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缨想开口,却不知怎得,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贺重锦雷厉风行,位高权重,连林院首都要让着他几分,那么女先生自然也不敢违背贺大人的意思。
所有人都知道,江缨的琴试作废,得了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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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江缨使劲拍打着贺重锦的房门,一边拍一边唤道:“贺大人!”
人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江缨对针织女红虽然还算熟练,但并不至于拿到满分的程度,她最拿手的是琴棋书画,诗书五经,然而琴试却作废了。
她必须回到皇京。
麻花辫女子敲了许多次,贺重锦才打开房门,男子一身中衣,发丝披散,在看向女子时,慵懒的神情冷了几分。
江缨道:“贺重锦,为什么要故意为难我?”
“为难?”他语气极淡,“我没有为难你,江娘子,是你弹错了音。”
她一时哑然,随后又道:“贺大人一向公正无私,但你敢保证,作废我的琴试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吗?”
看着早已今非昔比的江缨,贺重锦心中可笑的同时,却难免生出那么一丝欣慰。
几乎是下一刻,江缨的手腕被贺重锦抓住,他手上狠狠一用力,便将她拉入了房间之中。
房门砰得一声关上,女子的后背则重重地撞了上去,江缨想抽出手腕,但抽不出来。
“私心?”贺重锦的声音是狠的,狠到破碎,“我是有私心,我原以为我们会白头到老,然而你却先走了,离开皇京去了雪庐书院。”
“这三年,我很累,也很想你,但是你在雪庐书院,我不能去找你。”
江缨苦笑了一下:“这些话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你终于肯怪我了,贺重锦,我不喜欢你佯装不在乎一切的模样。”
二人对视,他的唇离她极近,近到似乎下一刻就要呼吸交缠,难舍难分。
可是,如今贺重锦却对她心有怨怼,他拒绝了她:“琴试一事,不可更改,何况你要留在雪庐书院之中一直读书,落榜与没落榜,又有什么区别?”
江缨:“但我要回到皇京了,贺大人此举,是不希望我回去吗?”
“不希望。”
贺重锦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做出有失公正的事。
“算了,本就是我的错,我也没有资格与贺大人讨价还价。”江缨道,“我会想办法,在刺绣考核上拿到满分。”
看着她坚定的目光,贺重锦愣了一下,江缨顺势推开身前人,推门而出。
贺重锦有些无措地来到桌沿,他仰头喝了一整杯水,冰凉的水席卷到胃里,好像胸腔中的那股火焰被压了下来。
刚才他们离得极近,好像越靠近她,那种要得到她的欲望就会按压不住。
似乎是一种,只有对江缨而言的,本性的驱使。
刚才,倘若再近一寸,就那么一寸,自己便要控制不住了去吻她了。
为非作歹......不可收拾......
过了一会儿,女先生身边的侍女敲门传话:“贺大人,先生托我来知会贺大人一声,她已经遵循贺大人的意思,把江缨的分数改回来了。”
贺重锦沉了一口气,随后带着疲意答:“知道了。”
第65章 美梦成真(修)
回到房间后, 江缨不敢耽搁,当即让红豆看好小岁安,自己拿上所有的银钱,则去山下买雪蚕丝。
书中说, 雪蚕丝细腻柔软, 这样的丝线再加上她的绣技, 所织出来的绣品无疑是精美绝伦的,足以在刺绣考核里拿到最高分,回到皇京。
届时只要不出错, 贺重锦再算想为难她, 也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
说干就干。
江缨是夕阳时下山的,然而她在山下的镇子上问了一圈,始终没有买到雪蚕丝。
雪蚕丝是北境的稀有之物,每年产量极少,就算有, 也早早地被供应到了皇京,寻常的小镇人是买不起这种物件的。
每询问一家店铺,江缨礼貌地一一谢过,继续去问下一家。
夜色已至, 无声之间吞噬了仅有的夕阳, 江缨敲响了最后一户店铺, 开门的是一位老太太。
江缨道:“敢问这位阿婆,你的店铺里可有卖雪蚕丝?”
老太太答:“姑娘, 你要找雪蚕丝啊!”
