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好,端嫔也很好。”
她说着,看向在坐众人。
“陛下如今已经二十有三,正是年富力强时候,虽平日少入后宫,你们也要尽心尽力服侍,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庄懿太后顿了顿,又道:“如今宫里只得四个皇嗣,还是少了一些。”
众人立即起身,福礼称诺。
等说完话,庄懿太后才看向沈初宜,道:“你们都饿了吧,快回去用早膳歇一会儿,沈才人,你陪哀家说说话。”
沈初宜没想到太后还要单独同她说话,却立即起身,恭敬道:“是。”
于是沈初宜站在座椅前,垂眸恭送宫妃们陆续离开,才对庄懿太后行礼:“太后娘娘,妾沈初宜拜见娘娘。”
她跪下来,同庄懿太后行大礼。
这算是她升为才人,第一次请安应该有的礼节。
之前在敬安宫,恭睿太后不耐烦,没有单独召见她,这个大礼就免了。
庄懿太后笑呵呵看着沈初宜,目光慈爱,语气温和:“好孩子,起来吧。”
她说着,等沈初宜起身,便对她伸出手:“陪哀家走一走。”
庄懿太后太过和善,沈初宜心中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是紧张。
沈初宜恭恭敬敬搀扶起庄懿太后,陪着她走出牡丹花厅。
一阵微风吹来,吹动了庄懿太后头上的金步摇。
步摇上端为仙人楼阁,上面人物众多,就连窗户都能打开,十分精巧。下面用黄豆大小的莹白珍珠穿成流苏,随着走动轻轻摇曳。
很漂亮,也很华贵。
庄懿太后没有注意到沈初宜的目光,她凤眸看向前方,眼瞳乌黑,眼神平和而坚定。
“沈才人,你这一胎怀相如何?”
庄懿太后问。
怀孕妃嫔的脉案都会呈到太后和陛下跟前,庄懿太后肯定知道她跟汪才人身体如何。
但太后既然要关心,她就得认真回答:“妾有孕之初怀相不稳,全赖黄医正悉心治疗,如今已经大好,劳烦太后娘娘关心。”
庄懿太后便叹了口气。
“你也不容易。”
看来,这里面的个中缘由庄懿太后应当是知晓的。
沈初宜低下头,脖颈纤细,脆弱无助。
她没有说话。
庄懿太后侧过头看她,深邃的眸子落在沈初宜面上,并没有打量试探的意味。
她如同寻常长辈那般,轻轻拍了一下沈初宜的手臂。
“你可恨她?”
沈初宜不知道太后问的这个她是谁,但她一早就想好了回答。
“回禀太后娘娘,妾,其实不恨顾庶人。”
庄懿太后挑了挑眉:“哦?”
沈初宜短暂抬起头,看向庄懿太后,给了她平静笃定的眼神。
她在告诉庄懿太后,她没有撒谎。
沈初宜半真半假地说:“太后娘娘应当知晓,妾一早是很想出宫的。”
“妾家中贫困,父亲早亡,阿妹病弱,只靠母亲维持生计,偿还债务,妾当年入宫就是为了银子。”
沈初宜的声音极为动听。
她天生一副好嗓子,清润温柔,尤其是说话的语调和姿态,都是不紧不慢,说得清晰又利落。
不用费力就能知道她的意思。
沈初宜也不等庄懿太后继续问话,她认真说道:“妾想出宫回家,就是想同母亲一起努力,治好阿妹,一家人好好活下去。”
“而现在,陛下仁慈,妾家里已经好转,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沈初宜重新抬起头,看着太后羞涩一笑。
“妾很感激陛下,心里也是当真喜悦的,”沈初宜道,“只要家里人过得好,与妾而言都是值得的。”
庄懿太后安静听着,脸上笑容不变,依旧如观音一般慈悲。
“哀家问的是,你对顾庶人的态度。”
沈初宜顿了顿,她羞涩一笑,唇角梨涡若隐若现。
天生就是美人。
她道:“太后娘娘,陛下光风霁月,鹤骨松姿,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宫中的娘娘们皆是名门贵女,优雅端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妾不是妄自菲薄,与妾而言,陛下和娘娘们皆是天上皎月,遥遥于天。”
天上月,空中星,皆高攀不上。
沈初宜说得含蓄,可意思却很清楚。
“若非顾庶人大逆不道,用了这样欺君罔上的手段,妾如何能有机会侍奉陛下呢?”
