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的唇齿间战栗着。
他与她十指交缠,嗓音沉哑地唤她,婳婳,好婳婳。
不好,她一点都不好。
被那浪潮席卷着送上一波又一波高峰时,明婳濒临崩溃地想,她要死了。
可他这样坏地欺负她,她为何还那般喜欢他.......
明婳伤心又自责地淌下泪,至于后来如何睡去,她也没了意识。
现下想起昨夜的口口鏖战,敞露在冬日冷空气里的雪色肌肤不禁又泛起了绯红,明婳忙将衣裳系好,心下暗暗决定,今夜无论裴琏再说什么,她都不要理他了。
倘若他再用这些无耻手段欺负她,大不了她就抛下他回长安,找皇后娘娘做主。
她下定心思,再看窗外那天色。
现下再去柳花胡同,怕是待不了多久便天黑了。
何况她不但胸前、脖子上有痕迹,就连手腕竟也被他咬了一口,这副模样,别说去胡同帮忙了,便是出门见人她都难为情。
又在心里骂了裴琏好几遍,待天玑送来饭食时,明婳吩咐道:“你去柳花胡同走一遭,便说我今日身体不适,不过去了。”
天玑却道:“今早主子已派人去过了。”
稍顿,又补充道:“主子还吩咐奴婢们,之后在幽都县好生护佑夫人,确保夫人您万无一失。若夫人在县里遇上什么麻烦,或是需要帮忙,尽管吩咐王主事……哦不,现下该唤作王钦差了。”
“等等,你等等……”
明婳坐在桌边,端着莲纹青花小碗的手顿住,错愕看向天玑:“之后在幽都县护佑好我?他说的之后,是指什么意思?还有王钦差,又是怎么回事?”
天玑见她一脸迷茫,也放缓语速,细细解释道:“今日一早,城门一开,王主事便领着五百兵马包围了整座县衙,县令白翔连同他手下那套班子都被拿下,王主事拿着陛下圣旨,大开县衙之门,当着百姓们的面审理罗家纵火案。”
“人证物证俱全,那白县令抵赖不得,其家眷连同涉案一干人已被押入大牢,王主事作为钦差,奉圣旨代掌幽都县,重整县中一干冤案错案,还派人将白府给封了。如今幽都县里,百姓们奔走相告,额手相庆,皆高呼苍天有眼,皇恩浩荡呢。”
明婳万万没想到,她尚在睡梦之时,外头就已经变了天。
恍惚了好一阵,她看向天玑:“那这会儿,王主事是在县衙里?”
天玑颔首:“是,这幽都县一团糟,他怕是有的忙了。”
明婳又问:“那……那他呢?”
天玑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太子妃口中的“他”是谁,态度恭敬地答:“主子见县衙事了,已带着李主事一行人离开幽都县了。”
明婳惊了:“他走了?”
天玑:“是呢,午时回来用过饭便走了。不过主子将戴太医留下了,说是河北道气候不似长安,寒冬冷冽,您若有个头疼脑热,有太医照顾也方便……”
接下来天玑还说了什么,明婳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仍惊愕于裴琏竟然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
明明昨夜还一副不容置喙,定要带她一起离开的态度,今日却让她留下了?
她不理解,心下也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天玑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不由暗自思忖,难道太子妃是在伤心殿下将她单独留下?亦或是因着那个魏世子生出了误会?
有心想问,却也谨记着自个儿的身份,她并非太子妃的贴身侍婢,只是被太子临时安排来保护太子妃的武婢。
“夫人。”天玑缓声提醒道:“天气冷,饭食凉得快,您别饿着。”
明婳晃过神,扫过桌上那香气四溢的清粥小菜,再看天玑面冷却透着关心的眼睛,点头轻笑了下:“好,我这就吃,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天玑抿了抿唇,颔首退下。
将房门阖上,她身形笔直站在门边,轻叹口气。
一侧的天璇瞥她:“怎么?”
天玑:“夫人好似不大高兴。”
天璇没吱声,只心里暗想,换做哪个女子被夫君单独撇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他乡小城,都不会高兴吧。
天玑纳闷:“主子是怎么想的?他也舍得?”
天璇斜她一眼:“不可妄议主子。”
天玑:“我只是不解。”
天璇仍是那副冷冰冰死人脸:“主子们的事,轮不到我们掺和,你我职责,只是护卫夫人安全,待回到长安,还要去别处办差。”
天玑自然也明白这点。
再看天璇那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下叹息,果然和天璇出来办差最是无趣,下次宁愿选天枢、天权,也不跟她一块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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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明婳一整日都待在客栈里,未踏出房门一步。
一来身子疲累,酸疼不堪,二来心绪不宁,胡思乱想。
她吃饱喝足,本想重新躺回被窝,走到床边,才后知后觉发现被褥竟也换过了一套。
想来也是昨夜昏睡时,他悄然换过了。
那他岂非一个晚上都没睡,一大早还出门,暗中操办了那么多大事.........
