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才抬起眼眸看向另一边已经熟睡的儿子。
小孩子方才已经哭过了,被擦洗干净,裹在红彤彤的襁褓里。
奶嬷嬷抱着他过来,萧元宸便伸手,自己把儿子抱进了怀里。
他做过父亲,知道如何抱孩子,不会让巴掌大的小宝贝太过不适。
孩子落入怀里,萧元宸就低头盯着他看。
孩子刚生,还红彤彤的。他脸蛋圆圆的,小眼睛闭着,嘴唇和小鼻头一抽一抽的,呼吸得很顺畅。
他的眼型和脸型都很像沈初宜,鼻子和嘴唇倒是像他,他们二人生得
都好,这孩子以后指定差不了。
萧元宸看了一会儿,自己都不知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温柔。
“陛下?”
沈初宜细弱的嗓音响起。
萧元宸偏过头,看到沈初宜睁开了眼睛,正往他这边看来。
她的视线一直落在熟睡的小家伙身上。
萧元宸弯下腰,把孩子给她看:“初宜,孩子很像你。”
沈初宜安静看着熟睡的孩子,一眨不眨,全神贯注。
“好小啊。”她喃喃自语。
这会儿孩子吐了个泡泡,哼唧一声,嗓门也是柔柔弱弱的,跟刚落生的猫儿一般。
萧元宸看着她们母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此刻的萧元宸,能让人清晰看到幸福二字。
“不小了,”萧元宸的声音都压得很低,生怕惊扰到这对母子,“他很快就要长大了。”
沈初宜笑了一下,她嘴唇依旧苍白,人也虚弱无力,可喜悦却蔓延在周身。
“这是我怀胎十月努力生下的孩子。”
这一刻,沈初宜清晰体会到了什么叫血脉相连。
只要看到他,她就感到幸福。
萧元宸见沈初宜看得费劲,就把孩子重新抱起来,换了个方向,让沈初宜可以躺着也能看清。
“初宜,给孩子起个小名?”
沈初宜想了想,道:“原本想叫他安安的,一生平平安安也很好。”
萧元宸勾了勾唇角:“挺好听的。”
沈初宜却道:“现在改主意了。”
萧元宸垂眸看她,声音无比温柔:“那你想叫他什么?”
沈初宜的目光往前探去,穿过屏风,绕过碧纱橱,最后落在明亮的隔窗上。
隔窗之外是一片冰天雪地。
“今日凑巧,刚落雪他就有了动静。”
沈初宜笑了一下,道:“看来这孩子同雪有缘,不如叫雪团吧。”
萧元宸想了想,把这两个字在唇边念了一遍,最后低头看向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娃娃。
“就叫雪团。”
“多好听。”
————
沈初宜生产之后实在疲倦,用了调养的药,说了几句话就又睡着了。
萧元宸不舍得打扰她,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只叮嘱宫人好好侍奉,便退了出去。
恭睿太后见他眉目舒朗,方才的紧张都消失不见了,便笑呵呵道:“皇帝回去宫宴吧,出来的时间太久到底不妥。”
萧元宸颔首,他看了一眼步九歌,就道:“步昭仪陪着初宜,母后同朕一起回去。”
恭睿太后让萧元宸等了片刻,进去产房看过沈初宜和小皇子,才跟萧元宸一起离开。
大年初一的太极殿觥筹交错。
因是新岁,殿上的丝竹声欢快悦耳,舞姬踩着鼓点,在殿中翩跹起舞。
整个太极殿热闹非凡,几乎算是人声鼎沸。
新年新气象,万物更新,一切都是喜气洋洋的。
不过御阶之上的众人却各怀心思。
庄懿太后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她一边吃茶,一边同身边的德妃说话,两人看起来都很开心。
德妃也一改往日的严肃,此刻眉开眼笑,身上有着新年的喜气。
庄懿太后看了一眼其他嫔妃们,关怀了一句:“今日场合虽隆重,却并不拘束,忙了一日,多用些午膳吧。”
德妃也扫了一眼众人。
卫才人就立即起身行礼,跟着开口:“回禀太后娘娘,这不是听闻纯嫔娘娘生产,咱们心里头担心,自然也是吃不下的。”
是啊,纯嫔生产,即便是新年宫宴陛下都能离席,这谁还坐得住?不说享用宴席了,就是多想一想心里都酸得不行。
尤其是如今,陛下一心都是纯嫔,对于其他妃嫔看都不看一眼,这样一想,众人心里更是难过。
