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银铃般的哭声响彻整个房间。
稳婆的报喜声震耳欲聋: “生了生了,恭喜贺大人,是个小公子!”
*
江缨醒过来的时候,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额头被人系上抹额,用于保暖。
这是她和贺重锦的房间,枕头下还有一本之前塞进去的诗集。
都结束了吗?果真如书中所说,生子就好比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虽说这个时候没什么力气了,但江缨还是本能地翻阅书卷,因为贺重锦说,下一年仍旧有一次桂试八雅。
这次失败了,下次还有机会,她不介意再多学上一年,总之,不介意时间的长短。
对了,贺重锦呢?
这时,红豆慢慢推开门,恰巧与江缨对视,高兴道:“大人,夫人醒了。”
青年进来之时,手里抱着个襁褓,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就像捧着天底下最美的珍宝,江缨的心底顿时酸涩了起来。
“夫君。”
“嗯。”
“这是我生出来的?”
贺重锦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柔声道:“是啊。”
他在塌边坐下,江缨拨开襁褓一角朝里面看去,虽然男婴的身子已经被擦干净了,胎发却还是湿漉漉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
江缨有些不解地盯着自己的孩子看了半天:“似是,没有小猫可爱,生得不太好看,不像你。”
贺重锦愣了一下,而后问:“不像我吗?除了我,还能像谁?”
“自然是像我。”
说这话时,气氛诡异了一秒,江缨有些尴尬道:“嗯.......我很丑吧,没有夫君好看。”
贺重锦轻声笑笑,摇了摇头,温声说道:“他还没有名字,你饱读诗书,亲自为我们的孩子取名,好不好?”
言罢,青年取来宣纸和笔,看着江缨在纸上写下‘岁安’二字,字迹是隽秀的瘦金体。
贺重锦喜欢她写的字,认真细致的字迹。
江缨道:“夫君,岁岁平安,岁安如何?”
“好听。”
夫妻二人逗了贺岁安许久,看着可爱,江缨逗累了,对贺重锦道:“夫君,叫奶娘进来吧,我要读书了,这次失败不要紧,重在下一年的桂试。”
贺重锦眸光暗淡了一瞬,随后笑道:“嗯。”
谁成想,奶娘刚准备把贺岁安抱走,孩子哇啦一声就哭了出来,江缨端着书卷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书也掉落在被褥上。
江缨:“......”
孩子莽足了劲儿哭,江缨只觉得地动山摇,她年幼时读书,常常处于一个安静的地方,嫁到贺相府之后,所处的地方就更安静了。
幸好贺相府有奶娘,否则这天可就塌了。
震耳欲聋的哭声响彻整个房间,奶娘吓了一跳,赶紧照着惯有的法子哄啊哄,一会儿拍拍小胸脯,一会儿摇啊摇。
但怎么哄就是哄不好。
贺重锦问:“岁安不是刚出生,难道生病了吗?”
奶娘也一个头比两个人:“大人,这样的孩子老奴我也是头一次见。”
“......”贺重锦道,“拿过来给我吧。”
“好,好。”
一朝宰相的命令,奶娘不敢不从,便上前把孩子交给了贺重锦。
说来也奇怪,父子二人对视着,贺岁安哭得扭曲的小脸逐渐恢复了,黑黝黝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贺重锦。
那眼神就像江缨第一次见到贺重锦的时候一样,似是在说:这是我爹爹吗?生得真好看。
奶娘也觉得奇了,笑道:“哎呦,贺大人,小公子不哭了。”
奶娘离开了,房间再次安静。
父子二人这一幕令江缨一时有些恍惚,她赶紧摇了摇头,切入正题:“夫君,这一年里我要筹备桂试,刻苦读书,喂奶时,岁安就抱到我这里,其他的就拜托夫君了。”
贺重锦陷入沉默。
江缨察觉不对,便问道:“夫君,怎么了?”
“缨缨,当时的情况,我只能这样欺瞒你。”贺重锦缓缓道,“桂试八雅,再无可能了。”
那一瞬间,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耳鸣阵阵。
贺重锦,骗了她?
第35章 冷战(修)
贺重锦抱着小岁安出了房间时, 江缨撑着虚弱的身体,将房门落了锁。
他心中一震,拍打着房门:“缨缨!”
