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宜一听,便说:“徐姑姑来了。”
舒云一喜,忙扶着沈初宜起身,一起走出寝殿。
徐姑姑眉目含笑,她领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宫女站在院中,正同如烟说话。
见了沈初宜,徐姑姑就领着那名宫女给她见礼。
“见过纯娘娘,娘娘万安。”
这一声纯娘娘,真是亲切至极。
沈初宜忙对她伸出手,徐姑姑就上了前来,一把扶住了沈初宜的胳膊。
她仔仔细细看过沈初宜的面容,心里才安稳下来。
“娘娘如今身体康健,小殿下也茁壮成长,奴婢心里着实高兴。”
过来畅春园之后,徐姑姑从来都没有登门过,不过该有的关心一样不少,甄顺打听来的消息,一多半都出自徐姑姑。
今日借着机会,徐姑姑才登门。
沈初宜也很想念徐姑姑,她依偎着徐姑姑,难得显露出几分孩子般的稚气来。
“姑姑,我好想你。”
徐姑姑眼眸有些红,却到底没有落泪,她拍了拍沈初宜的手,道:“娘娘,这是陛下钦点的宫女,原在慎刑司当差,如今调到娘娘身边做大宫女。”
沈初宜升至昭仪,舒云除了月俸翻倍,依旧还是司职宫女。
除此之外,舒云和若雨都升为了一等宫女。
甄顺借着这光,也升到了司职内侍,不过他越发精进,倒是不如以前张扬,反而低调许多。
沈初宜因有封号,身边宫女可多一两人,故而这临时调拨过来的大宫女,倒也不算逾制。
难怪当时萧元宸说无碍,原来在那时,萧元宸就筹谋好了一切。
沈初宜抬起眼眸,仔细打量眼前的宫女。
这名宫女身量很高,比甄顺还高小半个头,她身体修长,面容清冷,皮肤微黄,瞧着很是健康有力。
并不是很好亲近的长相。
被沈初宜这样一看,那宫女便安安静静行福礼:“奴婢见过纯昭仪娘娘,奴婢姓任,名叫鸿雁,娘娘万福金安。”
任鸿雁。
真是好名字。
沈初宜笑了,道:“鸿雁,以后长春宫便是你的家。”
她没有说那许多废话,简单一句,倒是让鸿雁愣住了。
“是。”
鸿雁福了福,才抬眸看向沈初宜。
“娘娘,奴婢精通八卦拳和太极掌,也精通刀剑,往后娘娘若要出宫,可带上奴婢。”
沈初宜眼睛一亮:“你好厉害。”
任鸿雁默默红了脸,轻咳一声:“娘娘谬赞了。”
沈初宜又忍不住笑了一声,她道:“你先去休息吧,如烟,你带着她认认人。”
如烟利落地道:“是。”
等人都走了,沈初宜才挽着徐姑姑,亲亲热热进了寝殿。
“姑姑这几日可好,之前那许多事,可波及到姑姑?”
徐姑姑道:“奴婢一切都好,娘娘不用操心奴婢。”
说到这里,徐姑姑看了一眼舒云,舒云就忙去关上了殿门。
徐姑姑压低声音道:“娘娘,纵火案怕是查不出来了。”
沈初宜心中一凛,有些不解:“为何?”
瞧太后和陛下的架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这十几日恨不得把畅春园翻个天翻地覆,最后难道就不了了之?
