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才人身边的大宫女柳稍一直在门口等,终于看到沈初宜出现,她明显松了口气。
“沈才人,您可算来了。”
柳稍快言快语:“我们小主久等不到,害怕你路上出事,一直很是担心。”
舒云忙道:“这一路有些炎热,小主走走停停,这才耽误了。”
柳稍便风风火火迎她们进望月宫。
“小主一早就叫准备了冰鉴,又取了新鲜瓜果,可盼着小主到呢。”
说来也奇怪,汪才人是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性子,她的大宫女柳稍倒是风风火火,瞧着比舒云还能说会道。
沈初宜同舒云对视一眼,舒云就说:“汪才人有心了。”
柳稍笑了一下,领着她们直接来到望月宫后殿。
端嫔住望月宫后殿主殿,汪才人住东配殿,两人一直同居一宫,瞧着关系极佳。
沈初宜问柳稍:“可要先去见过端嫔娘娘?”
柳稍摇头,道:“昨日才人就禀报过娘娘了,娘娘言说不用拜见她,随意便是。”
汪才人办事倒是妥帖。
于是沈初宜便跟着柳稍,直接进入东配殿。
刚一进去,就感受到凉爽之意,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让人不由腹中饥饿。
沈初宜回眸看去,就看到汪才人穿着家常的素纱长衫,扶着肚子慢慢走出。
只一眼,沈初宜就蹙起了眉头。
————
跟几日前相比,汪才人更莹润了一些。
舒云一早就探听过,知道汪才人的出身。
汪才人父亲只是个普通的县令,是耕读人家出身,当年为了供出她父亲,整个家族倾尽全力。
所幸她父亲争气,二十几岁便考中举人,一路从收粮官做起,终于在汪才人入宫之前成为县令。
可以说,汪才人家里已经算是改换门庭。
在汪才人入宫之后,她父亲更是勤勉,把有名的贫困县治理得井井有条,人是累病了,却被陛下记住了名儿。
如今汪才人有孕,陛下不仅晋了她的份位,也褒奖了她家中,等到了明年诞下皇嗣,她父亲大抵就能升官了。
这样听来,的确是欣欣向荣的。
沈初宜也真心为汪才人高兴,可如今看汪才人这样圆润的身形,沈初宜心里微沉。
她原本只是宫女,无教引嬷嬷教导,不懂那许多孕育之事,但她却知道一个道理。
过犹不及。
之前耿贵嫔怀的是双胎,瞧着四肢都很纤细,没有汪才人这般夸张。
反常即为妖,沈初宜不以为孕妇胖一些是好事。
当年她母亲生产时,父亲在山中努力捕猎赚钱,一直都是她在照顾,许多孕育的事情,母亲都有讲给她听。
那时候她已经七八岁,懂事了,母亲的教导她都记得。
家里虽然并非富裕之家,可父亲非常努力,家里有什么好的都给了她跟母亲,可母亲依旧纤细,并不显得臃肿。
那时候母亲就语重心长教导她:“你要记得,孕妇不能太胖,若是太胖,鬼门关就不好走了。”
鬼门关这个词太吓人,以至于沈初宜一直铭记于心。
现在看着满脸笑容的汪才人,沈初宜心中怎么可能不纠结。
不过想起宫中那许多太医,沈初宜也没有立即开口,只是笑意莹莹上前,亲热地扶住了汪才人的手。
“姐姐如今可好?怎么想起同我吃茶?”
