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荷包瞧着手艺不太好,布料也粗糙,上面只绣了一个福字。
萧元宸伸手拿过荷包,鬼使神差地,他打开来看了一眼。
荷包里有一个平安扣。
平安扣上系着五帝钱,应该是用来压邪祟祈福的。
这一看就不是宫里的常物,应该是沈初宜母亲给她的。
萧元宸把这荷包收好,摆放回原位,掀开沈初宜经常用的软枕,就看到枕头下海藏了一个略大一些也更精致的荷包。
这荷包的料子一看就是宫里的妆花缎,颜色清淡,很是素雅。
荷包没有绣纹,但手艺扎实,看起来很是结实耐用。
萧元宸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是沈初宜的手艺。
沈初宜做出来的东西总是很实用,从来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个荷包很轻,里面似乎空空如也。
方才的荷包都看过,这个荷包萧元宸便也直接打开。
拔步床很是昏暗,有些东西萧元宸都看不清楚,荷包打开之后,一时间竟没看清里面有什么。
等到他伸手摸了摸,才有些惊讶地从里面拿出两股头发。
一股是很整齐的,长短大小都一致,应该是直接从发尾剪下来的,用红丝线系着,很是规整。
另一股看起来有些散乱,长短不一,应该是不同时间收集的。
这一股也用红丝线系着,两段头发系在一起,打成了一个如意结。
萧元宸忽然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把那两股头发攥进手心,用自己手心的温热把它们融为一体。
不用只字片语,也不用如何去揣测,萧元宸很清晰就明白了这个荷包的意义。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其中一段头发是沈初宜自己剪下的,另一段凌乱的碎发,是他的。
每一次两人同床共枕后,沈初宜都细心收集了他的头发,用红线紧紧系在一起,放在平平无奇的荷包里。
她就那样摆放在床头,陪伴着她度过深宫里的每一个晨昏。
或许今生她永远不能同萧元宸结发为夫妻,可在她心中,两人已然是夫妻。
汹涌的潮水涌上心头,萧元宸只觉得自己漂泊在心湖之上,滔天巨浪拍打着一叶孤舟,让他在风雨之上飘摇。
不知来处,不知归处。
他就那样被困在小舟上,任由风浪拍打,他本来应该慌乱的。
可扪心自问。
他一点都不害怕。
反而在这狂风暴雨里,感受到了久别的甘霖滋味。
喜悦和幸福一瞬充斥他心间,让他那平静如死海的心湖重新复苏。
下一刻,沈初宜的声音从帐幔外传进来。
萧元宸下意识藏好荷包,转身来看。
一丝天光泄入,照亮满室幽深。
沈初宜站在床榻边,她眉眼柔和,唇边含笑。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变了位置的枕头划过,然后便落在萧元宸的面上。
“陛下,睡得可好?”
