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瑶哼了一声,手上把信纸叠好装进信封,嘴里嗔怪着:“我爹当然不会以为这是我写的,而且……”
话说一半,盛瑶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略有羞涩道:“而且,你也不是别人呀。”
她爹一看就会知晓,这是她的未婚夫写的。
如此不知算不算是让厉峥提前拜见了老丈人呢。
寄过信后,两人便带着今日采买的东西乘着马车一路返回了竹林小宅。
承钊今日也将所有事宜办妥。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到了时候他们便能启程南下了。
盛瑶今日开心地做了一大桌子菜。
三人围坐桌前,好一片其乐融融。
*
与此同时。
柳阳城城门前因着天色渐晚,已是人烟稀少。
突然驶过的一辆马车摇摇晃晃之后停在了城门前。
过了片刻,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背着一个包袱乐呵呵地走过来,熟络地和马夫说着什么。
正当妇人将要跨上马车时,暗处忽的冲出来三人,直冲冲地朝着马车而去。
“可算叫我逮着你了,好你个张媒婆,真叫我好找!”怒气冲冲的妇人泼辣地喊叫着,最先冲到马车前,伸手就抓住了张媒婆的衣领。
“哎哟!哎哟!你谁啊!你干什么!你……”张媒婆毫无防备,被吓得惊声大喊,直至慌乱中陡然瞧见妇人的模样,当即愣住,“嗯?柳娘,李家的柳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柳娘紧攥着张媒婆不放。
张媒婆一转眼,这才瞧见随之赶来的另外两张熟悉的面孔。
李启生和李征。
正是她前不久介绍给盛家的夫家一家人。
李启生个子不大,性子也没有柳娘这般泼辣,但此时也是一副怒气横生的模样,开口便指责道:“你收了我们家的钱,说是要把盛家那丫头送来,这都过去小半年了,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柳娘也咒骂道:“还好老娘找人寻到了你的踪迹,想趁夜逃回村里是吧,咱们一家人在此蹲守了好几日,今日可算逮着你了,你要么把钱给老娘吐出来,要么把人给老娘交出来,否则今日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跑掉的!”
张媒婆一听,惊愣地瞪大眼:“什、什么?!盛瑶没去你们家,我们两个月前就到了柳阳城,她怎么会不在你们家!”
她可不是柳娘说的那般打算趁夜逃跑。
不过是她近来刚在城中把另一笔大生意完成了,这便打算启程回村。
正巧这位马夫今夜要出行,她巧舌如簧叫人免费捎她一段路,这才选在这个时辰来乘马车。
更莫说盛瑶那头,她可是一道和她从村里来了柳阳城,又怎会是想收了钱不给人呢。
李启生皱起眉头严肃道:“你少胡说八道了,别说盛家那丫头,这两个月我们也不曾见着你,你若当真有心要把人送来,怎会不将人亲自送到我们家中,你就是收了钱不办事,想卷了钱跑路!赶紧把钱还给我们!”
“不、不……不是这样的!”张媒婆也是心虚。
她没打算卷钱跑路,但也的确存了私心忙着去办另一桩大生意,没把盛瑶亲自交到李家手上。
这都过去两个月了,进了她兜里的钱,她哪能愿意再吐出来。
张媒婆连忙摆手道:“别急别急,你们相信我,我真的将盛瑶送来城中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盛瑶本就是定给你们家的媳妇了,这事可做不得假,我不跑也不逃,咱们好好把话说清楚,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李启生绷着嘴角不说话了。
柳娘仍是气呼呼地放狠话道:“你最好别给老娘耍什么花样!”
说罢,柳娘手一伸,当即把张媒婆背上的包袱扯了过来,一把朝着身后的年轻男子扔了去:“征儿,拿着!”
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站在几人身后的年轻男子手忙脚乱接住包袱。
不算太重的包袱也叫他双手抱住后,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他身形不高,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渐暗的天色也仍旧显露出他一张过于泛白的脸色,像个病秧子似的。
在柳娘的大嗓门下,也只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便抱紧了包袱再未多说半句。
这头,柳娘转而抓住了张媒婆的胳膊,凶神恶煞道:“走!现在就跟我们去我家,说清楚就说清楚,人和钱你总得给我交一样出来!”
第37章
光线昏暗的平房中, 一盏烛灯摇曳烛火,几乎快见底的灯油正宣告着它即将燃尽的生命。
柳娘一路上都未平息的怒火,在一进屋后, 一股脑朝着李征发泄大半:“我白日就让你给烛灯添灯油,你都记哪去了,我说什么你那脑子从来都记不住半点, 和你爹一个破样!”
凶恶的语气, 狰狞的面容, 看起来甚是骇人。
但李征不知是已经习惯了, 还是本也没有能力反抗, 只接下柳娘所有咒骂,转而沉默地前去烛台前为烛灯重新添上灯油。
添满灯油的烛火总算燃得热烈了些, 将这间不大的小屋全数照亮。
张媒婆几乎是被李启生架着进的屋。
灯火明亮后,她脸上紧张慌乱的神情一览无遗,看起来就不像是能顺利将此事解决好的样子。
柳娘也不多和她废话,坐下后直截了当道:“说吧, 你是还钱还是交人?”
