太子妃应当欢喜不已的。
如何瞧着眼眶红红的,似是哭过?难道是喜极而泣?
福庆压下满腹疑惑,小心翼翼觑着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可要摆膳?”
裴琏看了眼一旁闷闷不乐的明婳,估摸着这会儿她也没心思吃东西。
“晚些再摆。”他淡声道,又扫过殿内宫人:“都退下。”
宫人应是,垂首退下。
殿内很快归于静谧。
明婳兀自在榻边坐下,心里正琢磨着该如何提和离的事。
今日便提吗?
可今日是她的生辰,这样好的日子,总感觉提和离太晦气,日后每回过生辰都要记起这么一茬,那多败兴。
那还是明天提吧。
再写一份和离书,也显得更郑重,免得他觉着她是在说笑。
这般想清楚了,再看隔着一张案几的玄袍男人,她心境也平和了好些:“难为殿下还特地接我回来,如今我人已经回来了,也不耽误您的宝贵光阴,您去西殿歇息吧。”
裴琏没想到她回来的第一句话竟是逐客令。
再看她眼皮红肿的哭模样,只当她还在闹情绪。
沉默片刻,他侧过身,看向她:“今日你生辰,孤留下陪你庆生。”
陪她庆生?
明婳有些恍惚,但很快又掐紧掌心,平静望向他:“我白日已经与亲人庆贺过生辰了,不敢再劳烦殿下。”
这话中的疏离让裴琏皱了皱眉,转念一想小娘子闹脾气,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你先坐着,孤去去就回。”
明婳:“.......?”
反正她现下也无处可去,便坐在原处,看看他要做什么。
没过一会儿,裴琏就折返回来。
明婳静静打量着他,直到他行至她面前,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案几上:“这个,送你。”
明婳错愕。
裴琏重新坐下,冷白脸庞并无多少情绪,那双漆黑凤眸却是定定看向她:“不打开看看?”
明婳盯着那个四四方方的雕花木盒,纠结再三,终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伸手拿到了面前。
打开一看,只见明黄软锻上躺着一件南红玛瑙手串。
玛瑙珠打磨得圆润细腻,颗颗殷红如血,无一丝杂色,细细一串,不会显得老气笨重,反倒秀气精致,很是适合秋日佩戴。
手串尾巴处还吊着两个单独的小红珠。
明婳乍一看以为也是红玛瑙,拿起后才发现这两颗好似……红豆?
她捻着那两枚混在一堆红玛瑙里的红豆,难掩惊讶地看向对座的男人。
裴琏触到她的视线,便知她是知晓红豆寓意着什么。
郑禹建议他亲手做一样礼物,最能代表心意。
郑禹就曾亲手给妻子打磨了一枚红豆簪子,用他的话来说:“拙荆惊喜极了,说这是她收到最好的礼物,会好好保存一辈子,便是死了也带去棺椁里……殿下或许可从这个思路想想。”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裴琏原本想送一件红豆手链,又觉得未免太过寒酸,便想到以南红玛瑙代替,都是红的,玛瑙更鲜亮华贵。
于是连夜挑好原料,与工匠学着打磨,经过一夜,好歹磨出这一百零八颗玛瑙珠。
金丝银线串联,相思豆点缀,熏之以沉香,方得这一件既有心意又不失贵重的生辰礼。
看着她殷切投来的目光,裴琏并没解释太多,只道:“戴上试试看。”
明婳看着那南红手串,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若他一见面就拿出这份礼物,她肯定欢喜极了,可现下........
愿君多采撷的相思,已不愿君采撷了。
“挺好看的。”
明婳并未戴上,只抬手将木盒关上,朝裴琏挤出一抹浅笑:“多谢殿下。”
裴琏见她反应如此平淡,眼底掠过一丝疑惑。
难道她不喜欢?
也是,首饰而已,她妆匣里一大堆。
早知便不该听信福庆和郑禹的胡言,一个内侍,一个武夫,又怎知女人的心思。
明婳那边见他迟迟不出声,也不想继续这般干坐着,遂起身道:“殿下,我午宴吃得很饱,临出门前又与哥哥姐姐吃了好些糕饼和甜汤,晚膳就不用了。殿下若是饿了,便自己用吧,我先去沐浴。”
说着,也不再看裴琏的表情,略一福身,便往外走去。
看着灯下那袅袅婷婷行礼的小娘子,裴琏眉头轻折,只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直到那明艳的绯色身影离去,裴琏才意识到古怪在哪。
她告退时竟会行礼了。
往常相处,她在他面前一向大胆随性,称呼上你你我我,私下更是毫无礼数可言。
原以为她年纪小,在家被娇宠坏了,今日看来.......她并非全然不知规矩。
她能有这改变,是件好事,可心口为何莫名的发闷........
视线落向榻上的案几,那盛着南红手串的雕花盒子,仿佛被遗忘般摆在原地。
裴琏狭眸轻眯,心道,大抵还在耍小性子吧。
入了秋后,天黑的也明显更快,夜幕降临时,月华殿内灯火通明,却格外静谧。
明婳在偏殿慢吞吞沐浴洗发,裴琏则独自在前殿用晚膳。
膳房准备的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糕点和可口浆饮,全无用武之地。
福庆对此很沮丧,毕竟一大早还将北庭那位厨娘也从东宫带来了,忙了一整个下午,才整治出这么一桌太子妃爱吃的。
他有心想问问太子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可看着太子独坐桌边用膳的冷淡模样,终是没那个胆子开口。
这般小心翼翼捱到了夜深,宫人们识趣地熄了外间的灯烛,退至殿外。
裴琏沐浴过后,乌发以玉簪挽起,外披着件月白色薄袍,缓步走到寝殿深处的拔步床。
这床帷和床上的被褥枕头,福庆午后都让宫人换成了海棠红色,一是太子好洁,二是海棠红应景,鲜亮又喜庆。
绯红幔帐已全然放下,逶逶轻垂,脚踏上摆着一双小巧的鹅黄色月桂纹的翘头履。
算算日子,已有月余未曾与她同寝。
裴琏将外袍挂上黄花梨木架,脑中忽的蹦出妹妹裴瑶写的那封信。
小丫头的得意洋洋扑面而来,可她再如何炫耀,谢氏明婳都是他裴琏的妻。
想到白日她在马车里的泪,裴琏抿唇暗忖。
这夜深人静的夫妻床帷间,说两句体己话哄哄她也并无不可。
思及此处,他走到床边,抬手掀开幔帐,却见宽敞的床里竟铺着两床被褥,靠外这床整整齐齐。
而他的太子妃正裹着她那床红罗锦被,整个朝里,只留给他一个小巧饱满的后脑勺。
第033章 【33】
【33】
明婳其实没睡着, 身边的床榻一沉,她便知道裴琏上床了。
但她闭着眼,只当不知道。
反正这张床这么大, 又分了两床被褥, 大家各睡各的, 互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