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山胡部是夫妻一起当家的,所以需要她过来配合着演一出夫妻同心,好叫山胡部心生亲近,进而归心。
若是从前,还没成婚就要前同进同出的给人看,冯妙嫦必会觉着是看低了她,半路上也会掉头走了。
可眼前事关家国兴亡,个人的这点别扭羞恼都可先抛了。
冯妙嫦一路细问了西岭关于孜羌人的喜好和禁忌,牢记在心。
纵不能助七爷一臂之力,也要不扯他后腿。
说着话,车子出了定阳城一路向西。
越往西去,风貌和东边已是截然不同。
望不到头的戈壁荒滩,大小的黑石遍地,唯有低矮的乱蓬蓬的绿柳,和一簇簇的骆驼刺缀其间,入目尽是空旷苍凉。
好容易瞧到了水草丰茂的绿洲,却是有主的地儿,是不容人靠近的。
这都没得说,深入戈壁后,还有沙匪跳出来抢劫。
不过七爷这么些日子也不是白混的,瞧清楚赶车的玄五后,沙匪们顷刻间就逃散了。
玄五瞧不上的呸道,“丢人现眼的,就这点胆儿还敢做沙匪!”
戈壁的路不好走,就是玄五车赶的再好都没辙,就这么一路颠簸着,在冯妙嫦觉着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时,赶到了山胡部的聚居地。
这是一处背依着青山的河套草甸,是天然的养马场。
远处大片的碧绿中,成群的马儿在吃草,近处是连绵的毡帐,已近黄昏,炊烟正袅袅升起。
面对这样的祥和宁静,心境都跟着开阔了。
马蹄踏踏中,冯妙嫦掀帘看去,一队人纵马而来,打头的人玉面黑袍,是那样英姿勃发,耀目到不能直视。
恍神中,车帘被挑开,七爷伸手过来,温声道,“下车吧?”
忍下羞意,冯妙嫦大方的探手搭过去,就要借力下车。
不想七爷一拉一带,根本不容人反应,冯妙嫦就被他虚揽在怀里。
再想着表现大方,冯妙嫦也僵了一瞬。
“这就是燕夫人吧?真是美丽不凡呢!”一道卷着舌说话的女声响起。
看过去,一对身着胡服锦袍的四十许的男女正热切地朝这边笑着。
除了更健壮些,肤色黝黑些,孜羌人和汉地人也没太大的不同。
想也是,毕竟归附了那么些年,讲的一口汉话外,生活习惯上也向汉人靠拢了不少,早不是当初了。
冯妙嫦还是行了男人的礼,“见过族长和夫人。”
山胡的族长夫人惊喜道,“夫人猜得出是我们?”
冯妙嫦微笑点头,“族长和夫人气势斐然,谁都会一眼就瞧得出呢!”
这下就连山胡族长都眉花眼笑起来,“夫人的到来令我山胡部蓬荜生辉,我们夫妻荣幸之至!”
听他说话,竟是读了些书的,这就少见了。
族长夫妻翻身上马,朝毡帐方向做出邀请的手势。
来都来了,可不能怯了阵。
冯妙嫦只好主动向七爷伸出手,七爷却没握住她的手,而是托住她的腰向上一送,跟着一个纵跃间就带着她上了马。
明明上回兵荒马乱中已共乘过一回了,可这会儿再坐到七爷身前,彼此呼吸可闻,又是夏天衣裳单薄,就算她向前拉开些距离,一阵阵的热意还是烧灼过来。
她还是做不到平常心待之。
第041章 山胡部
四十一章
黑云就不允许哪匹马超过它去, 就算是身负两人,它也容不得山胡族长夫妻两人坐下的千里良驹跑到它前头。
好在它还知道顾念着冯妙嫦,觉着她坐稳了, 才甩着马头嘶鸣着撒开四蹄飞纵出去, 几个起跃后给所有的马都甩开了。
一马当先后黑云越发起了性,风驰电掣般飞奔起来。
被黑云这样疯跑,刚拉开的距离,颠簸着又贴到了一起。
只隔着一层薄衫,七爷的心跳扑通扑通落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敲得人心慌意乱的。
心悸的没个落处,冯妙嫦啪地往下呼了一巴掌,“黑云,咱是来坐客的知不知道?你这样反客为主的哪好,慢着些, 礼让人家一下。”
呼噜呼噜打着鼻息,黑云侧过马头,似在回嘴一样。
冯妙嫦气上了, 又拍了它一记, “呼噜什么?白吃我那些蜜糖和果子了?”
头顶呵呵的轻笑声响起, 跟着额头处有些刺痒,是七爷冒出胡茬的下颌贴了过来 ,“黑云你识相点, 爷的钱都她管着, 她要克扣你, 爷也只好看着!”
几乎是话刚落,黑云飞奔的速递就减了下来, 再识相不过了!
“好个只认好处的黑云,我算认清你了。”冯妙嫦忍不住伸指戳点着。
黑云顿了一下,竟是老实受了,又放慢些速度,让山胡部的马超过去,它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
后面玄五和西岭一脸惊诧地打马赶上来,“黑云这是咋了?改性了,怎么还让别个赶它前头去了?”
