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说边解下大氅,把沈椿从头到尾裹了个严实。
沈椿道:“我嫌那玩意沉甸甸的麻烦,以为你马上回来了,所以就没带。”
她冻的有点鼻塞,用力吸了几下,才咕哝道:“非得让那个拓跋公主在家里过夜吗?能不能让她上完香就走啊?”
她当然知道没戏,但她等了大半天才等到谢钰回来,结果他身后还带了个女的,那女人上来就给沈椿一通挤兑,她一时没忍住,发了一句牢骚。
谢钰显然并不能理解她的小女孩心思,听她讲话这般没分寸,他拧了拧眉:“她背后毕竟跟着回鹘使团,难道让谢府把整个回鹘使团都撵出去?往日叮嘱过你的都忘了吗?这话是该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吗?”
他面色微沉,声音也冷淡下来:“不得无理取闹。”
沈椿在风口冻了半天,本来只是夫妻间抱怨一句,谢钰劝慰两句也就好了,没想到挨了他这一通数落。
她这几天还真是脾气见长,见他这样凶自己,她扁了扁嘴巴,怨念地看了他一眼,居然甩开他先一步回了寝院。
谢钰:“...”真是娇纵太过。
还没等谢钰想好怎么让她老实点,没想到沈椿一进屋里,被热气一激,身上一时冷汗一时热汗的,居然弯腰直接吐了出来。
这下谢钰顾不得和她置气,忙把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又命人请医女过来为她诊治。
幸好她只是受了点风寒,医女为她开了一剂发汗的药,喝完睡下之后,第二日早上便觉得身子好多了,只是小寒过后,身子难免疲乏。
沈椿有气无力地道:“之前在乡下的时候,天气那么冷,屋里就一个破炉子我也没生病,没想到才过几天富贵日子就倒下了,你说我是不是天生穷命,消受不了好日子啊?”
她最近看的书多,还学会了发散思维:“之前陪婆母听戏,王宝钏嫁给薛平贵之后受了十八年的苦,等薛平贵发迹之后当上了西凉王,她享了十八天的福就去世了,我这个命会不会像王宝钏一样,只能吃苦,不能享福啊?”
谢钰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发烧,才薄斥道:“还敢胡说八道。”
联想到最近的事儿,沈椿幽幽地道:“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呢,戏文上就是这么写的,薛平贵后来还娶了个身份高贵的公主,当了西凉国驸马...”她忽然哎呀了声:“会不会是薛平贵为了能顺利娶到公主,故意把王宝钏给害了啊!”
谢钰当真不知她这个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捏了捏眉心:
“戏文不过是杜撰的,最初来源是薛仁贵和其妻子柳氏,薛家和柳家同为望族,门当户对,据传两人婚后感情甚笃。”
沈椿一脸恹恹,还不忘顶嘴:“原来感情好也是因为两人出身都好啊。”
谢钰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下人传话:“小公爷,回鹘使团今日本来要从谢府离开,包裹公主在内,使团中有几人的身子不适,怕是昨夜吃坏了什么东西,请您过去一趟呢。”
谢钰微微拧了下眉:“具体是怎么回事?”
照管回鹘使团是谢钰的职责,即便知道这事儿有猫腻,他也不能撂开手不管。
他目光在卧榻的沈椿身上停了停,难得迟疑片刻,才伸手帮沈椿掖了掖被角,起身道:“罢了,等我出去再说。”
沈椿不顾身上发软,一咕噜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谢钰却转眼出了门。
春嬷嬷忙过来按住她:“我的娘子诶,您这是干什么?您还没发汗了,小心病情加重!”
从昨晚上见到拓跋珠的第一眼起,沈椿就能感受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敌意,她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能瞧出来这事儿有蹊跷,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
拓跋珠明知道自己生病,还要故意挑在这个时候把谢钰从她身边叫走,这又是一次明目张胆地挑衅。
但她也同样相信,谢钰不会为了她耽误公事,也就是说,他真有可能放下生病的自己去见拓跋珠,那她以后哪里有脸见人了?