明婳在心中暗暗佩服他的精力,再看雕花窗棂外那逐渐暗下的天色,胸间无端又泛起一阵惆怅情绪来。
但有什么好惆怅的呢,他不是已经让她留下来了吗。
她应该高兴才是。
可他就这样走了,弄得她一身痕迹,他倒是干净利落地走了。
混账,当真是混账极了。
捏着裙摆的纤指一点点拢紧,明婳觉着那男人定是知道昨夜过分了,今日回来她定不会给他好脸,这才一声不吭地走了。
这般一想,方才心头那点不舍、失落和郁闷统统消散,转而只剩下怒意。
倘若裴琏这会儿在她面前,她定要指着他的鼻子道:“别以为你同意我留下来,我就会原谅你。一码事归一码,等你回来,我还是不会理你的。”
老虎不发威,他真当她是随意欺负的病猫不成。
窗外夕阳西斜,凝紫色的晚霞静静笼罩着这座安静的北地小县城。
而相隔六十里之外的一处驿站内,一行人马悄然抵达。
一袭玄色袄袍的裴琏翻身下马,立刻有驿馆小吏上前招呼,李主事适时递上公函与过所,方便查验。
待确认身份,驿馆小吏迎着他们入内。
郑禹上前,行至裴琏身后,低声询问:“主子,那人……如何安排?”
裴琏脚步停下,也回过身,朝马背上捆着的“那人”投去一眼。
只见沉沉暮色里,魏明舟口中被堵着,手脚也被束缚着,整个人被结结实实捆在马背上。
感受到太子殿下看来的冷淡目光,魏明舟面色一白,心里也凉了半截。
太子不会是想杀人灭口,抛尸荒野吧?
那他实在是太冤枉了!
且说魏明舟今早还在白府客房安睡,忽然前院一阵鸡飞狗跳,还没等他回过神,就见长随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嘴里还大喊着:“郎君不好了,白府被官兵包围了!”
他以为是恶作剧,直到官兵提刀冲到了门前。
的确是被包围了。
且那些包围白府的官兵,还是他亲舅父手下的蓟州边军。
他本该也像白府其他人一样被押去衙门,好在领兵的校尉认出了他,将他单独请了出来,打算带着他去钦差大人面前言明情况。
未曾想到了县衙,他不但见到了钦差大人,还见到了钦差大人幕后的主子——太子殿下。
魏明舟的脑子还没来及反应,便见太子抬了抬手指:“捆上。”
再之后,他脑袋就被套上黑布袋,一路捆出了幽都县。
这一路颠簸几十里,魏明舟惊恐不安。
既然太子来了幽都县,那么在茶楼见到那位年轻妇人,定然就是太子妃无疑。
难道太子知道了他昨日在柳花胡同守了一下午的事?
可他就是单纯守着,压根就没有一点儿冒犯太子妃的心思!
当日在骊山,被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找上时,魏明舟便知他若再敢生出半分不该有的心思,定会落得个万劫不复。
是以当父亲急急忙忙将他送来蓟州舅父家,他并未多言,收拾了箱笼便来了。
至于前几日在茶楼偶遇太子妃,他至今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只当是他的错觉。
哪想到不过是怀着疑惑,想探寻一下那年轻妇人的真实身份,一眨眼却被太子逮了过来。
魏明舟心下又悔又怕,更觉冤枉。
诸般心绪涌上心间,再看大步走来的太子亲卫统领郑禹,他双眸睁大,堵着的嘴里发出“唔唔”的求救声。
郑禹也觉得这小子实在是倒霉催的。
本来殿下就烦他,他还主动跑到殿下眼皮子底下,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行至马前,郑禹放下魏明舟,解开他手脚捆着的绳子,又拿出堵嘴的布条。
见他颠簸一路灰头土脸,还是低声提点了一句:“殿下今日心绪不佳,你待会儿放乖觉些。”
魏明舟忙不迭颔首:“是、是。”
他随着郑禹行至驿站大堂内,看着那道站在窗边的高大身影,魏明舟默默捏了把汗。
“主子,人已带到。”
“魏明舟拜见殿下,殿下……”
他刚要行礼,郑禹道:“主子是微服出访。”
魏明舟忙改了口:“拜见大人,大人万福。”
话音落下许久,窗边之人才缓缓转过身。
他只穿着一身寻常不过的玄色骑装,再无半点华丽装饰,然那张俊美的脸庞,高鼻深目,玉质金相,周身矜贵的气度一看便知并非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