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老爷啊,她最近冲撞了哪路神仙,怎么乌七八糟的桃花这么多!
周师娘见沈椿愣住,进一步暗示道:“你师兄那人,原来瞧着还算是个稳妥孩子,只是这两年行事越发偏狭,论及天资品性都不如你,只是你毕竟不姓周,若让你传承衣钵,你师父不好和族人交代。”
沈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师娘的言外之意是,如果她成了周家的儿媳,成了自己人,中间的这些问题自然不存在了,她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师父的衣钵。
这条件开的实在丰厚,又送夫君又送家产的,沈椿眼睛都瞪圆了。
只是她现在实在没心思找什么夫婿,犹豫了下,正要拒绝,忽然心头一动。
周家在良驹县是大户,周太医又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俗话说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那常挽春不过一个六品官,不可能不给周家面子,她先用周家的名声打发走了这人再说。
师父师娘很是疼她,也不会因这个怪她的。
她就没把话说死,只是道:“师娘,我先见见人行吗?”
周师娘笑:“这个当然,再嫁从己,你得细细挑,挑个合心意的才好。”
周家是有千号族人的大户,筛选下来适龄适婚的就有几十个,总有小椿喜欢的,到时候排着队让小椿慢慢挑,她选中哪个,他们两口子就认哪个当养子。
她说完又留沈椿在家里吃了饭,娘俩儿闲话一时,直到天擦黑,她才舍得放沈椿回去。
沈椿住的这条巷子有些黑,她裹紧了披风,低头往巷子里走。
走着走着,她忽然看见家门口亮起一盏灯,远远地为她照明了前路。
沈椿疑惑地上前,就见常挽春单手提灯,人在寒风中立着,衣袂被吹的猎猎作响。
他问她:“回来了?”
沈椿反问:“你在等我?”
谢钰并未作答,只微微颔首。
沈椿心尖被什么东西拨了下,微微有些失神。
他又道:“去干什么了?”
她回过神来,决定快刀斩乱麻:“我师娘介绍我相亲。”
她一脸诚恳地道:“常叔,你对我这么好,等我成亲之后,我和你侄女婿会好好孝敬你的。”
第085章
谢钰脸色肉眼可见的发青。
幸好有易容的胶皮遮掩, 他才不至于当场失态。
他微微吐了口气,竭力平静地开口:“是么?婚嫁并非小事,他人品家境你是否仔细打听了?”
谢钰到底没忍住,又道了句:“可要我帮你探听一二?”
他语气虽然波澜不兴, 但细听之下, 吐字颇重, 似乎每个字都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沈椿故意眉开眼笑:“这不用, 是我师父的本家侄儿, 人品温厚,俊得嘞!”
谢钰肋间隐隐作痛,忍不住掩唇咳嗽了几声, 胸腹震荡牵扯到伤处,又是一阵剧痛。
沈椿忙道:“常叔您年纪大了, 吹不得风,赶快回去歇着吧。”
谢钰:“...”
他真怕自己会被生生气死到这儿,压着满腔恼意拂袖而去。
沈椿见终于把他打发走了,这才长出了口气,开始琢磨怎么应付明天的相看。
按照周师娘的意思, 也不必摆开阵势特意相看,干脆把侄子叫到家里吃了顿饭,以免没看上两边儿尴尬。
没想到她陪着周师娘等了一个多时辰, 左等右等不见人来,遣人过去一问, 人家才说家里临时有事儿,来不了了。
周师娘心下不悦:“便是有事, 也该早些派人通传一声,若是没相看上, 早前说了便是,我们也没逼着他来,何必答应了又爽约?”
沈椿倒觉得松了口气,劝道:“没事的师娘,可能是家里真出事了。”
周师娘一心想让沈椿继承家业,又帮着相看了几个,但不是家里突然出事儿,就是称暂时不想娶亲。
这可真是邪了门了,要知道,沈椿样貌极是出众,手头薄有家资,又是周太医的高徒,哪怕之前嫁过人,也是有不少人惦记的香饽饽,如今她真要说亲事了,那群人反而避之唯恐不及,真是邪了门了!
有一回在医馆她无意中撞上一个和她议过亲的小郎君,那人见到她便如见到鬼似的,抓起怀里的药包转身就跑,留沈椿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固然沈椿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但一群人躲她跟躲瘟神似的,这让她难免有几分憋闷。
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今天刚走到巷口,天上忽然下起来倾盆大雨,她一下子给浇成了落汤鸡,慌慌张张地跑回医馆避雨。
医馆的屋檐下站着一排躲雨的大夫学徒和病患,大家都是附近住着的,没多一会儿,家里人就撑着伞来接人了——就连周义明那样缺德冒烟的,都有个妻子冒着大雨拎着姜汤不辞辛苦地接他回家。
转眼屋檐下就剩了沈椿孤零零一个,她打着摆子裹紧了身上的半湿衣服,舌底好像含了枚酸杏,口舌和眼底一并泛起了酸意。
明明她没做过坏事,为什
么家人也好,爱人也好,她总是留不住呢,到头来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她叹了口气,又抹干净脸上的水,还是决定自力更生,问伙计:“咱们医馆还有伞吗?蓑衣也行?”
