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出现在楚珣身上,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就连圣上听到这个消息,都忍不住对着前来报讯的宫人询问再三,生怕自己听错了。
回到营帐以后,闻吟雪松了一下自己身上襦裙的绦带,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看向楚珣。
楚珣整了一下外袍,不多时就有宫人前来送膳了。
长麓山中不比还在上京,午膳也难免从简,但跟着圣驾过来的也都是御厨,即便是食材有限,看上去也挺丰盛。
闻吟雪没什么胃口,拿过一颗放在盘子里面的果子咬了一口。
她想到一件棘手的事,然后看向楚珣道:“我感觉我们现在好像有点太过恩爱了。”
楚珣尝了口送过来的膳食,“太过?”
闻吟雪凑过来,解释道:“我是这么想的。你想我们以后要和离的对不对,但是你现在与我这么恩爱,到时候和离的借口就很难找,完全就是师出无名,说服不了旁人的。”
“这不是你先前在说一定要与你表现得恩爱些么。”他看着她,语气有点儿淡,“闻大小姐,你还挺难伺候。”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是闻吟雪总觉得楚珣实在是有点儿奇怪。
恩爱,但是感觉不应该是这个恩爱法。
虽然,他确实表现得很像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
她最开始构想的也是这样。
但就是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闻吟雪这么想着,又不免想着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太难伺候了,毕竟楚珣这么做也都是自己之前与他说好的。
她这么想着,感觉自己有点儿理亏,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楚珣问,“你就是想利用我完就和离么。闻大小姐,你还挺绝情。”
闻吟雪被他说得有点儿愣,眨着眼,又听到楚珣继续淡淡开口。
“你和那种薄情寡义的恩客有什么区别?”
“……”
他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在质问吧。
闻吟雪感觉自己也没有这么过分,想了想,有点儿底气不足地回道:“也还是……挺有区别的吧。”
“比如?”
楚珣放下筷箸,等着她的回答。
闻吟雪一时还真的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原本准备说自己又没有碰过他,但是想到先前的事情,又有点儿说不出口。
楚珣看她说不出话,笑了声,继续道:“哦。的确有点区别。”
是吧。
闻吟雪也不知道他说的区别到底是什么,就只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楚珣道:“你甚至还不给银子。”
甚至。
还不给。
银子。
不是,这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吧。
就算是她有的时候感觉楚珣的姿色可以媲美花魁,但是她也没有真的要把他当成花魁来玩弄啊。
闻吟雪想到这里,想到他往日里就连就寝都是将自己的寝衣扣得严严实实的样子,理直气壮地回道:“你难道没看到人家其他人都是什么样子吗,就你这么守贞洁的样子,谁会把银子给你?”
楚珣点点头,“你不喜欢这样的?”
闻吟雪没应声。
楚珣当她是默认,淡淡接道:“行吧。那我下次改。”
“……”
不对。
非常不对。
闻吟雪凑得近了点儿,突然想通了什么,问楚珣道:“我发现,你现在经常碰到和离这个话题的时候,都会绕开这个话题。要不是我刚刚想明白了,恐怕又要被你绕进去了。”
她看向楚珣,此时营帐中毡布垂下,几乎昏暗的帐中只有一盏烛火,照亮她此时漆黑的瞳仁。
浓密纤长的眼睫也垂着,几乎根根分明。
像是发觉什么,此时探究地看向楚珣。
对视之际。
几乎像是某种博弈。
“楚珣。”闻吟雪轻声,“你避而不谈,不会是不想与我和离吧?”
此时营帐中静寂无声,厚重的毡子覆盖在营帐之上,几乎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声响。
往日里在上京能听见的风声,树叶婆娑之声都全然消融,此时,楚珣神色一如往常,却又好似听见了胸腔之中无可辩驳的嘈嘈切切。
清楚到无需怀疑。
他所做所想,其实早就已经很明晰了。
可是她实在是对此事知之甚少,还一直都没有洞察他的思绪。
楚珣自幼极少心有迟虑,可是对于此事,还是始终没有办法做到如以往一般胸有成竹。
但朝夕相处中,总难免会有破绽。
即便是闻吟雪再迟钝,也总会发觉不同以往的细枝末节。
风月事总归是难解。
少年时楚珣身边不乏有过为了风月事而辗转反侧的同龄人,有的是家中不允,有的是神女无意,是以那些郎君时而买醉,时而百般周全,只为意中人得以与自
己长相守。
可是楚珣从来都没有感觉过这是什么滋味。
他少年锋芒过甚,目中无人,高高在上,一直到弱冠都未曾娶妻,家中长辈每一位都为他的婚事操心,与其说他是不愿,不如说他是觉得麻烦。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时候。
可是此时此刻,闻吟雪也只是稍稍靠近,连笑都没有,梨花香味萦绕上来,就足够让他心如擂鼓,溃不成军。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是覆水难收。
而此时的闻吟雪,还在等他的答复。
楚珣心思百转千回,启唇刚准备回答的时候,闻吟雪看着他,已经慢悠悠地接道:“其实你都不用回答,我呢,也已经知道了。”
楚珣半垂着眼睛看向她,“你知道什么?”
闻吟雪笃定道:“你就是怕到时候你我和离,满上京都会传威远侯府楚小侯爷惨遭抛弃的传闻,你觉得丢不起这个脸面,所以才想着逃避,是吧?”
“……”
第60章
山中晚间更深露重, 傍晚的时候就会起风,怀竹过来早早地为床榻垫上一层被褥,不过他显然是很少做这样的事情, 能看得出来非常不熟练。
见他手忙脚乱,很快怀柏也从外面走进,和他一起铺着床榻。
等到铺完了以后, 他们两人皆是悄无声息地从营帐中走出去了, 生怕发出一点儿声响。
明日才算是真正的春猎开场仪式,会进行多种比试,例如弓术,御马之术。
而在三日后, 则是真正的长麓山春猎开场, 届时所有想要参与的世家子弟都会进入其中。
在山中整整两日,最后猎得的猎物最多者为胜, 若是能猎得珍稀猎物者的, 还有会其他的赏赐。
能前来长麓山的, 自然不可能看中的只是一点儿赏赐。
重要的是,这是圣上亲自授予的。
若是幸运的话, 说不得还能入京中禁卫, 那也说得上是非常好的差事了,要是能有更得陛下青眼一些的, 说不定还能直接被点为在陛下身边的近卫。
官职虽然不大,但是确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
总归, 这也是众多世家子弟想要在春猎之中拔得头筹的原因。
而今年还有许多家族不在上京, 但是心怀志向的世家郎君, 这些来自其他地域的,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所以自然竞争尤为激烈。
闻吟雪早早准备好了明日要穿的骑装,洗漱过后换上寝衣,从隔间出来的时候看到楚珣已经半躺在榻上了。
今日午膳以后,楚珣好像和她没什么好说的一般,反正也没继续之前那个话题。
不过说起来也是,他觉得很丢脸,怎么可能会继续想要和她说这个话呢。
这么想想也很正常。
但这件事也让她有点儿纠结,那就是他们和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体面又合理的理由呢。
不过暂时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到时候再说吧。
闻吟雪走到榻边,“我要准备歇息了。”
楚珣:“这么早。”
“对啊。”闻吟雪掀开旁边的被衾,“明日还得穿骑装呢,那不得早点儿休息吗,万一我睡不好明日特别憔悴呢,那穿上骑装岂不是显得很奇怪吗。”
楚珣点了点头,“你想得还挺周到。”
“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