江缨点点头,面对老者,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点,能够让她分辨出来话中的意思:“我已经寻了许多家店铺了, 您这里已经是最后一家了。”
她是抱有希望的,希望这最后一家店铺卖雪蚕丝,能够让绣技考核通过,为自己解围。
“原来是这样,哈哈。”老太太笑,“可惜啊,我这里没有雪蚕丝,除非在皇京才能买到,赶在深冬的时候,镇上的人再去雪山找寻冰蚕,姑娘要不在等等。”
江缨道:“我有急用,明日就要用。”
老太太不禁犯了难:“这......姑娘若着急,只有去雪山上亲自去寻了,雪蚕只能在雪山的洞穴中存活,姑娘可以去找找看。”
江缨沉思了一会儿,再次道谢:“多谢阿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雪山上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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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重锦气消了,也不恼了。
他查案查了一下午,那偷盗试题之人虽然做得天衣无缝,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是留下了些许蛛丝马迹。
起因是下午的时候,雪山上刮起一场大风,有丝丝缕缕的寒风从贺重锦的屋顶灌了进来。
雪庐书院建造已有许多年,屋顶失修漏风是难免,他本不以为意,出去找人去修缮,却发现,书院之中不少学子们的屋顶都在漏风。
贺重锦察觉到不对,命人搬来了梯子。
当林院首赶来的时候,寒风之中,那暗红衣衫的男子已经登上了屋舍的房顶,一双目扫视着屋顶的每一处。
林院首道:“贺大人,夜里风大,还请下来,保重身体为主。”
谁知,贺重锦站在房顶,他找到了自己房间的漏风点,那里破碎了一块瓦片,而揭开瓦片,正好能看到屋中的情形。
不仅是这一间房,其余学子们的房间皆是如此。
最后,贺重锦得出了一个结论:有人曾用轻功在雪庐书院房顶上,揭开房檐探查过每一间房屋。
若风小,几个瓦片的移动和碎裂并没有什么,若风大,那么强烈的寒风就会透过缝隙进入屋中,引起人的察觉。
贺重锦面色沉定,对此事,他的心中早已是胸有成竹。
从梯子上下来后,贺重锦对林院首道:“会使用轻功的人断然是训练有素的探子,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雪庐书院,而不被人发现。”
林院首答:“贺大人的意思,可是有探子潜入了我的 Ɩ 雪庐书院,偷盗科举试题?”
“嗯。”贺重锦道,“幸好,那日我没与文钊一起回到皇京。”
林院首:“有劳贺大人费心了,此案算是查到了真凶,可以向皇京之中寒门学子们有个交代了。”
贺重锦却淡声道:“林院首,你说错了。”
林院首的表情微微一变,随后问道:“贺大人此言何意?”
贺重锦:“眼见未必为实,如此发现,不足以让我认定为探子就是偷盗科举试题的凶手。”
林院首沉默片刻,拱手行了一礼:“贺大人言之有理。”
“新的试题已经送往皇京,皇京之中自有贺家二子景言主持大局。”贺重锦神色凝重,缓缓说着,“接下来,我会继续留在雪庐书院调查此事。”
若真正的幕后之人,知晓我还留在雪庐书院,便自乱阵脚,而乱了阵脚,就会露出马脚。
说完,贺重锦转身,抬头再次看向了房顶,心中的担忧感越来越强烈。
既然有探子出没,为了阻止他查案,说不定会拿他的家人来威胁。
他得去看看江缨和小岁安如何了,无论如何得保护好他们。
然而,当贺重锦来到江缨的房中时,小岁安一个人坐在书案前读书,见到父亲,下意识地变成了开心果,全然忘了几天前被凶的事。
“爹爹!”
小岁安跑过来,贺重锦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红豆走上前对贺重锦道:“贺大人。”
除了红豆和小岁安,屋中并没有旁人。
贺重锦微微皱了皱眉,他问红豆:“她呢?”
“贺大人是说小姐吗?”红豆犹犹豫豫,这才道,“明日是绣技比试,小姐去雪山上找冰蚕丝,她方才回来取过御寒的披风,应该是快找到了吧。”
屋外刮起的寒风越来越大了,不一会儿下起了大雪,风雪交加,天气愈发的恶劣起来。
不由分说,贺重锦将小岁安放下,旋即转身,就这样疾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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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之上,寒风凛冽。
江缨捂紧御寒斗篷,顶着寒风往前走,飞来的雪花迎面砸来,吹得她眼角都红了。
老婆婆说,雪蚕一般会在山洞里生存,只要在雪山上寻找到山洞,那洞中必定有雪蚕。
江缨就这样耐着性子找啊找,身上的御寒披风都被冻透了。
她在雪庐书院生活了三年,按照以往,风雪都是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停下来。
可是,如今半个时辰过去,风雪竟然越下越大,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这让江缨渐渐产生了恐惧感。
似乎不能再继续找下去了。
该不该回去……可是如果就这样空手回去了,明天的刺绣比试怎么办?她答应了小岁安,要带着他回到皇京的。
突然,当她看到不远处的,雪崖上生长的植株时,眼前突然一亮,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那是三株生机盎然的雪蕊草,喜寒,生长在寒冷地带,而雪蕊草,是雪蚕天然的食物。
只要找到了雪蕊草,那么就说明雪蚕一定就在这附近。
江缨爬了上去,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拔下雪蕊草,却殊不知雪蕊草的根部格外发达。
这几株雪蕊草被拔下,上方一片的雪壁就坍塌了下来,江缨瞳孔骤缩,她没想到会这样。
江缨坠落而下的时候,有个人堪堪接住了自己,她睁开因恐惧而合上的眼睛,入目的是一双俊美无暇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