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周氏还在苦着脸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不应下来。原本以为就是让她与那情郎见个面就罢了,哪里知道会发生之后那些事儿。”
一旁的李氏嘲讽道:“所以我的好大嫂你怕承担责任索性就知情不报?”
周氏捻着帕子擦擦眼角遮住眼底的心虚。
其实不止李氏说的这点。
姜瑶生的一副柳眉红唇容姿娇艳的模样,一瞧就不是个安分的。再加上又曾拿姜沁的婚事来威胁,周氏心里头实在是不得劲儿。
姜瑶就算没存那个勾引妹夫的心思,但若是每每遇见什么事儿了便以此要挟,就算不成事儿,那也是平白添堵啊!
而若姜瑶果真存了那种心思……
都说男人了解男人,女人了解女人,可周氏自问也对男人的秉性能摸透几分。
周氏再怎么疼爱女儿,也说不出两个堂姊妹中姜沁姿容更胜一筹的这种话来,到时候她的沁丫头如何比得过姜瑶那个鬼丫头?
所以当她还在庄子上时,从婆子那里知晓姜瑶不见了之后,其实一瞬间是松了口气的。
未等周氏琢磨太多,便听到姜明业的质问又砸了过来。
“那香料呢?”
跪在蒲团上的周氏背部微微绷紧,神情立马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道:“是在逛街时偶然碰见个西域商人高价收购百年沉木香,我寻思着府上这香不常用,而那西域人刚好有卖和沉木香味道颜色都差不多的香,还只要二十分之一的价钱都不到……”
众人恍然。
沉木香虽有安神的效用在,但因加了百年沉木木芯进去才能制作的缘故,物稀价高,平日里一直存放在库房的架子上,各房主子们一般都不会取用。
周氏小声辩驳着,“我也不知道大夫给母亲开的方子里会突然要用上沉木香啊……”
“母亲年事已高,比起其他的香料,沉木香最是温和,最适合拿来作引子,大夫如此开方就是想母亲少受一些药性刺激。”李氏拧着眉头,冷笑道,“大嫂你这招偷梁换柱使得可真利索,钻钱眼儿里去了吧!”
姜明义沉了脸,“她虽做错了事,可终究是无心,弟妹话别说得那么难听。”
未等李氏开口,旁边的姜明业便率先出言反驳,“不论是否有心,终归是被人当刀使害了母亲!”
姜明业盯着跪在中央地上的周氏,冷声问:“后来母亲身子骨越发差,大嫂知道香料有问题后可曾想过坦白?”
周氏被这眼神看得直发毛,低下了头。
自然是……没想过的。
那慈和堂的姜老夫人本就一直待她冷淡,时常还拿些嫡庶的规矩敲打她莫要和李氏相争让外人瞧了笑话。
她打从心底便厌恶极了这等既偏心又端着身份压人的所谓长辈,见这姜老夫人病恹恹躺在床上的可怜模样时,心底只有快慰,哪里还会说出来自找麻烦?
可这话是不能言明的,于是周氏便又捏起了帕子捂着脸“咿咿呜呜”地小声啜泣起来。
“二弟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都知道错了,我也真的不是故意伤害母亲的呀。”
姜明业打断道:“够了!大嫂事到如今竟还不知悔改。”
周氏的哽咽声顿时卡在了喉咙里,眼神求助地望向几步外脸色沉沉的姜明义,却不料姜明业脚步一转挡住了二人交会的视线。
“看大哥也没用,正直如大哥是不会包庇你的!”
身后站着的姜明义脸色愕然,似是没料到自己这个一贯事事求和的弟弟突然变硬气了起来,正想说话时,却又听到姜明业铿锵有力地扔下一句。
“就算请来姜家族老们来也是一样!”
“大嫂如此任意妄为,难道从来都没考虑过大哥的前程,从没考虑过沁丫头的婚事吗?!”
此话意有所指,暗含的威胁之意让大房夫妇二人终于闭上了嘴。
周氏的处罚就这样在姜明业的坚持下定了下来。
次日一早,便有马车送周氏去当时与姜瑶二人同去的那个偏远庄子上,两年为期,静思己过。
两年期间,需得日日吃斋礼佛,为病床上的姜老夫人抄写佛经、叩拜祈福。
当时一听到这处罚,周氏还暗自庆幸不用被送去官府,那样不仅是丢了面子,还会连累孩子。
而庄子上怎么说也还有一堆的仆人,到时候她带上平日里用得顺手的物件儿去了庄子上,怎么着还不是她这个主子说了算?
周氏如此安慰着自己。
可等到第二日坐上马车,她被告知此去只能带上几件换洗衣服,且庄子上的下人们只会监督她抄经拜佛不会帮她做活时,顿时傻了眼。
周氏咬咬牙,“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专程来送这个妯娌的李氏语气很是冷淡,“庄子上的下人们只知道大嫂是去清修的,其他一概不知。我也会定期去敲打他们,务必要按老爷们的嘱咐行事,莫要坏了大嫂的‘修行’。”
见周氏面露不忿,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李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周围,压低了声音。
“大嫂应该为此感到庆幸,毕竟这事儿若是告到官府,第一个受牵连的便是大哥,下一个便是沁丫头。”
“如今这般,已是格外宽容了,大嫂莫要不知好歹。”
周氏恨恨地瞪了李氏一眼,深吸一口气,用力甩下了马车的帘子,朝赶车的车夫斥道:“还不快走!等着你主子被人看笑话吗?!”
