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此事不仅害了邢才人,也意图谋害淑妃娘娘。
如此一想,事情就很耐人寻味了。
沈初宜在景玉宫中,自然无人敢说到她面前,但甄顺却知晓,宫中的小宫人们许多在议论。
都说是淑妃娘娘不满程尚宫打理尚宫局不利,才让陛下务必把程尚宫下慎刑司。
实际上,真正动手的人并非程尚宫,而是管理布料库的陈璧,听说陈璧也没有供述出程尚宫。
也就是说,程尚
宫似乎暂时只有管宫不力的嫌疑。
此事可大可小,不过牵扯巫蛊之术,所以往大处置倒也合理。
可宫人们却不懂得那许多事,有些话传着传着就难听起来。
多是说沈初宜仗着盛宠就盛气凌人,不光能随意插手宫事,还能直接把尚宫下慎刑司,在宫里真是无人能及。
甚至还有人说,当年的庄慧皇贵妃都没有这般权势滔天,如今的这位淑妃娘娘,倒是同早年的文敏皇后一般无二了。
文敏皇后并非文皇帝的元后,是文皇帝登基后盛宠的妃嫔,她从秀女一路成为皇贵妃,在宫中无人能及,文皇帝的元后文思皇后抑郁成疾病,未及而立便香消玉殒,文敏皇后便顺理成章被封为皇后。
她身体并不康健,膝下也无皇嗣,文皇帝为了她,甚至抱养了其他宫妃的皇子给她抚养,记为嫡出,直到文皇帝殡天,新帝登基,才从老宫人口中知晓此事。
那时文敏皇后已经薨逝,新帝念及养育之情,并未改封其封号,只加封了自己的生母。
正是因为这一段过往,文敏皇后在史书中的名声并不光明。
拿文敏皇后比拟沈初宜,简直其心可诛。
沈初宜听到甄顺这样说的时候,神情平静,一点都不生气。
甄顺倒是把自己气得够呛。
“那程雪寒做了如此多大逆不道之事,不说下慎刑司,便是严刑拷打,凌迟处死也不为过,”甄顺义愤填膺,“咱们娘娘为了宫事劳心劳力,还要被这样非议,真是气煞人也。”
甄顺同舒云一般,都是景玉宫的红人。
不过沈初宜对他们期望很高,读书识字一直没有落下,即便如今差事繁忙,便是把差事分类下面的小宫人来做,也务必要让她们把该读的书读完。
也正因此,如今甄顺说话颇有些文绉绉,比以前顺耳许多。
舒云陪坐在绣凳上,手里拿着丝线,正在跟沈初宜分线。
沈初宜安静听了一会儿,才问:“都何人在说?”
甄顺可机灵着,即便生气,该查的也都能查清楚。
“大多是尚宫局、浣衣局和杂役房的小宫人,多数是今年刚入宫的,”甄顺道,“各宫娘娘麾下的宫人以及宫里的老宫人都不敢随意开口,也轻易不同外人多话。”
有娘娘们管束,宫人们自然知道分寸。
况且他们日常都要侍奉娘娘,没那么多闲工夫走街串巷说闲话,有些宫人怕都不知道这些流言。
因此,在宫人扎堆的诸如尚宫局等地,流言是最容易被掀起风浪的。
沈初宜道:“知道了。”
她顿了顿,道:“你们叮嘱好手下宫人,若是在外听到流言,莫要同人争执,近来少外出行走,能留在宫中就留在宫中。”
她神情严肃,语调却和缓,好似并不把流言当回事。
甄顺愣了一下,心里的气愤便慢慢散去,他很快就琢磨过味来。
“娘娘,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沈初宜勾起唇角,浅浅笑了。
“这是自然,”舒云看了甄顺一眼,道,“如今宫中最得宠的只有咱们娘娘,最被太后娘娘们和陛下喜爱的小殿下只有咱们三殿下,你说呢?”
甄顺点点头,神情却并未舒展开来:“娘娘想要如何处置?这并非好听的名声。”
嚣张跋扈,仗势欺人,对于宫妃来说,自然不是好听的名声。
不过淑妃之前一贯温柔和煦,关照过许多人,即便如今荣华富贵了,也没有忘记曾经一起相互扶持走来的旧友,在多数宫人心中,她的形象都是光明而温暖的。
因此这种流言传播时,其实并未广泛传扬开,至少各宫妃宫中尚且不知,而尚宫局中也有部分宫人对此事缄口不言。
或者听见不知情的小宫女议论,还会管束一句。
也正因此,甄顺才没有暴跳如雷。
尚且还能冷静听完,平静回到景玉宫禀报。
沈初宜没有说话,舒云就看了甄顺一眼。
“你啊,就是脾气太急了,”舒云道,“咱们娘娘这一年多是如何过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早先的时候,名声也不好听呢。”
那时候,沈初宜可是背主求荣的人,这才多久,她的风评就好了起来?
