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才人万事不知,独自疯癫,冷新枝置身事外,不做事中人。
那么这个巧圆身上,肯定有更多秘密。
沈初宜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没有挪动分毫。
“巧圆,本宫与你也是老相识了,你若是有苦衷,可以同本宫说,若你还知道良心和真理,能弃暗投明,本宫还能求一求陛下和太后,留你一命。”
宫中人都知道,淑妃娘娘从来都一言九鼎。
她答应的事,样样都能办到。
此刻她面对对她毫不客气的巧圆,竟然也能这样心平气和,还真是胸怀广阔。
一时间,许多人都五味杂陈。
尤其是荷风宫的小宫女们,恨不得立即就调回尚宫局,不敢再在这里受牵连。
然而被众人羡慕的巧圆,却依旧白着脸,对沈初宜的“招安”不为所动。
“淑妃娘娘不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您这是当着太后娘娘的面,收买奴婢的良心。”
“即便是为了小主,奴婢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谎。”
沈初宜听她语气坚定,不由淡淡一笑:“那你说说看,本宫因何同邢才人有仇?”
巧圆抿了一下嘴唇:“我们才人当年的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她顿了顿道:“她曾经罚淑妃娘娘学跪礼,学了两日,害的淑妃娘娘险些小产。”
这事其实知道的人不多。
当时萧元宸责罚邢才人,也只说她品行不端,没有说细节。
但当时沈初宜就住在荷风宫,那两日的异常,巧圆是看在眼中的。
只要不笨,就能猜出大概。
那时候沈初宜忽然去御花园,回来之后就开始服药,陛下也升其为才人,又直截了当说其怀有身孕。
也就是说,被邢才人罚跪的那两日,的确妨碍到了沈初宜的身体。
这件事只要说出来,清晰明了,若换了寻常人,都会怨恨邢才人。
果然她这样一说,就有年轻的小宫女惊呼出声。
沈初宜倒是依旧云淡风轻。
她抬眸扫了一眼巧圆,只说:“这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长信宫中,任何事情都要讲究证据,你口说无凭,还是要证据说话。”
巧圆话里话外,都以人情来判断对错,可长信宫从来不讲究人情。
只看证据。
否则当年路淼出事的时候,不会就那样干脆了当结案,汪亦晴难产过世的时候,也不会没有继续查下去。
因为本身没有证据。
虽然萧元宸的确没有放弃,一直让锦衣卫暗中查访,沈初宜也把这些事都放在心上,只要有线索就会继续跟进,可在明面上,事情的确已经结束了。
现在巧圆只用揣测的沈初宜态度说事,沈初宜根本不用同她辩解和自证,只要没有证据,此事就与她无关。
就是这样简单。
沈初宜一锤定音:“若有证据,本宫愿意被搜宫查验,景玉宫所有宫人都能配合慎刑司审问,但若无证据,谁也不能把这件事栽赃到本宫头上。”
沈初宜态度不卑不亢,神情自若,一点都不心虚害怕。
“再说,蒙圣恩不弃,本宫已升为淑妃,已然荣华富贵加身,膝下又有皇子,因何跟一个样样都不如本宫的才人过不去?”
“退一万步说,本宫要想磋磨邢才人,简直易如反掌,因何还要这样藏着掖着,冒大不韪来做这种事?”
“一点好处都没有。”
沈初宜的目光扫视众人:“巧圆,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傻?”
这话太清晰了。
让人无法反驳。
沈初宜只要这样平顺过下去,以后怕是能当上贵妃,看陛下对她的宠爱,再往上走一步也不是不行。
放着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不要,却冒险行巫蛊之术,若是能有益处还好些,可沈初宜对付的是邢才人,她能有什么好处?