不可能的。
徐姑姑面色有些古怪,片刻后才道:“这事也是我老姐妹说的,娘娘就一听,当不得真。”
沈初宜不由坐直身体。
“先帝还在时,最是偏宠慧贵妃,这个娘娘应该是知晓的。”
沈初宜自然知晓。
慧贵妃的风光,如今回忆起来,宫里的老人还能说上半个时辰不重复。
只可惜,再宠爱也无用,最后花落恭睿太后头上,让三皇子摘了桃子。
徐姑姑娓娓道来:“论宠爱,庄慧皇贵妃比庄懿太后要强一些,论身份和尊荣,庄懿太后又略胜一筹。”
“论家世,两家不相上下。”
徐姑姑顿了顿,道:“先帝虽宠爱庄慧皇贵妃,却也爱重庄懿太后,多年以来,即便太后娘娘膝下无子,先帝也从未说过改立的话。”
“皇后同样是国本,便是皇后无子,也不会轻易改立,即便前朝的大臣们整日里争论太子,争论储君,却无人争论皇后之位。”
因为皇后一早就定下,不仅是先帝的原配,多年来毫无错处,甚至她仁慈爱民,在坊间颇有口碑。
可太子就不同了。
因为朝中并无太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优秀聪慧,大皇子占了长,二皇子占了宠,无论选谁,似乎都是可以。
所以关于夺嫡之事争论多年。
“直到庄慧皇贵妃诞育了五皇子。”
膝下有两个皇子的妃嫔,只有她一个。
这一下,胜利的天平直接倒向了她,也倒向了二皇子。
徐姑姑声音非常低,只有三人能听清。
“岂料五皇子忽然夭折了。”
“五皇子生下来时十分康健,足有六斤重,是个很健康的婴儿,”徐姑姑道,“忽然一场风寒就夭折,实在让人心中生疑惑。”
当时最主要的嫌疑人一共有两个。
第一次被危及到皇后之位的庄懿太后,以及被危及太子职位的大皇子。
不用徐姑姑说,沈初宜也想到了。
“当时庄慧皇贵妃痛苦万分,哭求陛下务必要查出真相,那时长信宫中风声鹤唳,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那一个月宫里死了几十名宫人,就连前朝的官员都死了数名,都是牵扯此事的。”
“后来,忽然一夜之间,调查的事情就结束了。”
沈初宜不由坐直身体。
“当时此案就以五皇子的确因风寒而亡结案,先帝直接下了圣旨,宫中上下,朝野内外,再不能议论此事。”
“就连庄慧皇贵妃也不可。”
沈初宜叹了口气。
难怪庄慧皇贵妃从此一病不起,因为自己儿子的死,皇帝不允许再查下去了。
也就是说,要么事情真的就是意外,无辜的孩子的确受了风寒,要么就是事情牵扯到了不能牵扯的人身上。
权衡利弊之下,皇帝不想查了。
无论哪一种,都令庄慧皇贵妃不能接受。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即便陛下再宠爱她,再喜欢他们的孩子,最后被舍弃的依旧还是他们。
秤杆的一端,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
沈初宜抬眸看向徐姑姑,问:“当时宫里人是如何猜测的?”
徐姑姑叹了口气,才说:“宫里人不敢议论,但心里都有数,所有人都觉得,此事是庄懿太后所为。”
“后来二皇子被下狱,此生再无夺嫡希望,庄慧皇贵妃一病不起,临死之前,她嘶吼着咒骂庄懿太后。”
“说她……”
徐姑姑道:“说她就连无辜稚儿都不放过,难怪一生没有血脉子嗣,难怪定国公府无后,只能让旁支继承。”
“她说,她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庄懿太后。”
“她要让她永无宁日。”
这些话,不知道是庄慧皇贵妃疯了,还是病入膏肓,只能拿皇后发泄,但字字句句都令人毛骨悚然。
庄懿太后一系的确没有至亲,她的兄弟皆年轻殒命,定国公府只能由旁支堂亲继承。
沈初宜长舒口气:“如今这桩案子,同当年的事有关?”
徐姑姑道:“是。”
“如今已经查出点火之人,那人是个五十几许的老嬷嬷,已经在畅春园侍奉多年,她自
己说庄慧皇贵妃曾有恩于她,她一心怨恨太后害死庄慧皇贵妃,所以看到宜妃在三友轩,便直接放火。”
“她想要害死宜妃,让庄懿太后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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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宜微微蹙起眉头。
她睫毛浓密卷翘,在眼睫上扫下一层阴影,让她那张绮丽多姿的脸更添三份缱绻。
但她的眼神却是凝重的。
同第一次见时相比,沈初宜已经大不相同。
不是身份,而是气质。
沈初宜这样垂眸深思的模样,让徐姑姑不由想起一个人来。
那沉静的气质当真是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