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女儿的名字,章慧娘难得胆子大了一些。
她道:“是了,当时就是按照丰收之意起的名字。”
沈初宜抿了一下嘴唇,抬眸看向萧元宸,难得笑得谄媚。
“陛下,臣妾饿了。”
萧元宸淡淡睨了她一眼,抬头时已经恢复了温和笑容。
“老夫人,二妹,用膳吧。”
今日的晚膳十分丰盛,御膳房用出十八班武艺,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几乎是样样都有。
萧元宸也知道有自己在,对面两人不会太过随意,顿了顿就道:“都是一家人,老夫人无需多礼。”
章慧娘见他对女儿态度十分温和,两个人看起来也很亲昵,她心里大石落地。
这会儿也难得有些放松。
“陛下真是个大好人。”
寻常农人,夸人的最好话语就是如此了。
萧元宸愣了一下,然后便低低笑出声来。
“多谢老夫人夸奖。”
有这样的笑容,这一顿饭用的还算和谐。
主要是沈初宜一直都在说话,两边气氛一直没落地,章慧娘说话之前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故而等到晚膳用完,饭桌上的气氛也一直很好。
用过了晚膳,萧元宸便直接起身。
他道:“老夫人,今日再陪初宜一晚,有你在,初宜也高兴。”
章慧娘便道:“谢陛下隆恩。”
萧元宸顿了顿,低头又去看沈初穗。
沈初穗一看就是大病初遇的模样,他伸出手,在她头上揉了一下。
“你好好读书,以后给你姐姐做门面。”
沈初穗眼睛一亮:“是,民女一定努力读书。”
虽说孩子天生不知道权贵和威仪,但沈初穗这样聪明的孩子,如何会不知道皇帝意味着什么?
她看似童言无忌,可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在点子上。
不仅活跃了气氛,还让萧元宸开口给了不少赏赐,的确不是个普通孩童。
萧元宸点点头,沈初宜便道:“陛下,臣妾送您。”
她陪着萧元宸出了桃花坞,微风吹拂,吹散了沈初宜脸颊上的晚霞。
在篱笆门扉前,萧元宸顿住脚步。
沈初宜仰着头,伸手去拽他的小手指。
一下又一下地挠痒痒。
“陛下?”
“不生气了吧?”
沈初宜第一次同萧元宸说自己的名字,萧元宸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宜家宜室四个字,是她自己亲口说的。
结果今日就被阿娘妹妹出卖了。
萧元宸垂眸看着她,见她小心翼翼的仰着头,跟看到松塔的小松鼠一般,眼巴巴的,心里便有些痒痒的。
“初宜,因何骗朕?”
沈初宜抿了抿嘴:“臣妾的名字,本来也有宜家宜室之意,臣妾只是挑了一个……”
“陛下会喜欢的意思来说。”
沈初宜说着,不由松开了手,声音越来越低。
“这对陛下来说,很重要吗?”
她的手刚松开,那边,温热有力的大手就重新抓了上来。
萧元宸牢牢把沈初宜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他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只是说:“初宜,朕没有生气。”
他声音很低,被风一吹,好似遥远山峦中传来的雨声,滴滴洒落心间。
“
初宜,以后不要骗朕。”
沈初宜心里微松,她抬起眼眸,略有些撒娇地道:“臣妾没有骗陛下。”
“只是,少说了一句话而已。”
萧元宸有些无奈。
他微微弯下腰,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小腹,问:“这几日还好吗?”
沈初宜这才笑了。
她眯着眼睛,弯弯的月牙眼比天际的月盘还要美丽。
“很好的,我很好,孩子也很好。”
沈初宜往前倾了一下,把小腹很自然贴在了萧元宸的手心上。
“乖宝,跟父皇问安。”
萧元宸心里一下子就温暖能起来。
他把人牢牢抱在怀里,用脸颊贴了贴沈初宜的。
“明日不要哭鼻子。”
沈初宜把脸埋进他胸膛里,瓮声瓮气:“不会哭,我很坚强的。”
“嗯,沈婕妤最坚强了。”
萧元宸笑着说,然后才道:“等明年你生产之后,再接你阿娘入宫来,可好?”
沈初宜顿了顿,道:“明年再说吧。”
萧元宸没有再说什么。
他轻轻拍了拍沈初宜的后背,道:“回去吧,外面冷。”
沈初宜还是目送他离开了。
等回到桃花坞,沈初宜就看到章慧娘正坐在厅堂里做针线。
她笑道:“阿娘,怎么还做这个?早些安置吧。”
章慧娘摇了摇头:“晚膳吃多了,睡不着,我想给你做个发带,晚上入睡的时候用。”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章慧娘之前问过,说入宫的时候会有人搜查,她不想给沈初宜丢脸,家里的那些东西一概没有拿。
这三日在桃花坞,她几乎每日都不停歇,做了各种点心,就是想让沈初宜之后能经常吃到。
家里的手艺的确不如御膳房,可这是母亲的心意。
也是母亲的关爱。
章慧娘针线活很差,不怎么会做,却还是想给沈初宜做几条发带。
“宫里头的料子好,瞧着就细软,我给你多做几条,晚上入睡的时候会舒服很多。”
沈初宜从小就不喜欢绑着头发入睡,章慧娘就做了各种头绳给她,睡觉之前编个大辫子,放在身前。
她这两天看如烟收拾布料,便选了几块边角料,中午孩子们都睡了,她就在窗边做。
沈初宜靠在她身边,没有让她停下。
“阿娘,你真好。”
章慧娘笑了一下:“阿娘不好。”
若是阿娘好,就不会让你入宫了。
如今宫里宫外相隔百里,即便她想要给女儿搭把手,都搭不上。
女儿冷了,累了,伤心还是难过。
她一概不能知晓。
这种滋味是很不好受的。
这几日,章慧娘看得很清楚,如今女儿能有这般荣华富贵的生活,只因她受宠。
那些不受宠的妃嫔又当如何呢?
章慧娘想象不到,因为她根本就看不见那些人,她们也不会被带来畅春园伴驾。
她没本事,成不了鼎立门户的人,只能盼着小女儿努力,叫她给她阿姐撑腰。
万一以后当真没了宠爱,也还有家人。
总不能叫她一个人在宫里难过。
思及此,章慧娘垂下眼眸,看向她的小腹。
有一个新的生命,正在茁壮成长。
没有哪一刻,章慧娘无比感谢上苍,她并不盼着这孩子能给沈初宜荣华富贵。
但这个孩子,却是唯一可以陪伴她深宫生活的血脉至亲。
章慧娘笑了一下:“不说这些,给你做一条水红色的好不好?这个颜色最衬你。”
离宫的最后一晚,母女两个一起入睡。
章慧娘没说什么,也没问她之前的事,只是同她细细说家里的事,生意如何,地里的产出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