张媒婆颤颤巍巍道:“柳娘, 你这话说得,我是正经说媒的媒人, 你说我此前夸大其词也好,为了钱财硬牵红线也好, 可我从不干拿了钱不办事的勾当啊, 我往后还得继续做生意,何需为了贪图一时的银两砸了自己的招牌呢,这盛瑶我是真给她送到城里来了, 她爹这回也本是要同道,可不慎摔伤了腿, 算着日子他也该快要启程进城了,你说这事哪能做得了假。”
柳娘不听她废话,一拍桌,气势汹汹道:“那人呢?离我们算好的日子已是过了两个月了,我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张媒婆一脸苦相,将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不由低喃:“难不成是盛瑶走丢了……”
李启生上前道:“你不是说你亲自把人送来的,何来走丢一说?”
眼看没法再推脱下去了,张媒婆只得硬着头皮将自己因私心只送了盛瑶到城门前就和她分开了一事坦白道出。
听完张媒婆的叙述,李家三人神色各异,表情逐渐生了变化。
张媒婆连忙又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盛瑶,活生生一个丫头,怎会说丢就丢了呢,你们家其实也是满意盛瑶的吧,就算我把钱还给你们,你们就这些银两也找不到比盛家更好的亲家,比盛瑶更合适的媳妇了,若是盛瑶真在城里走丢了,我也没法和她爹交代,咱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你们相信我,我不会跑的,我们得赶紧把盛瑶找回来。”
这话说完,柳娘和李启生的神色缓和了些。
张媒婆说得没错,以他们家的条件,若非盛瑶自身原因和盛家的顾虑,这样的婚事怎也轮不到他们家的。
所以他们才愿意花大价钱定下这桩婚事。
比起找回钱财,他们当然更想找回媳妇。
李启生凝重道:“可是这么大座城,我们要上哪去找,若盛瑶真和你一起进城,这都过了两个月时间了,她一个小丫头无处可去如何生存下去,别是遇到了……”
“呸呸呸!”柳娘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在李启生背后,那架势显然平时也没少动手,熟练得很,瞬间把男人打得咽了声面露痛苦之色。
柳娘很快道:“连你我都能找着,找个小丫头能有什么难的,明日天亮我们就去找,她既是来了柳阳城,就定是会留下踪迹的。”
别无它法,其余两人闻言也沉重地点头应了下来。
*
出发南下这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仅有秋日的微风带来丝丝凉意,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舒适。
承钊赶车,厉峥和盛瑶坐于马车内。
马车驶出竹林,一路摇摇晃晃朝着南边的方向而去。
时过巳时。
马车内啪嗒一声脆响,好似硬壳裂开的声音。
很快下一声响起。
厉峥粗粝的指腹碾出硬壳中的松仁,捻起果实顺手就放进了一旁被盛瑶端着的小碟中。
盛瑶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小嘴不停地咀嚼,咽下口中松仁后,便伸手继续往碟里拿起一颗已经剥好的松仁放进嘴里。
小蝶里堆了一小堆松仁后,厉峥侧头看来,淡声问:“你什么时候偷偷摸摸买的松子?”
盛瑶眼神飘忽一瞬,好似心虚,但又坦然道:“那日进城时买的,也不是偷偷摸摸,只是你没瞧见罢了。”
厉峥哼笑着:“但前两日也不见你拿出来。”
盛瑶又往嘴里放进一颗松仁:“因为本就是打算在路上一边剥一边吃打发时间用的嘛。”
厉峥挑了挑眉,手上动作一顿,而后放下那颗新的松子:“一边剥,一边吃?”
她剥了吗,一小碟松子全是他一个人剥的。
盛瑶一怔,脸上霎时露出讨好羞赧的笑:“因为我买的时候没注意这批松子未开壳,我剥不开嘛。”
天地良心,盛瑶原本瞧见干货店卖的松子时,她便想象一路上和厉峥剥着松子谈天说地悠闲自在。
可哪知当她把松子拿出来时,才发现这竟是没开壳的,她费了好大劲也弄不开一颗,剥松子的事就只得交给厉峥包揽了。
厉峥轻哼一声,不知是逗她还是真有了气恼,放下所有松子收了手,一副不打算继续往小碟里添松仁了的样子。
盛瑶见状,撇了撇嘴,放下小碟,朝厉峥的手伸手去。
她包住他的手掌,手指在他指腹上揉了揉:“松子壳硬,你手剥疼了吧?”
厉峥手上覆着一层薄茧,他骨骼分明,手掌宽大,手劲也大。
但松子未开壳的确是不易破开的,手酸是自然的,指腹也被硌得有轻微的痛感。
不过这对厉峥来说还不至于娇气到要抱怨的程度。
所以,他面色淡然道:“嗯,有点疼。”
盛瑶闻言顿时生了担忧,忙捧起他的手凑近自己跟前,又揉又呼的,嗓音也温温软软的:“辛苦你了。”
说罢,盛瑶没注意看厉峥唇角扬起的一抹笑,转而又看向小碟:“你要不要吃几颗,我已经吃得够多了,这个松子虽然没开壳,但味道是极好的。”
盛瑶只留一手牵着厉峥,另一手便拿起了一颗松仁往厉峥跟前递去:“你尝一颗吧?”
厉峥没有犹豫,微微偏头,压根不伸手,倾身就着盛瑶的的手便张嘴去接。
他的双唇好似轻吻一般落在盛瑶手指上,但仅此一瞬,吃进松仁后便毫无停顿地退开了。
盛瑶脸上一热,相牵的手下意识收紧,待反应过来后,就闻厉峥心情不错地评价:“嗯,是挺好吃。”
“那、那还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