汪才人笑着看她,声音很温柔:“端嫔娘娘赏赐了贵重之物,这宫里我也没有相熟的姐妹,便寻了你来。”
汪才人同端嫔都是江南人士,说话轻言细语,温婉多情,只不过她没有端嫔那样妩媚动人,这几年都不怎么受宠。
入宫三年也只做到了才人。
沈初宜挽着她的手在桌边落座,言辞十分恳切:“妹妹如今在宫里也没什么姐妹,姐姐是知道我的,娘娘们大抵也不愿与我走动。”
沈初宜愁苦地低下头:“也就端嫔娘娘心善,姐姐也愿意同我说话,我心里是很感激的。”
汪才人看了看她宫里的宫人,然后才安慰沈初宜:“慢慢来,日子就好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
“当年我入宫时,也是这般模样的,这两三年下来,不仅有端嫔娘娘关照,德妃娘娘也很照顾,日子才能这样平顺。”
沈初宜跟着感叹:“娘娘们真是善心。”
汪才人就笑了:“今日请你过来,是因为端嫔娘娘得了贵重的房胶,听闻这食材很是名贵,又祛湿润肺,养血安胎,所以便赏赐给了我。”
汪才人说到这里,咽了一下口水,显然一直盼着呢。
“我让宫人问了御膳房,一早就给做成虫草花排骨鱼胶汤,想着你也有孕,便请你来一起品尝。”
沈初宜非常惊讶,又有些不安。
“姐姐,这可使不得,这是端嫔娘娘对姐姐的关照,我何德何能。”
这宫里头的好东西都是有数的,却也不一定非要有数。
就跟份位和运气一样,只看上位者的心思罢了。
端嫔愿意为汪才人费心,那就是汪才人的福气,汪才人的份例里没有房胶,端嫔就自己使银子弄到手。
汪才人却说:“我禀报过娘娘,娘娘说很喜欢你,可以请你过来一起用汤。”
沈初宜心中一暖。
“多谢姐姐,多谢端嫔娘娘,我便不多推辞了。”
汪才人对宫人招手,笑着说:“这才对。”
很快,一整盆的鱼胶汤就端上来。
锅盖打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扑面而来。
原来沈初宜起初闻到的香味,就来源于这一锅浓汤。
鱼胶粘糯,汤汁浓稠,应该炖煮了很长时间,里面的排骨看上去软烂入味,御膳房大厨的手艺毋庸置疑。
汪才人的目光一直黏在这锅上。
“沈妹妹,请吧。”
沈初宜便谢过她,让舒云取了一碗汤羹慢慢吃起来。
鱼胶几乎是入口即化。
混合着香浓的肉味和虫草花的香味,一点都不腥,反而因为点缀的枸杞有一丝甜味。
沈初宜以前从未吃过鱼胶汤羹,现在尝来确实有过人之处。
并非有多么流连忘返,但那份稀有和珍贵却让人刻骨铭心。
汪才人闷头吃,都来不及抬头说话。
直到她一碗汤羹都吃完,才抬起头,有些羞涩地用帕子擦了擦嘴。
“我是不是太馋了?”
沈初宜刚吃过小半碗,此刻放下筷子,笑着道:“姐姐到了这个月份,自然是要多吃一些的。”
汪才人盯着柳稍再给她盛一碗汤,才对沈初宜道:“我原也不是这么馋的人,这一有孕,就什么都想吃,什么都想尝尝。”
她叹了口气:“端嫔姐姐怕我吃出病来,劝了好多回,是我自己管不住自己,娘娘也很是担忧。”
听到端嫔劝过她,沈初宜微微放心。
沈初宜问:“太医如何说?”
汪才人就道:“负责我这一胎的是陈太医,陈太医一早说过,说我年少时底子差,身子骨没那么健壮,倒是可以补上一补,后来端嫔姐姐特地
请了其他几位太医,专门为了医治我嘴馋的毛病,太医院就给开了新的药膳单子。”
“只让我从那单子里用膳,每日的膳食都是定量的,不过我可能体质特殊,还是显得有些臃肿。”
“妹妹放心,陈太医昨日才来,说我没有大碍。”
见端嫔和汪才人自己都很上心,沈初宜就没有多嘴,她陪着汪才人说了会儿话,又听了一耳朵育儿经,最后只吃了一小碗鱼胶汤就告辞了。
她走的时候,汪才人特地叫住她。
“沈妹妹,这是端嫔姐姐给你的赏赐。”
汪才人道:“姐姐说,以前在永福宫,到底是有缘分的,如今你同我们走动,我们也很感激,不会薄待了你。”
这就有点拉帮结派的意思了。
沈初宜简单一想就明白了。
她并没有立即拒绝。
只是真心实意道:“端嫔娘娘仁善,汪姐姐又可亲,不嫌弃我的出身,愿意与我交好,是我的福气。”
她说完同汪才人点头致意,然后便领着舒云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等走到没人的宫巷里,舒云才低声问:“小主?这有些贵重了。”
端嫔给的也是一盒房胶。
沈初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无妨,等回头去姑姑那里淘换一二,咱们提前把这人情还回去。”
舒云就问:“小主如何看望月宫?”
沈初宜垂下眼眸,道:“虽然汪才人把事情都讲得详细,我还是觉得她的身材不太正常,有一种病态的臃肿。”
沈初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不以为这是福气。”
舒云低声道:“小主,奴婢原在家中时,村里有一户忽然暴富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