伙计把手一摊:“没准备多余的的。”他看了眼渐渐黑沉的夜色,提醒道:“沈娘子赶快想法子回去吧,医馆也快要关门了。”
难道让她冒雨赶回去?还是湿哒哒地在医馆待一宿?
沈椿瞧着窗外瓢泼的大雨,愁的直叹气。
正在她准备咬牙冒雨回去的时候,重重雨幕外忽然多了一道青影,身量修长挺拔,如松如竹,在暴雨里也不显狼狈。
这身影实在眼熟,以至于沈椿脑袋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谢钰冒着大雨来接她了。
下着这么大的雨,她第一个想到来接她的人居然是谢钰?
沈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伸手拍了下脑袋。
别说谢钰现在跟她隔了十万八千里,就算俩人还在一块,谢钰能有这个闲心?派个下人来就不错了。
谢无忌倒是会来,可以他都跑突厥去了,能顶啥用!
她抻着脖子看过去,那人影逐渐走近,面容渐渐清晰起来,她吃了一惊:“常叔?”
她愕然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谢钰唇角微抽,仍从容道:“我下衙路过此地,正好瞧见你在此处躲雨,所以过来接你回去。”
他似乎怕沈椿多想,又补了句:“邻里邻居的,该这样互帮互助才是。”
衙门和医馆一个城东一个城西,他能顺路到这儿?骗鬼去吧!
沈椿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我…”
她本来想说我自己能回去,但瞧见越来越大的雨势,她一下子卡了壳。
谢钰了然地一笑,把油纸伞往她那边倾了倾:“过来吧。”
人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沈椿叹了口气,拉了拉书包袋子,腰一弯就钻进他的伞底下。
谢钰唇角微弯,主动和她闲聊:“你近来不是在相看夫婿吗?看得如何了?”他道:“我还等着喝你喜酒。”
沈椿脸上臊得慌,嘴硬道:“等着吧,你早晚有喝上的一天。”
谢钰眼眸含笑,一字一字地道:“那我可等着了。”
他想了想,又道:“你是一等一的人才品貌,周家那些子弟,本就配不上你,不如再等等,说不定前面有更好的等着你呢。”
他头一次说话如此熨帖,好话人人都爱听,沈椿脸色也好看了点,甚至有心情和他打趣:“还是常叔会说话啊,哈哈哈。”
打小她就没被人夸奖过几次,在谢钰那里更是捞不着一句好话,难得听别人说她一句好话,她正呲着大牙傻乐,冷不丁一股凉风灌进嘴里,她被呛的咳嗽了几声。
她捂着脖子:“哎呦咳咳咳咳咳,乐极生悲...咳咳!”
谢钰无奈,抬手轻拍她脊背,一下一下给她顺着气儿,哄婴孩一般。
他无奈道:“下回笑的时候收着些。”
沿着脊骨,他的手掌从后背滑到腰线,明明不沾半点暧昧,沈椿脸却不知不觉红了。
漫天大雨中,两人慢慢并肩走回家里,倒真有点家人的意味。
等到了家门口,将要分别的时候,谢钰主动把伞塞进她手里,任由自己被暴雨淋湿一片。
他眼底含笑,温声道:“祝你一夜好梦。”
沈椿脸颊发烫,含糊地回应:“也祝你睡个好觉。”
从这之后,沈椿瞧这个常挽春都顺眼了不少,正好家里的新添了七八只鸡,她很大方地杀了只鸡熬汤,分出一半儿来给他送过去。
她随意绑了个蓬松的麻花辫,碎发用头巾包着,弯眉底下一双笑眼,眼波盈盈流转,十分动人。
谢钰瞧的怔了下,才起身迎她:“怎么有空过来?”
沈椿把大瓷碗放到他手边的桌上:“这不是杀鸡了吗,我煮了一锅鸡汤,给你分点儿。”
澄黄的汤里静静卧着半只肥美的鲜鸡,谢钰不觉微微怔忪。
这样的鸡汤,她之前也给他熬过,凭良心说,味道很是不错,只不过谢家饮食自有规矩,这些荤汤得撇去油性,直到汤色澄澈如水才能上桌。
谢钰不想让她为难,喝了几口便放到一边儿了,沈椿当时瞧了也没说什么,只是以后再没给他熬过汤饮。
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他回过神来,方才道谢:“多谢。”
然后当着她的面,把整碗鸡汤喝的涓滴不生,就连鸡肉都啃得干干净净,差点连骨头都一并咽下去。
他平时也是个斯文人,没想到吃相这般狂野。
沈椿张大了嘴巴:“你,你慢点吃,不够我那儿还有。”
不过有人对自己做的饭如此捧场,她心里还是高兴的,又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谢钰笑笑:“抱歉,是我失态了。”
他用绢子擦了擦嘴角,又问:“怎么忽然想起给我送鸡汤了?”
沈椿道:“正好杀鸡了,分你一碗。”
她随口问道:“对了,我新买了口养鱼的大缸,晚上要去后面的碧水河捉鱼,你要不要一起?”
自从这个常挽春冒着大雨特意来接她,她对他就不像之前那么排斥了,反正俩人一个未婚一个未嫁,先接触接触呗,要实在不成再拒绝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