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真坦诚。”
说着话,沈初宜就问:“陛下,今日妾瞧见睿太后娘娘似是有些晕车,面色不甚好,娘娘可有碍?”
萧元宸道:“母后无事,下午已经让刘文术瞧过了,这是老毛病,以前也如此。”
沈初宜点头,没有再多言。
萧元宸今日心情本就很好,搬来畅春园避暑,政事上又无人烦他,加上佳人在侧,自是幸福美满的。
现在听着沈初宜絮絮叨叨,他自己慢慢安静下来,许多浮躁和烦闷都被她细碎的声音牵走。
这一宽心,他难免回忆往昔。
萧元宸倏然握住她的手,道:“朕带你看个东西。”
说着,萧元宸领着她一路来到桃花坞后院,绕过宫人们住的厢房,入目是一片浓密的竹林。
在竹林深处有几棵老桃树。
萧元宸牵着沈初宜的手,领着她来到其中一棵桃树前。
萧元宸仰着头,眼眸里有些怀念。
“这桃树早年就有,当年母后第一次带我来畅春园,我们就住在此处。”
萧元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留恋。
“那时候母后还是惠嫔,尚未生下元棠,当时在桃花坞伺候的姑姑说,后院的桃树是特地为母后载种的,如此算来,已经有二十年光景了。”
萧元宸伸手摸着那棵树,忽然笑了:“我那时候年纪小,不太懂事,听到这话就趁着无人时,跑来这里在树上刻了一行字。”
沈初宜很是惊讶:“陛下还做过这样顽皮的事?”
萧元宸笑了笑,他绕着那棵最高大的老桃树转了一圈,最后在树干顶端找到了那一行字。
“在这里。”萧元宸怀念地伸手抚摸一下。
二十载过去了,字迹早就不清晰,树干也肆意生长,只留下斑驳的字迹。
沈初宜比萧元宸矮了大半个头,她垫脚也瞧不见写了什么。
这让沈初宜有些着急:“陛下,妾瞧不见的!”
萧元宸难得笑出声来。
他微微弯腰,双手在沈初宜腰上一环,手臂一用力,很轻松就把她抱了起来。
沈初宜下意识惊呼一声。
当意识到萧元宸稳稳抱着她时,沈初宜脸上一红。
“陛下也不说一声,吓坏妾了。”
萧元宸托着她的腰,把她往上举了举:“瞧见了吗?”
沈初宜这才仰起头,在树干粗糙的纹理中,看到了歪七扭八的四个字。
“母子平安。”
那是年少时的萧元宸,对母亲和妹妹最诚挚的心愿。
沈初宜只觉得手脚温暖,一阵暖意流淌过心间,让她眼底都漫上水汽。
“陛下真是孝顺。”
沈初宜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如此哽咽。
萧元宸把她放到地上,手上却不松开,依旧环着她纤细的腰肢。
他让沈初宜靠在自己怀中,两个人一起看这棵历经二十载依旧生机勃勃的桃花树。
萧元宸在沈初宜耳边道:“初宜,你也会母子平安的。”
第54章
沈初宜很少会感动。
入宫多年,她经历了太多事,深切明白感动是最无用的东西。
但今日萧元宸的用心,她的确感受到了。
这一句母子平安,大抵比一万句平安喜乐都让人开心。
她并非不知好歹的人,既然萧元宸用心哄她,她便投桃报李,净挑拣他爱听的话说。
“陛下这样好,有陛下在,我们母子也定会一直平安。”
等两个人从桃林离开,眉宇间皆是放松。
萧元宸陪着他回到桃花坞,先去看了一眼小书房。
小书房里都是沈初宜的气息。
荷花香座山点着的是沈初宜最喜欢的沉水香,气味幽静,微甜回甘。
桌上一支白瓷细颈瓶,里面单独一支桂花,亭亭玉立。
桌案上文房四宝都很整齐,沈初宜经常练字的字帖放在边上,萧元宸瞧了一眼,没想到她已经开始写刘端的小楷了。