第89章
萧元宸的确睡得很好。
他的头没有那么疼了,这会儿也不觉得恶心难受,萧元宸撑着手坐起来:“几时了?”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嗓音有些低哑。
沈初宜没有叫宫人进来,自己在寝殿里忙碌。
“已经酉时了,陛下睡了一个时辰呢。”
沈初宜笑着说,取了外衫过来,又要费力弯下腰给萧元宸拿鞋。
“你别动。”
萧元宸忙出声制止。
话音落下,他已经穿着袜子踩在矮榻上,一手扶住了沈初宜。
“朕自己来。”
萧元宸说着,一边道:
“你都几个月了,还不知道注意。”
萧元宸自己穿好了鞋,接过外衫穿上,他自己系扣子,沈初宜给他系腰带。
“臣妾身体好着呢,这些事都能做的,没什么大碍。”
她细碎说着,又道:“方才姚大伴去传膳,晚膳就在宫里用吧。”
萧元宸:“嗯。”
他看沈初宜做事费力,便直接握住她的手,按着她在贵妃榻上坐下。
“你不用忙。”
萧元宸年少时都是自己做这些差事,他不太喜欢那些贼眉鼠眼的小黄门伺候他,直到年纪略大一些,姚多福来到身边,萧元宸才让他近身伺候。
萧元宸其实是个很挑剔的人。
等衣衫穿好,萧元宸才来到贵妃榻边,伸手就要扶沈初宜。
沈初宜便把手递给他,借着他的力道起身,不过还是笑着说:“陛下,臣妾只是怀孕,又不是重病,除了弯腰和下蹲稍有些费劲,其他行动如常。”
说起来,沈初宜的身体的确很是康健。
即便已经六个多月身孕,还有三个多月就要生产,但她的四肢依旧修长纤细,并不显得过分笨重。
萧元宸知道,沈初宜的饮食一直控制得很好,每次用完膳,她至少要在院子里散步两刻,等到手脚都微微出汗才回去歇息。
这个习惯让她身体健康,没有其他宫妃看起来那样苍白无力。
黄茯苓负责沈初宜的脉案,每隔一旬就会上报萧元宸一次,沈初宜的所有脉案萧元宸都仔细看过,如今想来,她的确身体康健,没有大碍。
不过,想到静贵嫔……
萧元宸还是道:“朕知道你身体康健,比寻常宫妃要矫健得多,可你也要注意身体,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才好。”
沈初宜倒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细心的时候,不由笑了一下:“是,谢陛下关心。”
晚膳都是好克化的面食,萧元宸只简单吃了一碗牛肉汤面就打住了。
沈初宜胃口也不太好,只吃了小半碗南瓜粥,又吃了几个水晶虾饺,其他膳食都没动。
等用过了饭,萧元宸陪着沈初宜散步消食,就要离开了。
“你好好休息,这几日就别去安宁殿了。”
安宁殿里哭声一片,萧元宸怕沈初宜去了更难受。
沈初宜点点头,道:“臣妾每日就上一炷香,烧过纸钱就回来。”
虽然汪亦晴被追封为贵嫔,但她毕竟不是皇后,也非皇贵妃,不需要宫妃命妇们日日入宫为她哭丧,宫里也没有这个规矩。
诸如陈才人等每日都去跪上两个时辰,是因为份位低,沈初宜本就不需要守灵,更何况她还有身孕,其实都可以不用去安宁殿。
不过沈初宜瞧着,宫妃们每日都去,无论如何,最后这份香火情分还在。
萧元宸自己都每日过去上香,倒也没有多说。
他站在那颗已经结满石榴的石榴树下,垂眸看着沈初宜。
今日依旧天色昏暗,天上乌云遮蔽,星月不明,庭院中除了隐约宫灯,再无其他光亮。
沈初宜的面容在黑夜里模糊不清,但萧元宸依旧能清晰描画出她的眉眼。
他忽然弯下腰,轻轻把沈初宜搂在怀里,把下巴放到她肩膀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沈初宜微微有些吃惊,片刻后,她伸出手,环住了萧元宸的腰。
有别于年初时候,此刻她的手已经无法交握在萧元宸身后了。
肚子里的小家伙横在父母之间,让两人少了几分亲密,却多了些许温馨。
小家伙也好似刚刚醒来,此时忽然伸出手,在父亲有些过分坚硬的腰腹上拍了一下。
萧元宸倏然睁开眼睛。
沈初宜也往后站了一下,吃惊道:“孩子动了?”
萧元宸微微松开沈初宜,他垂下眼眸,看着沈初宜的肚子。
片刻后,萧元宸那双温热的大手贴在了沈初宜的肚子上。
沈初宜的心跳是那么清晰,伴随着她的心跳,是另一个微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那是一个小生命茁壮成长的声音。
下一刻,小家伙的小巴掌就打在了萧元宸的手心里。
轻飘飘的,好似羽毛一般,在手心挠过。
萧元宸慢慢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