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眯起眼睛看她,“我还没追究你冒充我未婚妻的事,你倒先质问起我的不是?”
“那也是因为你栽赃在先,不然我何需出此下策?”
“下策?我看你冒充得挺过瘾的,什么沈副将骁勇善战杀敌无数,这话是你说的吧?”沈澈学她讲话。
楚涟月被噎住,自知理亏争不过他,“早知我就冒充你娘,狠狠抽你一顿,那才叫过瘾!”
沈澈:“……”脑海里莫名浮现这个诡异的场景。
被遗忘在一旁的柳时絮轻咳出声,似是提醒二人,他还在这里。
“楚捕快,你先前想要拜托我的私事,便是你兄长的事么?”
“没错,柳大人。”她微微垂眸,声音有点冷淡。
沈澈诧异:“你是衙门捕快?难怪我审问不出来,平常没少冒充别人破案吧?”
还真被他猜中了,心有点虚,楚涟月扯开话题:“你还没解释为何要冤枉我兄长,他有哪里得罪你吗?”
沈澈摊手:“我可没有陷害楚梧,是预武校尉孙安出来指证的,你倒不如想想楚梧为何会得罪董武。”
“那、那你们不查清楚就抓人,任由董武的人为非作歹么?”
沈澈扶额,“若将军真相信孙安的话,早就下令把楚梧斩首啦,哪还等得到你混进军营。”
他说的好像也没错,楚涟月一改先前盛气凌人的姿态,“这般说来,只要找出真正的纵火之人,你们便能放了我兄长?”
“当然。”沈澈应道,霍将军虽为军中主将,但近来颇为圣上忌惮,鄞州节度使董靖趁机塞了不少眼线过来,美名其曰协力治军,实则暗中监督,稍不留意就会有封弹劾霍将军的信寄往玉京。
沈澈顿了顿,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她整件事的全貌,毕竟柳四哥方才那般护着她,看起来两人关系还不错。
他扭头看向被冷落半晌的柳时絮,眼底不确定的意思很明白,对方刚想开口,不料被人抢了先。
“既然你们并非故意冤枉我兄长,那我先不打扰二位谈事,不过我会努力找出凶手,替我兄长洗刷罪名。”楚涟月察觉到沈澈言语间的顾虑,识趣退下,她会牢牢谨记自己说过的话,绝不插手柳大人的事。
柳时絮并未挽留,目送着她离开。
沈澈有点糊涂,他们的关系似乎也没那么好。
“柳四哥,你再来瞧瞧这牧羊图,到底有何特别之处。”沈澈递来血色牧羊图。
出城营救楚捕快那日,柳时絮提前将牧羊图缝进里衣,以防路上遭人抢夺,故而暗夜阁的人虽刺伤了他,却没能找到牧羊图。
未曾料到,牧羊图被鲜血浸染后,竟然显露出隐藏的密文。两年前,在贺朝与西越的一场战役中,团练使吴成给西越人通风报信,暴露霍家军营地,十万大军伤亡惨重,霍将军的父亲和兄长皆死在那场战役里。
贺朝国力空虚,广征男丁入伍,强增各地赋税充盈国库,百姓水深火热苦不堪言,细作一日不除,家国一日不安。
眼下,吴成已经被灭口了,这牧羊图究竟有何特别之处,才会引得细作如此重视?
“阿澈,吴成入伍时的文书可否找来给我?”柳时絮问道。
沈澈:“吴成入伍时间长,文书不一定在,我尽量去找找看,话说那个小捕快该怎样对待?欺负她还挺好玩的。”
柳时絮默了默,“按你的意思来便可,不过别太为难她。”
沈澈“……”如果按照他的意思来,就想要狠狠捉弄她一顿。
另一边,楚涟月从营帐内出来,刚合上门帘,扭头便扒在门边偷听,心里还是很在意他们之间的谈话。
有人轻拍她的肩,回头一看是谢黎,他眨眨眼,示意她不可偷听。
离开营帐,楚涟月面露关心:“你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谢黎笑道:“我的伤早就好了,倒是公子的伤……”
“怎么他的伤还没好透?都几个月了还不见好,难道不舍得用御赐的金疮药么?”
“公子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不过这心里的伤就……哎,其实姐姐走了以后,公子也很难过。”
楚涟月撇嘴:“他会难过,是因为少了个得力帮手,毕竟我善良勇敢,吃苦耐劳,还肯献身当人质,上哪再找这么好的小厮去?”
谢黎:“姐姐误会公子了。”
“什么误会?”
“公子不让说。”
楚涟月叹气:“算啦,我也不为难你,不过我跟他的事情,不影响我和你之间的交情。”
谢黎露出星星眼:“姐姐真好。”
楚涟月环顾四周,不见墨新身影,好奇问:“那墨衣小子哪里去了?”
“他奉公子之命去看住表小姐,不许她在军营惹事。”
楚涟月愣了一下,“是柳大人的表妹么?她怎么也来军营了?”
谢黎一脸苦恼:“是表小姐硬要跟来,还说公子若不带她,就自己偷偷来,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公子没法向她父亲交代。”
楚涟月啧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柳大人这是怜香惜玉,舍不得表妹受委屈,你想想看,当初我跟他对着干,被他捉弄得那么惨,谁能在他面前耍心眼呢?要真心想困住小表妹,略微使点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
谢黎挠挠头,想不明白,这个他还真不懂。
二人聊得正起兴,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来人。
楚涟月无意识地捞下口袋,发现自己没揣瓜子,忍了忍继续道:“我来军营前,曾去找过柳大人,那会儿你不在,我在墙外听见小表妹楚楚可怜地问你家公子,能不能娶她之类的话,甚至为了他连太子也不想嫁。换作是我,早就感动得情深不能自抑,恨不得天天带在身边,哪里还舍得委屈了小表妹?”