早先德妃的名声也好听,如今呢?却还不是一落千丈。
这宫里,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
甄顺叹了口气:“小的都明白,可小的这不是想着,若是娘娘还要再走一步,这名声就很是要紧了。”
能升为淑妃,沈初宜已经很是意外,再往上她从未想过。
或者说,这一两年内她没有想过。
倒是不知甄顺还有这等心气。
自然,心气是好的,却太着急了些。
沈初宜沉默片刻,却道:“看来,景玉宫上下的人,还是要再管束一二。”
她自己都没有这般心思,可宫人们却替她着急操心,替她动了步步高升的决心。
舒云也神情一凛。
甄顺听到这话,面色一白,冷汗立即就洇湿了鬓角。
“是小的心乱了。”
他伸出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小的错了,还请娘娘责罚。”
沈初宜叹了口气。
她认真跟甄顺说:“小顺子,你是咱们宫里的中监,管着景玉宫的黄门们,外出行走的活计也在你身上。”
“这一年来,你做得一直很好,只是你性格实在急躁,很容易被人挑唆,”沈初宜顿了顿,还是道,“若你再这样急躁,我这景玉宫也留不住你。”
“如今景玉宫不光只有我,还有雪团,为了他,不能有任何差错。”
之前甄顺就有过这毛病。
沈初宜当时说过他,他之后表现的也很好,可如今景玉宫实在太过扎眼,他行走在外,难免被人吹捧。
时间久了,心思就浮躁了。
诚然,甄顺非常机灵,能打听到宫中许多事,对她也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他。
可他这样的性子,还是要板一板的。
时隔一年,景玉宫的甄公公再度被娘娘训斥,惭愧得脸都红了。
他低着头,眼眶通红,到底没有落泪。
“娘娘,小的一定改。”
他心一横,道:“若小的改不了,小的自请退让,让小麦做这中监。”
苗小麦一直跟着他,算是他一直领着才有了今日,能说出这话,可见他下定了决心。
沈初宜心中微松,面上也渐渐有了笑意。
“甄顺,本宫并不想舍了你,”沈初宜真诚道,“这一年,你的努力和忠心本宫都看在眼中,本宫实在不知,哪里还能寻到你这样的忠心人。”
方才甄顺没哭,这会儿倒是落了泪。
他跪下给沈初宜磕了三个头:“娘娘,您放心,小顺子再不会让您忧心。”
沈初宜亲自扶起他,道:“之后景玉宫定要有波折,我怕你吃心,提前跟你说一句。”
“有些事,你得知道分寸,才知道如何行使。”
甄顺心中一凛,忙道:“是,小的明白,全凭娘娘吩咐。”
沈初宜这才笑道:“起来说话吧。”
之后几日,沈初宜不可避免地忙碌起来。
邹姑姑的确很能干,但眼看就要发秋装,又因淮州地龙翻身,宫里要准备救灾物资,沈初宜专负责清点物资数目。
这一忙,就少去乾元宫,同萧元宸见面次数也少了许多。
等到了六月中旬,淑妃娘娘才得知,因熬夜处理政事,皇帝陛下又病了。
当下,沈初宜便坐不住,急匆匆前往乾元殿。
萧元宸的病不算太严重,他夜里处理政事时有些贪凉,就在流光池边忙了大半夜,直到天光熹微才去上朝,一夜都没入睡。
虽是夏日,可入夜后的池水边却风冷湿寒,这一下就把萧元宸吹得头晕目眩,加上熬夜忙碌,一下早朝就晕了过去。
这可吓坏了姚多福。
当即就让人去通传两位太后和诸位娘娘。
等沈初宜到乾元宫
的时候,其余人等还没到。
景玉宫距离乾元宫最近,自然是她第一个到。
姚多福面色苍白,眼睛也都是血丝,萧元宸熬着,他自然不能去休息,气色很是不好。
他这个模样,让旁人看了心里都咯噔一声。
沈初宜眉心紧锁,那张娇俏的面容也沉寂下来。
“姚多福,你是怎么伺候的陛下?”
姚多福都要哭了,他小碎步跟在沈初宜身边,声音嘶哑地道:“是小的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