沈初宜见他看来,便浅笑着开口:“妾知晓步充容文采出众,便厚着脸皮登门造访,未曾想娘娘心胸宽广,愿意教导妾习字读书,妾很是感激。”
说罢,沈初宜伸手抚摸桌上的字帖:“这刘端大家的字帖就是娘娘特地给我练字的,说我的字正适合。”
萧元宸有些意外。
不过沉默片刻,却道:“她应当会喜欢你。”
这下换沈初宜意外了。
搬去长春宫之后,沈初宜发现除了最早的几次侍寝之后,萧元宸未再传召步充容,但宫里上下都对步充容恭恭敬敬,无人敢怠慢。
沈初宜一直以为是步充容性子太冷淡,而陛下又冷傲,两人无法情投意合,这才各自安好。
侍寝不侍寝的,步充容自己都不在意,沈初宜便也不替她操这份心。
如今看来,萧元宸对步充容的性子其实早就熟悉。
这里面可能有其他的隐情。
萧元宸似乎感受到了沈初宜的惊讶,他直接在桌案后坐下,腰后恰到好处的软垫支撑了他的后背,这个座椅布置得相当舒适。
萧元宸满意点头,整个人放松下来,他一伸手,就把愣神的沈初宜直接拽到了腿上。
佳人在怀,茉莉芬芳熟悉清新,萧元宸揽着她的细腰,唇角浅浅勾起。
“又吃醋了?”
沈初宜垂下眼眸,脸颊泛起红云,她眼眸有些飘忽,就不往萧元宸脸上看。
那模样,倒是做实了吃醋。
萧元宸心情大好,他低笑出声,然后才道:“步九歌很有天分,年少时便是远近闻名才女,她于算学非常专精,张太傅曾经说过,若她进国子监,大抵能成为算学博士。”
沈初宜抬起眼眸,此刻才认真看向萧元宸。
萧元宸很诚恳,也很坦然。
“她出身榆林成国公府,父皇在时,成国公治水有功,挽救了榆林数万百姓。”
萧元宸顿了顿,道:“那年榆林暴雨,河水泛滥,冲垮无数良田屋舍,成国公及世子一起奋战在河堤上,鏖战十数日,最后成国公世子不幸为国捐躯,颇为可惜。”
“当时父皇便道成国公世代忠良,是国之栋梁。”
“那一年宫宴,父皇金口玉言,要同成国公做儿女亲家。”
萧元宸的声音低沉有力。
“原本是由步九歌的长姐嫁给大皇兄,做原配王妃,只可惜步家长女十八岁时夭折,宫里又几经波折,自朕登基为帝,这先帝金口玉言的赐婚便落到了朕同步九歌身上。”
时也命也。
萧元宸未曾立后,前朝后宫都讳莫如深,沈初宜不知前朝的大臣们是如何安分的,至少后宫无人敢放到明面上讲。
最多的,也就是宜妃私底下念叨几句罢了。
步九歌入宫就是高位,也是给成国公尊荣。
沈初宜有些为步九歌伤怀,她叹了口气,方才的欢喜都不见了,只剩下难过。
“真可惜。”
萧元宸挑了一下眉,却并未生气,他很明白,沈初宜可惜的是步九歌满身才华。
萧元宸轻轻拍着她
的后背,声音里也染着笑意。
“步九歌不愿入宫,朕也不强人所难,有些事的确身不由己。如今时局已定,便让她随心所欲,若他日真能著书立作,亦能青史留名,成就她的愿景。”
沈初宜愣住了。
她没想到萧元宸于宫妃事上如此豁达。
步九歌不喜他,他就尊重她的选择。
作为一个皇帝,心胸不可谓不宽广。
沈初宜并不羡慕步九歌能得萧元宸尊重,她只是忽然有些放松,她此时明白,自己面对萧元宸时也不用总是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
那些对于萧元宸来说似乎都不重要。
一切皆是过往云烟。
他的心太大,大到只有家国天下,她一个小小的宫妃实在掀不起风浪。
下午时桃花坞外的尴尬,或许萧元宸并未放在心上。
若他当真介怀,此刻也不会出现在桃花坞。
想明白这些,沈初宜往前靠了靠,很柔顺地靠在了萧元宸宽厚的胸膛里。
“陛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