光伤心也没用,她又不是公主,她既没有硬气的娘家,也没有高贵的出身,她能依靠的只有谢钰,想要不被人轻贱,她只能靠自己了。
沈椿抱着脑袋坐了会儿,凑到春嬷嬷耳边说了几句,春嬷嬷咂舌:“这,这能行吗?”
不行沈椿也没别的招儿啊,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也就会这三板斧了。
她裹着被子,瓮声瓮气地道:“试试吧。”
最近她能明显感觉到,谢钰对她还算纵容,她的胆子确实大了一点点。
春嬷嬷只能哭丧着一张脸,踉踉跄跄地跑到院中,对着谢钰道:“郎君,夫人方才又吐了,身上还发起高热,劳烦您回去看看吧!”
她说完就微微屏息,等着看谢钰怎么回答。
第036章
春嬷嬷哭完这一嗓子, 也不敢再开口,恭恭敬敬地等着谢钰说话。
谢钰听到沈椿忽然呕吐发热,眉眼不觉凝重起来,转向春嬷嬷:“方才还好好的, 怎么一下子病情就加重了?”
春嬷嬷垂着头:“婢也不知, 许是又受了凉气儿...”
谢钰一顿, 目光向她扫了过去, 春嬷嬷更是噤若寒蝉。
那仆从满面为难:“回鹘使团那边也耽搁不得啊, 使团多人腹泻呕吐,您身为家主,总该去看看的, 您看这...”
谢钰目光从春嬷嬷脸上收回,沉吟片刻:“先让府里的大夫去给使团诊治, 然后请父亲母亲过去一趟。”
仆从一惊:“可是...”
谢钰淡淡道:“我一时脱不开身,父亲母亲去照管也是一样的,等我得空,自会前去探望。”
仆从便知此事不会更改了,忙欠了欠身, 去住院寻谢国公和长公主了。
谢钰神色冷淡,又瞟了春嬷嬷一眼,这才折身返回屋里。
沈椿正仰面在厚厚的床褥间躺着, 她面上满是不正常的潮红,听见动静, 才‘虚弱’地睁开眼:“你回来了?没去看看回鹘使团吗?”
谢钰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言不发,眸光沉静若水。
沈椿被他这么一看就心虚地厉害, ‘勉强’撑起身子,‘颤巍巍’地向他伸出两条手臂,企图装病蒙混过关:“夫君,三郎,我好难受...”
有一次沈椿被先生罚抄了十遍课文,她在书房熬到深夜也没写完,第二天交不上还得打手板,她那会儿大概是困糊涂了,居然趴在他肩头,晃着他的肩膀求他帮自己抄写两遍。
她做出这样举动的时候,完全没经过大脑,做完之后才开始后悔,垂头丧气地挪开,等着他责骂,没想到谢钰定定看了她片刻,双唇微张了张,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居然真用左手执笔,模仿着她的笔迹为她完成了罚抄。
从沈椿的角度看去,就见他冷玉般的侧脸居然泛起一层淡淡的红,还有往下蔓延的趋势,只是神情还是一贯的端庄冷清。
果然,见她向自己撒娇,谢钰眼神软了下,但又很快冷淡下来,甚至比方才更冷。
他稍稍侧身,没理会沈椿向自己伸出来的两条手臂,撩起衣袍侧身在床边坐下,淡漠问她:“我没去见回鹘使团,不是正好称了你的意?”
沈椿心里一慌,身前又没了支撑,‘哎呦’了声便歪倒在床上。
她脑袋几乎耷拉到胸口,眼睛不敢看他:“跟,跟我有啥关系...”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就被横放到了谢钰腿上,整个人蒙头蒙脑地还没反应过来了,屁股上居然挨了一巴掌!
他居然打她那里!
她身上裹着被子,疼倒是不怎么疼,但就是羞耻极了,她不可置信地道:“你...”
谢钰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冷着脸:“设计诓骗我回来。”
又打了一下。
“还拒不认罪,百般狡辩。”
第三下。
就是小时候,沈椿也没被人打过屁股,她脸一下臊得通红,一半是羞一半是气:“我这病又不是装的,我就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嘛。”
谢钰瞥了瞥她:“你要是想让我陪你,直说便是,何必耍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沈椿唇瓣微张:“我要是直说了,你会回来吗?”