好好的新岁佳节,好好的过年宫宴,却是苦闷压抑,味同嚼蜡。
大家都是不好过的。
庄懿太后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
除了言笑晏晏的德妃,贤妃倒是淡然自若,慢条斯理吃着四喜烤麸,她一贯不沾染宫里事,倒也还算正常。
再往下就是端嫔。
端嫔也是神游天外,方才众人说话她都没有回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端嫔身边,邢昭仪坐在那发呆,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只有林婕妤和陈才人面上有显而易见的紧张,两人时不时往宫门口看去,可能是在担心生产的纯嫔。
卫才人多机灵的人,太后叫用膳,这会儿接过话就继续用膳,非常会审时度势。
其它的宫妃距离太远,份位又低,平日里连请安的资格都没有,庄懿太后偶尔都记不清她们的名字。
这会儿穿着一样颜色的礼服,庄懿太后完全分辨不出来。
庄懿太后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白充容身上。
这位白充容是最后入宫的,份位升得倒是很快,她背后靠着忠义侯府,父兄又都很出色,难怪能得陛下青眼。
不过这两个月来,她也几乎见不到萧元宸的面,份位就只能停在充容了。
庄懿太后见她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玫瑰花露,面容上是恬静笑容,仿佛纯嫔的生产对她并无影响。
倒是个稳得住的。
庄懿太后笑了一下,道:“你们同纯嫔交好,关心她是自然的,看到你们这样和睦,哀家心里也很高兴。”
“哀家也很担心纯嫔,不过有皇帝和睿妹妹都在,应该会母子平安的。”
庄懿太后说完,台下的众人便一起回答:“是。”
庄懿太后又看了一眼众人,倏然开口:“白充容。”
白充容站起身,利落对庄懿太后行礼:“娘娘,臣妾在。”
庄懿太后道:“听闻你父亲前几日病了,病得可重?好些了吗?”
白充容垂着眼眸,只看着眼前的那一块金砖,她轻声细语回答:“谢娘娘关怀,家父前日偶感风寒,已经将养数日,应当开始好转。”
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看起来真是恬静美丽。
“臣妾其实也不太知晓,这几日家母都未入宫,无人告知臣妾家中事宜。”
这回答真是滴水不漏。
庄懿太后就道:“忠义侯是忠臣,从先帝时就殚精竭虑,尽瘁事国,如今年纪渐长倒是要保重身体。”
太后一席话言辞恳切,让人心中温暖。
“哀家明日便命太医院派太医前往忠义侯府,务必医治好忠义侯的病症,白充容,你放心便是。”
白充容自然感激涕零。
“谢娘娘恩赏赐,”她道,“臣妾铭感五内。”
庄懿太后又问:“你可要出宫看望一下忠义侯?”
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除了白充容,其他所有宫妃都有些怔忪。
大楚后宫规制严格,等级森严,却并不格外限制宫妃面见娘家亲眷。
思念亲人是人之常情,若连这份感情都强迫割舍,实在有违天伦。
家人重病时候,宫妃亦可以请示陛下出宫看望。
不过忠义侯只是风寒卧床,还没到一病不起的时候,毕竟父女情深,白充容要出宫看望也无不可,但这话却是太后主动提出来的。
这就让人不由深思起来。
德妃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她瞥了一眼白充容,也跟着笑了一声:“既然娘娘开恩,白妹妹还不谢恩?”
白充容似乎才回过神来,她直接跪下,道:“谢娘娘开恩,然家父听闻已经好转,臣妾便也无需出宫探望,兴师动众到底不妥。”
这话说得好听极了。
庄懿太后没有去看德妃,她垂眸看着白充容,笑了:“你倒是懂事。”
说到这里,她就说:“罢了,你若是想去回头再同皇帝请示,皇帝一贯体贴朝臣,不会让你为难。”
话都说到这份上,白充容只能行礼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