车夫缩了缩脖子,抬手扬起了马鞭。
驾——
日光熹微的清晨,一辆简陋的灰棚马车便这么悄悄地从姜宅后门而出,带起一路的灰尘,渐行渐远。
———
这日,姜姒照例去探望完姜老夫人后从棠梅园归来。
临近年关,天气愈发冷了。
不过是出去一趟,便感觉浑身上下都沾染了厚厚的一层寒意。
甫一进卧房,红蕊就赶忙卸下了姜姒的披风挂到一边,取了另一件干燥柔软的外衣披了上去。
姜姒坐在桌边倒了两杯热茶,端起其中一杯捧在手心,感受着那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那所谓的西域商人何时才能抓到。一日不抓到,便一日是根刺啊。”
红蕊正蹲在地上准备生火炉,闻言抬头不解道:“不是有按大夫人口述画的画像么?既是西域来的人,应该与咱们生得不一样吧?那样的人哪怕是混在人群中应该也挺显眼的。”
姜姒投去疑问的目光。
红蕊拧着眉琢磨了一番,不确定道:“譬如……蓝眼睛,黄头发?”
姜姒这下是真有些好奇了。
“真有如此模样的人么?”
“我也不晓得,还是周斌告诉我的,没准儿是他诓我的也说不定呢。”
姜姒闻言眉头微挑,打趣道:“你何时与他走得这么近了?他还特意与你说这些?”
红蕊脸色微微泛红,少见地吭哧起来,“就之前小姐您让我上外院找周斌帮忙去群荟楼那次。我发现他这个人见识还蛮广的,也不晓得以前是做什么的,根本不像是个普通的护卫。”
既然说起周斌,红蕊又想到了周斌和她透露的关于大公子最近在追查的贼人已有了线索一事,刚想开口,门外却突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忙搁下手里的火钳起身去开门。
厚实的木门“吱呀”一声推开。
姜姒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望去,日光下来人的面容明丽动人,嗓音清透。
“妹妹——”
第29章
“妹妹不请我进去吃杯茶吗?”
姜瑶声音含笑, 瞥了瞥挡在门前一动未动、脸色如临大敌的红蕊,“妹妹房里的丫鬟一向如此无礼么?”
姜姒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那日周氏在祠堂内坦白了一切始末后,众人也便都知晓了姜瑶当初失踪一事的原委。
之后, 李氏也曾就此事委婉询问过姜瑶, 但姜瑶每每口称头疼装作体弱的模样避开了试探。
总归姜瑶只是祖宅里客居的隔房小姐,无论姜家其他人如何对此事心存疑虑, 抑或是心存不满, 但都碍于姜夫人和已逝姜明河的面上不再追究过多。
而姜瑶不过安分了短短数日之后, 便有事没事寻到她这里来坐一坐,美其名曰联络姐妹感情。
一番作态像是完全忘记了以前两人之间的嫌隙。
最初几次, 她还想着能否从姜瑶那里试探出些什么,譬如关于崔轩之事,所以耐着性子陪了陪。
但谁料姜瑶来她这里竟真的只是喝喝茶闲谈, 对往日的事一概不提,只推说旧尘已忘。
姜姒不想再虚与委蛇,索性直言道:“瑶姐姐若是无事可以去城外的庄子上看望大伯母。大伯母一人清修怕是寂寞得很,瑶姐姐若是去了,想必会相谈甚欢。”
“我这里没什么好茶, 就不招待了。”
站在门边的红蕊手扶在门框上,似是只要姜姒一声令下便会干脆利索地甩上门, 闻言也笑着附和道:“我家小姐不比大夫人那儿, 确实没什么好茶能招待的, 大小姐请回吧。”
姜瑶唇角勾起的笑意微微僵住,似是没料到这主仆二人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还真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将她拒之门外。
正僵持着时, 客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片刻,一穿着浅粉比甲的丫鬟快步踏入院内, 径直地朝这边走来。
丫鬟见到姜姒房门前的一幕似是愣了一愣,福了福身,“大小姐,三小姐。”
姜姒记得她好似是李氏院子里头的侍女,温声问:“何事?”
丫鬟瞧了眼挡在门前的姜瑶,没敢让大小姐让路,只上前靠近了几步,掏出袖中的书信作呈递的姿势回道:
“三小姐,有一封书信是寄给您的,从上京来的。”
书信?
未等姜姒说什么,一旁的姜瑶眼神一闪,竟是直接伸手要拿,嘴里笑道:“什么信?莫不是母亲寄过来的?让我也瞧瞧。”
姜瑶离那丫鬟最近,眼看就要碰上浅黄色的信封时,红蕊眼疾手快地上前“唰”地一下夺了过来。
姜瑶伸出的手滞在半空,染了蔻丹的指尖与信封擦边而过。
“不劳烦大小姐帮忙递信了,这些杂活让婢子来做便好。”红蕊笑眯眯地将信揣进了袖子里。
一再被人下面子,且这次还是当着外人,姜瑶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撑不住。
又是杂活又是婢子的,红蕊这丫头明明从来不在她面前自称奴婢,所以这是在骂她?
门外的丫鬟似是觉察出了两位小姐之间那隐约透出些不对劲的微妙气氛,忙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