谢钰微微冷哼了声:“不会。”
沈椿:“...”
“你只管说清楚诉求,至于是否回来,该去哪一边,我会自行判断,若你当真身子不适,难道我还能抛下你不管?”谢钰神色渐渐锐利,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稚童:“下回若再耍这种心机,别怪我请出家规了。”
沈椿听明白了,他能回来可不是因为挂心自己的病情,为的就是教训自己。
她当然知道说谎不好,她也不知道自己抽哪门子邪风,被那个拓跋公主一挑衅,就非要和她较劲,她有气无力地垂头:“我知道了。”
她见谢钰还要训自己,忙挪了挪身子,小声道:“我屁股都要被你打肿了...”
谢钰停了停,脸上冷色微敛:“真肿了?”
他轻易不会把武艺示于人前,可毕竟自幼习武,力道也远非寻常人能承受,方才虽然刻意收敛力气,但她这两天身子也不大结实。
他皱了皱眉,不等沈椿说话,手指便解开她的罗裙,又扯下亵裤,只见那处连个印子也不曾留。
她又胡说八道!
谢钰屈指揉了揉眉心,头一次感到有些棘手。
方才以家规惩治,大概也只是说说而已,谢家的家规极其严苛,包括但不限于打板子跪宗祠等等,按照家规折腾一遭,她怕是半条命都要没了。
难道就这么轻轻放下?那她以后更加要翻天了。
她今日穿了件鱼戏莲叶的罗裙,罗裙正松松裹缠在她的双腿上,谢钰眼睫低垂,瞧了片刻,修长如玉的手指忽然探入莲叶间,灵巧地拨开莲瓣,准确无误地寻到了当中的那颗莲子。
沈椿低叫了声,嗓音打着颤:“你干嘛...呀。”
谢钰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未作答,指尖惩罚似的轻捏了下。
沈椿几次试图挣脱,被他半强制地按在怀里,直到她身子几度瘫软,身上的罗裙被浸透,搂着他又哭又闹地求饶,他才收回手。
他用绢子一根一根擦拭手指,垂眸
问:“下回还敢不敢了?”
沈椿眼神发直,胡乱摇了摇头。
他瞧见她脸颊红透,喉结上下滚了滚,不觉心生几分逗弄的邪念,让她看着自己袖上的深色痕迹:“我衣袂都弄得湿透了。”
沈椿简直没脸见人,把脸埋在枕头里,怎么也不肯出来——早知道还不如让他去回鹘那边儿呢!
谢钰缓缓吐出一口气,也知今日胡闹太过,尽量轻柔地帮她清理干净,又把她塞回被窝里裹好。
......
拓跋珠带着使团的人住在客院,她听到谢钰为了照料沈椿病情拒绝前来的消息,明媚的笑容立马淡了几分,等仆从走后,她整张脸便沉了下来。
她这个人,自小便是出了名的美貌,五岁起便有草原明珠的美誉,莫说是回鹘的优秀男子了,就连不少和回鹘有来往的汉臣,乃至和回鹘敌对的突厥两位王子,都折服在她的裙下了。
她极享受这些人对自己的追逐仰慕,却从未明确答应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但也不明确拒绝,只和他们称兄道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暧昧距离。
她十分享受这些出众男子为她攀比互博的过程,在她以为自己能轻易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谢钰出现了。
她犹记得第一次见到谢钰的场景,少年一身广袖长袍,发色檀黑,肤色极白,姿态优雅地端坐在王帐之中,当真如天人下凡,她瞧的都愣住了,不能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清绝人物。
只这么一眼,拓跋珠就打定了要把人弄到手的主意——没想到她无往而不利的魅力和美貌,居然在谢钰这里折了戟,在谢钰滞留回鹘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把手段都用尽了,也没能让谢钰对她亲近半分,他待她永远是那副客气疏离的姿态。
假如谢钰也跟那寻常男子一样,轻轻松松就被她蛊惑,拓跋珠这会儿对他也就可有可无了,但就因为她在他身上失了手,便硬生生记挂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