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术立即上前给萧元宸见礼,他躬身上前,对丽嫔道:“丽嫔娘娘,请恕臣失礼。”
丽嫔紧紧抿着嘴唇,但行至此刻,她还没有慌乱,借着刘文术请脉的功夫,她同周姑姑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姑姑侍奉她将近二十载,两人几乎心意相通,一个眼神便明了。
周姑姑闭了闭眼睛,表示自己明白了。
萧元宸一直没有看旁人,他坐在那里,安静吃茶。
刘文术诊脉其实很快,以他的医术,不过是滑脉,一盏茶就能听出。
可这一次,他认真听了许久,才终于起身。
刘文术面色平静,未有惊慌,他对萧元宸躬身见礼:“陛下,臣已给丽嫔娘娘请脉,还要请黄医正也请过,方能知道结果。”
当太医院出现几名太医意见不一致的情况时,会再由一名太医请脉。
这也是为何萧元宸把三人都招来的原因。
由此可见,刘文术同陆田七的结果是不同的。
也就是说,丽嫔根本没有怀孕。
黄茯苓最擅长妇科产科,她行礼上前,安静听脉。
丽嫔方才还有些惊慌,但此刻,她似乎想通了什么,已经镇定下来。
她甚至还满脸期待地看向黄茯苓。
黄茯苓并未看她,只安心诊脉,等脉听完,黄茯苓才起身,安静站在一旁。
她没有同刘文术交换眼神,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这是太医院的规矩。
姚多福让人呈上纸笔,两人安静写起了诊断。
这一刻,丽嫔觉得无比漫长。
周姑姑和她都是强撑镇定,但殿外,岑青已经面如死灰。
孙成祥盯着岑青,让她一步都不敢动。
很快,两位老太医就写好了诊断。
姚多福呈上,给萧元宸过目。
萧元宸拿起来看,面上依旧很淡,没有任何喜怒。
“丽嫔,”萧元宸的声音犹如丧钟,“你未曾有孕。”
他说完,丽嫔瞬间哭出声来。
殿中,周姑姑瞬间跪倒在地,殿外,岑青听到丽嫔的哭声,几乎要昏死过去。
她哭得那样可怜,那样无助,仿佛天都塌了,人生再无希望。
“怎么会呢?”
丽嫔哭得哽咽:“怎么会呢?”
“陆太医!你为何骗我?”
她的声音染着血泪,充满了无尽的怨恨。
陆田七都蒙了,他哆哆嗦嗦跪下来,丝毫不顾膝盖的疼痛。
“臣,臣……”陆田七正要狡辩,可抬起头,却看到了丽嫔那双满含血泪的眼。
那一眼里,有着她说过无数次的警告。
陆田七忽然哭了。
七尺男儿,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他没有办法。
全家老小都被丽嫔拿捏手中,现在他若是不认,家人又当如何?
再说,他误诊事小,顶多被下大狱,裁撤太医官职,大抵是要不了命的。
若他敢说自己伙同丽嫔狸猫换太子,隐瞒丽嫔病情一年,那才是罪该万死。
这一瞬,陆田七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不敢哭出声来,只能无声流泪,给萧元宸磕头。
“陛下,是臣误诊,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萧元宸忽然又笑了。
他今日其实有些心烦,前朝事情堆叠,让他头脑发闷。
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一片梅园。
只是他想不到,从那片梅园开始,事情竟会向着这样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
还挺有趣的。
他从不轻易动怒,这世间诸事皆要由他一人评判,若他轻易便要动怒,那早就被气死了。
同样,他也不轻易喜悦。
萧元宸垂眸看像陆田七,见他痛哭流涕,匍匐在地,倏然开口:“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陆田七,你若是还敢隐瞒,即便丽嫔不动手,朕也会动手。”
陆田七呆住了。
而丽嫔则满面不可置信。
“陛下……”
萧元宸把手中的诊断递给了丽嫔。
丽嫔接过,就看到上面写的字。
丽嫔娘娘脉相微弱,不似有孕,反有肤粘瘢痕之症,此症严重者会有血浓,染及旁人。
丽嫔整个人都僵住了。
此时此刻,她似被人剥光了衣裳,所有的尊荣都被踩在脚下。
这个病,这个病!
丽嫔很恨极了这个病。
萧元宸看向刘文术:“刘院正,你来解释一下。”
刘文术面色平静,心里却泛起滔天巨浪:“陛下,这个病症很难医治,只要患病,身上就会起成片瘢痕,严重还会有脓血,旁人若是碰到脓血,有五成可能会被传染。”
萧元宸问:“若是你,可能治好?”
刘文术思索片刻,才道:“陛下,若是臣来医治,大约要用一载时光,选山清水秀之地,精心凝神温养,可有七成把握。”
也就是说,这病并非不能治好。
但丽嫔显然没有医治,才会恶化到今日。
说到这里,他才看了一眼黄茯苓,两人一起跪下。
“丽嫔娘娘重病,臣等并未察觉,是臣只过错,请陛下责罚。”
妃嫔得病,太医院没有诊出,确实是太医院的过错。
但丽嫔只叫陆田七请平安脉,陆田七不上报,其他太医也束手无措。
不过陆田七是太医院的人,作为太医院正和女医正,两人都有监管不察之责。
萧元宸道:“起来吧。”
说罢,他道:“你们都下去吧。”
很快,西暖阁里的人都退下了。
丽嫔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沉默地跪在了萧元宸面前。
萧元宸垂眸看着她,声音依旧平静。
“丽嫔,你告诉朕,自去岁十二月至今,侍寝的人究竟是谁?”
丽嫔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萧元宸声音平静,却满含杀意。
轻易不动怒的人,此刻也被丽嫔的胆大妄为惹怒了。
“而你,又是用的什么手段,让朕毫无觉察?”
萧元宸如何聪慧,即便不知那些关节,光靠这只字片语,萧元宸就猜到大概。
方才那片刻工夫,他已经想到了那名可怜单薄的小宫女。
她身上的种种熟悉,瞬间有了解释。
萧元宸都得称赞一声。
“丽嫔,你真厉害,就连朕都被你骗过去了。”
丽嫔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是害怕陛下遗忘臣妾,以后老死宫闱,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
萧元宸说:“那你告诉朕,你究竟做了什么?”
丽嫔眼眸微闪:“陛下,臣妾只是寻了一种迷药,让陛下以为臣妾已经侍寝,其余皆无。”
鬼迷心窍给陛下用药虽然有错,但若是这药不伤害身体,就无大碍。
可若是随便寻了宫人替代自己,那就是当真不把龙体当回事。
况且,以萧元宸的性子,定不会牵连沈初宜。
死到临头,丽嫔也不愿意已让沈初宜白捡便宜。
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沈初宜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