七爷轻笑,“冯掌柜教它规矩呢!”
玄五和西岭同时“啊”着,一脸你也有今日的表情瞅着黑云。
七爷说得,冯妙嫦也说得,别个谁也不行,这给黑云瞅得恼羞成怒了,左右撅着蹄子,给玄五和西岭的坐骑撞开,昂着首气势汹汹地往前踢踏着去了。
黑云发起横来,前后左右再没马肯挨近,恨不能躲着它三丈远。
山胡部出了多少良马,所有孜羌部族里,山胡部出的千里驹最多。
就现在族长夫妻坐下的两匹,就是多少年难遇的千里宝马,大荔马中的上上品。
可就这样的宝马,遇上黑云照样犯怂,跑起来也不是黑云的对手。
山胡部人以养马为生,对大荔马以外的马种也都很了解。
当初一见黑云,就认出它是价值连城的黑金马,是伊斯马中的极品,伊斯国中的王公贵族都难求一匹的。
大熙中原更是少见,只前些年大熙国力还成的时候,得伊斯国进献过几匹。
经了这么些年也该成老马了。
七爷这匹也不知什么路子来的。
正是见七爷拥有这样的极品坐骑,手下虽只有一千人,却个个骁勇善战,跟随他左右的几个近卫更是可以一当百,悍猛如虎。
山胡族长对大熙还算了解,虽七爷以沙匪自居,山胡族长夫妻却是不信的。
沙匪他们见多了,就山胡部这样不擅战的都瞧不上沙匪,七爷和他的一千人马顷刻间连强大的撒尔骑兵都能给杀退了,有这样的战力,还做什么沙匪,直接扯起大旗占地为王都行了。
山胡族长夫妻反复分析了,都觉着七爷是大熙那边儿心生反意的世家大族的子弟,来西边儿是给家族找退路来的。
大熙朝现在和一盘散沙也差不多,姬家的皇权没落,早调度不动各地的军镇了。
还没人反,不过是怕枪打出头鸟,都在等时机呢。
早前山胡部想的是偏安一隅,好好养马卖马,过自己与世无争的日子就好。
因着在西边混的哪家都想要山胡部养的马,所以和孜羌其他部族不同,就是撒尔和乌戎两族都和山胡部交好,所以山胡部是孜羌各部族里最不擅战的,九千部族人,只有一千人的族兵。
哪成想撒尔那边杀出个慕容赫,第一个就拿山胡部开刀,想吞了山胡部做他的马奴。
山胡部上下这才醒悟过来,自家早成了人眼中的肥肉,哪个都对他们虎视眈眈。
实际上,山胡部和大熙姬氏皇家处境一样,先头那三家留着他们不过是怕先出手的被群起而攻之,可悲的是,他们竟一点不自知。
山胡部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家懈怠了这么些年,一时半会儿的也雄起不来。
可局势由不得你从长计议,想保住部族,还是先找个强大的依靠更合适些。
如此,见识到七爷这边的强大战力,推测出他身后还有强大的家族做后盾,山胡部上下才生了依附之心。
不过山胡部也不会鲁莽行事,孜羌人最信奉的是,一个孜羌男人再是神武,若没个能当起他一半家的婆娘,这男人必不会成气候。
所以,决定之前,他们想见见七爷的婆娘。
若七爷的婆娘是大熙那些藤柳一样不抵事的,那他们回报恩情就好,依附的事就不想了。
这会儿见了七爷的婆娘,河套上最娇美夺目的花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美得叫人惊心动魄的。
虽做了男装打扮,可骑不得马挥不了鞭的,就算说话中听些,也不是孜羌人想要的婆娘。
族长夫妻两个也明白了,大熙女人当的一半的家,不过是帮着大熙男人管着后院,孜羌女人当的却是家里全部的生计,两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夫妻俩并驾齐驱着,见七爷一行落在后面听不到,为保险起见,族长夫人盂兰还是用孜羌语道,“铁单,燕夫人虽做了男装,我瞧着骨子里还是大熙女人娇弱的做派。
十年前的教训还记得吧,和大熙人咱们就搅不到一个锅里,依附的事还是算了。
七爷援手的恩情咱要厚报,这一年咱就当白忙活了,那五百匹马就送给他罢!”
族长铁单痛快道,“这么些年听你的就没出错过,这回还听你的。
我瞧着七爷是个有胸襟的,五百匹马送给他很值当,后面咱们再有事,他还会不遗余力来援手。
虽不依附他,这样你来我往的咱们也算有了靠山,别家想动咱们也要犹豫一下的。
趁着还有
人靠,咱们给自己的兵也练起来!”
盂兰点头,“往后只要七爷需要马,咱们都便宜两成给他。”
铁单问,“那燕夫人那里?”
盂兰想了下道,“咱们只管诚心招待了,只论交情,别的只字别提,七爷会明白的。”
夫妻俩很快就商量妥了大事。
后面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瞅着左右没人了,七爷低头道,“这个时候叫你过来,委屈你了!”
冯妙嫦忍住给他下扒拉开的冲动,不着痕迹地躲开些,“西岭都和我说了,七爷才辛劳,和七爷比起来我这点算什么,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