沈初宜顿了顿,声音带着女子特有的羞赧和情切。
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在诉说自己心中的情郎。
“能侍奉陛下,成为陛下的妃嫔,如今又怀有陛下的皇嗣,妾每一日都是欢喜的。”
“太后娘娘,”沈初宜认真看向庄懿太后,“所以妾不恨顾庶人。”
“因她给了妾唯一的机会。”
沈初宜话音落下,微风吹拂而来,梧桐树簌簌作响。
苍穹上白云飘摇,有几只喜鹊飞过,落在了梧桐枝头。
欢快的鸟鸣响起,一如沈初宜的心声。
庄懿太后愣了一下,旋即便重新展现笑颜。
“好孩子,”庄懿太后道,“你能这般豁达,哀家很是欣慰。”
她拍了拍沈初宜的手,领着她慢慢往前走。
“你看这花坛里的花,若只有牡丹和茶花,就显得很单调了。”
庄懿太后领着她来到了花坛前,两人一起看着满园芬芳。
宫中的花草都有宫人精心养护,有些花即便过了时节,也依旧摇曳生姿,安静绽放。
庄懿太后声音温柔:“须得有芍药、月季、三色堇,甚至牵牛花和兰草,这花坛才五彩缤纷,漂亮喜人。”
“这样赏花之人也欢喜。”
沈初宜顿了顿,道
:“太后娘娘所言甚是,妾受教了。”
庄懿太后淡淡笑了:“皇帝国务繁忙,疲倦烦闷,更需要你们宽慰解语,只要你于皇帝有心,一心只为皇帝着想,哀家就喜欢你。”
“对于哀家而言,没有人比皇帝更重要,你可明白?”
沈初宜诚惶诚恐,道:“妾谨遵太后娘娘教导。”
庄懿太后的眉目又舒展开来,她道:“你一早起来,现在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沈才人,好好养胎,哀家希望你能生下健康的皇嗣。”
沈初宜福了福,被钱掌殿亲自送出寿康宫。
等沈初宜走远,钱掌殿才回到花厅,正巧看到太后在修剪文竹。
一剪子下去,支棱的枝叶应声落下。
钱掌殿快步上前,低声道:“娘娘,沈才人走了。”
太后眯着眼睛笑,问她:“你觉得这沈才人如何?”
钱掌殿想了想,说:“瞧着比陈才人大方,比汪才人聪慧。”
太后颔首,放下剪刀,回到凤椅上重新落座。
此刻牡丹花厅空空荡荡,只有院中的花卉陪着她们。
“不错,你看人越发精进了。”
庄懿太后说着,抿了一口茶。
钱掌殿有些犹豫:“太后娘娘,她太过聪慧,似乎不是好事。”
太后却道:“如何不是好事?”
“母亲美丽聪慧,孩子就差不了,你且看耿贵嫔的两个公主,唉……”
庄懿太后叹了口气。
说起两位病弱的公主,钱掌殿心里也很沉闷。
“好好的双生儿,怎就身骨不丰呢。”
庄懿太后就道:“我本来还担心她蠢钝,如今看来倒是可以放心了。”
“这宫闱里,出身是最不重要的,能不能过得好,能不能一步步往上爬,只看自己本事。”
钱掌殿立即道:“恭喜太后娘娘。”
庄懿太后笑容可掬:“只不过瞧她有些腼腆,不知要如何讨好皇儿,我点拨一番,希望她能听进去我的话。”
庄懿太后道:“以后能走到什么位置,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另一边,沈初宜扶着舒云的手,一路无言。
等回到长春宫落座,舒云才惊讶道:“小主,您出了好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