江缨没有理会他,沿着房门慢慢坐在地上, 抱着双膝失声痛哭, 一道房门之隔, 贺重锦听着她的哭声,甚是揪心。
哭了一会儿,江缨慢慢安静了下来, 她有气无力道:“贺重锦.......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贺重锦没有走,良久,他终于说出了这句潜藏在心底的话:“缨缨,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皇京第一才女。”
江缨愣了一下, 内心触动,只听贺重锦又道:“是那夜,你在阁楼上吹笛让我从噩梦中出来的那一刻,我的心就是你的了。”
她听得这些话, 心思恍惚了一瞬。
阁楼......吹笛.......
原来贺重锦那晚又在装睡, 只是, 他说的是真的吗?他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喜欢不是皇京第一才女的自己?
“江缨。”
熟悉的声音引得她浑身一噩,江缨抬起湿润的双眸, 竟看到了江夫人,年轻之时的江夫人。
她丝毫没反应过来这是幻觉, 喃喃道:“母亲?”
“琴棋书画,诗书礼仪, 做不到最好,以你的出身,哪个夫君会要你?哪个郎婿不会弃了你?”
“江缨,母亲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只要你争气,你父亲就会想起我们母女,就会休了那许氏和吴氏。 ”
字字句句,犹如刻骨铭心,即便是幻觉消失,江缨仍旧心有余悸。
屋中迟迟没有声音,贺重锦抱着小岁安,心中隐隐担心,也没有打开这道门,却听江缨道:“是假的……都是假的。”
“何况那日,我已经一年多没有练习吹笛了,笛音吹得一塌糊涂,漏洞百出。”
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自信,又再一次崩塌了。
贺重锦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样做,才能让江缨振作起来。
约莫过了十分钟,房门外的贺重锦没再说话了,江缨悄悄打开锁,透过门的缝隙,她看到了贺重锦离去的背影。
青年一身红衣,身形修长挺拔,怀中抱着小岁安渐渐远去,看上去落寞极了。
他们又冷战了。
可是,岁安无人喂奶怎么办?
悲伤之余,江缨忽然不合时宜的想,她这样撒手不管,也不知道贺重锦会不会带孩子。
*
家中逢了喜事,太后给贺重锦放了一日假,让他好好陪着妻儿,殊不知这夫妻二人因为桂试一事生了嫌隙。
小岁安的性子很特别,贺重锦想暂时把孩子交给奶娘,自己去批阅公文,谁知奶娘刚一抱,小岁安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声。
奶娘没辙了,她第一见到这么奇怪的孩子,不认别人,就认爹娘。
贺重锦没去抱小岁安,青年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小岁安的面颊,无奈道:“岁安,别闹了,大盛还需要爹爹。”
谁知那孩子仍旧哭个没完,一张小脸都哭红了。
奶娘道:“大人,要不老奴抱到夫人那里?孩子喝喝奶水就不哭了。”
贺重锦沉默:“还是不用了。”
江缨现在应该不想见他和岁安。
奶娘:“不喝奶水?可是夫人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再等等吧,我让文钊去皇京外的村落用银钱换了羊奶,想必没那么快就回来。”
听了这话,奶娘这才发觉,于是说:“大人,这羊奶也是可以的,既然没什么事,老奴便下去了。”
奶娘走后,贺重锦抱着岁安来到书房的角落,揭开白布,白布下是一张会摇动的小床,足以让一个婴孩儿躺进去。
这是很久之前,他用木材亲自打造的,里面还放着一只刺绣小老虎。
那时,贺重锦想给江缨看的就是这张床,想给她个惊喜,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淡忘了。
等文钊带着羊奶进入书房,便见贺重锦端坐在那里批阅公文,旁边则是婴儿床,这场景着实让文钊没反应过来。
小岁安的奶瓶是陶瓷的,一侧带着瓷嘴,这是皇京之后没有奶水的婴儿所用。
贺重锦垂目望着小岁安,他喝得很安静,吃饱喝足后便在婴儿床里睡下。
他继续批阅公文,问道:“缨缨如何了?”
虽说二人已经冷战,但贺重锦仍旧惦念着江缨,一直让文钊留意她今日的一举一动。
文钊说,江缨一日都没有出来,
红豆都被避之门外不说,她一日三餐吃得少了,连御医叮嘱的,产后恢复元气的汤药没有喝。
贺重锦神色一沉,握着墨笔的手紧了紧:“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