简直可笑。
这话一说出口,零星几个心绪浮动,有些怀疑沈初宜的,都定了定心神。
沈初宜说得太对了。
巧圆被沈初宜这样一噎,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没有立即开口反驳。
德妃冷笑一声,说:“好了,事情就到这里了。”
她看向恭睿太后:“太后娘娘,不如把荷风宫的宫人都送进慎刑司,看看究竟能查出什么。”
“巫蛊之术如此严重,竟也有人敢沾染,甚至还拿此事攻讦宫妃,其心可诛。”
“万不能轻饶。”
话音落下,顿时就有数名宫女跪倒在地,满脸哀求:“太后娘娘,奴婢什么都不知,平日里也不能近身伺候才人小主。”
“还请太后娘娘宽宥。”
这几名宫女都还年轻,说到这里都吓哭了。
巧圆也面如死灰。
她方才有多理直气壮,此刻就有多心慌胆怯,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恭睿太后看都不看巧圆,已经准备把今日之事定下。
“此事主使尚不清楚,动机不明,但既然淑妃拿的出账簿,又有新枝和周姑姑作证,此事就同淑妃无关。”
恭睿太后继续开口:“既然如此,便……”
就在这时,那名陈姑姑忽然开口:“太后娘娘,诸位娘娘,这草蛊人有蹊跷。”
她不是故意要打断太后,是不能让太后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若是说了,就不好改口了。
方才众人审问巧圆的时候,陈姑姑和岑中监一直在查看草蛊人。
经过仔细查看,陈姑姑才最终确定这草蛊人的蹊跷。
恭睿太后倒也没有训斥她,只道:“你细细说来。”
陈姑姑小心看了一眼沈初宜,才侧过身,看向恭睿太后。
她手里捧着那个草蛊人,对恭睿太后道:“太后娘娘,这草蛊人用的料子,是今年的余杭的新贡品,名叫雪绒缎。”
“料子洁白如雪,柔软绵绸,花纹犹如细碎的雪花,才有此命名。”
“这料子很难纺织,今年进贡入宫一共只有六匹。”
说到这里,陈姑姑就不太敢继续说了。
恭睿太后道:“说,这料子现在存放何处?”
一般这种数量非常少的贡品,几乎都不赏赐各宫,多存放在尚宫局库房。
即便赏赐也只能赏赐一人,多一人都无法凑成一身衣衫。
而且这雪绒缎听名字,就知道是白色的,宫里几乎不服白,即便赏赐给宫妃,也只能做冬日的中衣,露出一小节边缘。
还不如留在库房,以作它用。
但听陈姑姑的语气,就知道这事肯定不简单。
一共就六匹的料子,因何会出现在这草蛊人身上?
陈姑姑犹豫片刻,还是狠下心来,咬牙道:“回禀太后娘娘,这雪绒缎……”
她闭了一下眼睛,还是开口道:“陛下让分出四匹赏赐淑妃娘娘,剩下两匹在尚宫局布料库,没有挪动。”
这话一出口,刚刚放松的气氛再度紧绷起来。
无数视线落到沈初宜身上,她几乎都能想象到众人的心思。
沈初宜几乎都要鼓掌叫好,原来巧圆是虚,这雪绒缎才是实。
宫里一切都讲究证据。
深谙宫规的幕后之人如何会不知道呢?
先用巧圆加深沈初宜的嫌疑,再把事情牵扯到雪绒缎上,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这样在发现证据之后,沈初宜怨恨邢才人,用巫蛊之术诅咒她的事情也顺理成章。
不需要再借由旁人宣传流言,人人心里就都清楚了。
真是厉害。
若非场合不对,沈初宜都想要开口称赞几句。
此刻她的目光淡定,却一瞬不瞬落在陈姑姑身上。
会是她吗?
亦或者只是巧合?
恭睿太后也没想到真的有证据出现,她顿了顿,只问:“你因何知晓雪绒缎的事情。”
这也是沈初宜想问的。
陈姑姑躬身行礼,道:“回禀太后娘娘,从去岁开始,奴婢便调任至布料库,专管进贡布料。”
“年初时节,这雪绒缎随其他贡品送入宫中,是奴婢一一查验过得。”
“每一匹料子都看过,确认无误才封存入库。”
听到这话,沈初宜心里又有了考量。
若陈姑姑不是牵扯其中的幕后之人,那么把她调来荷风宫帮忙的人,就很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