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至尾,没有一个人开口询问。
红豆是怎么死的。
不想问,不敢问,也不能问。
之前刘成如果不是明显被杀,司礼监也不会管,只会直接打发人告知丽嫔,过几日事情办完,再给丽嫔送来一个管事内侍。
沈初宜进了自己的卧房,她关上门,整个人就靠在了冰冷的门扉上。
汹涌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沈初宜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一门之隔,冰冷的视线落在每一道房门上。
一间,一间,最后才缓缓抬步,进入了红豆的卧房。
沈初宜的眼泪汹涌而下,但此刻,她的眼眸中不仅只有悲伤。
还有浓得化不开的仇恨。
红豆一定是被人杀害的。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病死。
杀害她的人,只可能是丽嫔。
动手的人,沈初宜猜测,要么是岑青,要么是绿桃。
眼泪依旧在流,是为死去的红豆,但她的理智却从未被痛苦击溃。
从丽嫔选中她的那一日起,沈初宜就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
她要么被丽嫔害死,要么给丽嫔陪葬。
只要她想活着,就必须要除掉丽嫔,离开永福宫。
为了这一天,她隐忍,坚定,从来没有放弃过一次。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红豆会死在自己前面。
想到红豆单纯的笑脸,甜蜜蜜的叶儿粑,还有她没打完的络子,沈初宜从心底生起强烈的怨恨。
他们凭什么。
凭什么把她们当成蝼蚁踩踏?
而现在,她不仅仅想自己活着了。
她要替无辜而死的红豆,好好活下去。
让害了她的,害死她的那些人,都给红豆陪葬。
一个都不留。
第23章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沈初宜不知别人,但她肯定是睡不着的。
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一早就和衣躺下,等待周姑姑彻底离去,不再回来,她才慢慢坐起身来。
她在黑暗中又小坐片刻,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踟蹰不决。
仿佛前路有邪神恶鬼,让人徘徊在归家路上,不敢前行半分。
沈初宜深吸口气,她来到房门前,轻轻打开了门。
“吱呀。”
这一声响,差点吓得外面人跪坐在地,面色霎时苍白成纸。
沈初宜的目光,直勾勾落到了对方身上。
“绿桃姐?”
沈初宜把声音压得很低。
她刚好住厢房最北侧,宫人们要想回到自己的卧房,都要经过她门口。
所以她第一个就拦到了绿桃。
绿桃看是她,先是松了口气,可片刻后却又呼吸一滞,勉强点点头:“你去做甚?”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沈初宜苦笑道:“心里难受,想去吃安神汤。”
绿桃怔忪片刻,道:“我们一道去吧。”
一路上,两人都未多言。
等进了茶水间,沈初宜才发现里面的炉灶还有余温,显然刚有人热了安神汤来吃。
沈初宜见绿桃一直恍恍惚惚,便招呼她坐下,自己去取了安神汤,重新点燃炉火。
等火光慢慢闪耀入眼,绿桃才回过神来。
“多谢你。”
她勉强说了一句。
沈初宜也没有回话,她满脸苦涩,眼底都是泪痕。
“唉。”
沈初宜幽幽叹了口气。
绿桃浑身一颤,她仓惶地别过眼,半响才问:“红豆,怎么样了?”
沈初宜垂着眉眼,轻声开口诉说傍晚事,也说了周姑姑好心,娘娘更是慈悲。
说到最后,沈初宜抬起头,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道:“娘娘真是心善,待咱们也好,红豆都这样了,娘娘都不说立即送出去。”
她每说一个字,都能感受到绿桃身上深重的恐惧。
那恐惧发自内心,也源自于沈初宜夸赞的心善娘娘。
绿桃面色惨白,她嘴唇哆嗦着,已经失去了全部血色。
沈初宜顿了顿,没有继续开口,等到绿桃眼眸颤了颤,沈初宜忽然开口:“绿桃姐,你怎么了?你怎么这样害怕。”
她说着,忽然握住了绿桃的手。
绿桃的手冰冰凉凉,跟红豆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你别怕,红豆那样善良的姑娘,她走的也很安详,不会回来纠缠咱们的。”
绿桃仿佛被她用火镰烫了手,哆嗦着迅速抽出,下意识说:“不是我。”
说了这三个字,绿桃才如梦初醒。
沈初宜一直说红豆,让她陷入可怕的回忆里,一时间六神无主,才失去了分寸。
可她心里很清楚,有些话,就是死了也不能说。
否则她可不止是红豆的下场。
沈初宜眯了眯眼睛,见绿桃没有看向自己,她便转过身取了安神汤。
“绿桃姐,这世间是没有鬼的。”
“吃了安神汤,好好睡一晚,明日我们一起去送红豆。”
绿桃忽然惨淡笑了一声。
她这个人欺软怕硬,冒尖耍滑,永福宫的宫人们怕她又厌恶她,可待此刻,她却又仿佛无比可怜。
“初宜,谁说这世间没有鬼。”
沈初宜佯装不懂:“绿桃姐,你……”
绿桃摇了摇头,她一口吃下安神汤,难得发了一次善心:“红豆的事,你别管。”
“只当她命不好吧。”
说完,绿桃就再也不言语了。
便也赶紧吃过安神汤,两个人安静回了卧房。
回去之后,沈初宜慢慢思索。
看绿桃的意思,红豆会死,一定跟今日下午的差事有关。
旁人或许不知,但沈初宜一清二楚。
这永福宫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丽嫔又在做什么样的事情,没有人比沈初宜更清楚。
因此,她可以直接猜测,红豆可能撞见了什么,才被丽嫔灭口。
而绿桃也看到了这一幕,但她比红豆机敏,没有暴露自己,所以保住了性命。
沈初宜本来还猜测,绿桃是否被丽嫔蛊惑,成为刽子手,不过今夜看来,绿桃应该不是那个人。
她没那个胆子做这样的恶事。
会咬人的狗从来都不会叫。
沈初宜深吸口气,就在这样的思绪和哀伤里,慢慢陷入沉眠。
次日,尚宫局一大早就来了人。
这次来的是见过一面的孙姑姑,孙姑姑领着两个小黄门,拉着一架还算干净的独轮车,带了一块白布。
宫里头没有那么多讲究,白事也没规矩。
丽嫔没亲自见她,周姑姑过来送了个大红封:“孙妹妹,这事真是麻烦你了。”
孙姑姑就笑,道:“丽嫔娘娘心慈,大家都很感念,不碍事。”
“这姑娘也是运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