谢黎瞪圆眼,他怎么好像闻到一股醋意。
柳时絮微微蹙起眉:“你这偷听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楚涟月低头踩脚边的落叶,无赖道:“大人不也喜欢偷听别人说话么?”
“也罢,那我便自己去牢里提审楚梧。”柳时絮转身欲走。
“大人、大人!是我口无遮拦,下次绝不再犯,你也带我一起去吧?”楚涟月换上笑颜。
柳时絮挑眉问:“不说我坏话了?”
“不敢不敢!”楚涟月默默在心里叹口气,每回都被他拿捏住,这憋屈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柳时絮从沈澈那儿借来腰牌,看守牢狱的士兵见此腰牌,并未对几人进行审查,直接放行。
时隔两年,楚涟月终于见到兄长,地牢里潮湿阴暗,高大结实的年轻男子瑟缩在墙角,面前放着个脏兮兮的空碗,他的身上全是鞭打留下的伤痕,眼神空洞,盯着脱落的墙皮发愣。
心狠狠抽了下,楚涟月走过去,双手握紧铁栏杆,冷意从指尖传至心肺,鼻腔有点酸,“哥哥,你还好么?”
角落里的阴影动了动,不可置信问出声:“是阿月吗?他们把你也抓进来了?都是哥哥不好,连累了你,我这就招认,我什么都肯招认,阿月别怕。”
楚梧慌忙从墙角爬过来,想像从前在家那样拍她脑袋。
楚涟月悄悄擦拭眼角的泪,握住兄长的手,扬起笑脸:“哥哥放心,我没有被抓,我是来军营办案的,是吧柳大人?”
她朝一旁的柳时絮投去央求的目光,希望他别把自己偷偷溜进军营的事告诉兄长。
楚梧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如玉一般的人站在妹妹身后,是个富贵公子,看起来不太可靠的样子。
柳时絮点头配合:“她说得没错,楚梧你可还记得当夜发生了什么事?”
楚梧努力回想,“当晚轮到我巡守营地,夜色中我瞧见沈副将的营帐旁有人影晃过,追过去却被那人打晕,醒来时听说沈副将的营帐起火了,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我就被孙安带人绑起来,关进这里。”
“哥哥与那人交手时,是否看清了他的长相?”
楚梧摇头,“不过,我当时闻到一股羊膻味,不知是不是饿太久的缘故,出现了幻觉。”
那晚军中的伙食是烤羊肉,楚梧自幼不吃羊肉,光是闻见味道便会想吐的程度。
“哥哥,你再忍耐几天,我定会把你救出去。”
从地牢里出来,楚涟月显得心绪不佳,柳时絮主动问起她小时候的事。
“我哥哥从小就缺根筋,别人欺负他也不会还手,我刚到楚家那阵子,抢他吃食,占他屋子,他完全不生气,还笑嘻嘻地拿来珍藏的玩具,哄我开心。”
柳时絮望着她,“我记得你是楚家收养的孩子,可记得小时候的事?有没有想过找回自己的家人?”
面上表情僵住,楚涟月沉默片刻,想起自己细作之女的身份,万不可被柳大人查出来。
“我的事就不劳大人费心了。”说罢,她径自朝前走去。
柳时絮:“……”她怎么好像更生气了?
谢黎似乎看懂了:“公子,我觉得姐姐就是吃醋了!”
“少看点话本。”柳时絮凉凉瞥他一眼。
几人回到沈澈营帐前,还未进门便听见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掀门帘的手微微一抖,楚涟月进去又很快退出来,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柳时絮,语气略带点同情。
“大人,要不你过会儿再来?”
第十七章
营帐内,姜闻纾被绑在椅子上,口中塞了块布条,眼圈通红,泪意盈眸,抽抽搭搭地哭着。
在她面前的沈澈,脚踩凳上,满脸不耐烦,一手执鞭,另一只手不停地翻动文书。
墨新站在一侧,双手负胸,冷眼旁观。
瞧见表兄等人进来,姜闻纾剧烈挣扎,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滚落,以哭声控诉着沈澈对她的劣行。
沈澈嫌吵,捂住耳朵先告状:“是她不听劝,吵着要去校场玩,还咬伤了墨新,我也是没办法。”
柳时絮对此早已习以为常,风轻云淡地让沈澈把人松开。
跟在后边的楚涟月低声问谢黎,“你家公子这都能忍,是有什么把柄在沈澈手里捏着么?”
谢黎一脸神秘:“公子在其他方面也很能忍耐的。”
楚涟月凑近:“展开说说?”
柳时絮斜睇她一眼,“楚捕快,麻烦你带阿纾去洗把脸,别委屈了我的小表妹。”后三个字,他咬音极重。
他果然还在记仇,楚涟月不情不愿抬脚,拉着哭成花猫脸的姜闻纾出了门。
顷刻间,营帐内安静下来,饱受折磨的沈澈不由得舒口气,“柳四哥,我不明白,你为何会把姜闻纾带来军营?她好麻烦。”
“你可知阿纾与太子订亲的事?”柳时絮问。
沈澈对此事略有耳闻,“我知道,刑部尚书姜大人公正严明,不参与朝廷党争,圣上有意让太子与他的女儿结亲,也不足为奇。”
“但是阿纾不愿意,三番五次想从家里逃走,舅舅无奈,在信中嘱咐我,让她多见见世面,体会民间疾苦,最好打消掉拒婚的念头,不然惹怒龙颜,将来吃亏的是她自己。”
沈澈很是认同地点点头:“她那娇纵的副性子,嫁到东宫去,肯定不讨人喜欢,而且太子既是迫于皇命娶她,不见得会真心待她,可不是要吃尽苦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