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穿得轻薄,靠得又近,翁绿萼自然而然地反应过来了,那个硌得她不大舒服的东西,是什么。
她香馥馥的柔软身子猛的一下扑进他怀里,萧持没忍住,心神荡漾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就招了她一声挟着怒气的娇斥声——“你无耻!”
连在外边儿赶路的时候,居然还能分神想起那种……事!
萧持脸隐隐有些烧,好在他近日又被晒得黑了些,这点儿羞恼的红,也很好地被他冷峻迫人的黑脸给压了下去。
“大惊小怪什么!”萧持嘴硬,只佯装不耐烦道,“我正当盛年,你又这样那样地投怀送抱,我焉能坐怀不乱?真有那一日,你又该胡思乱想!”
翁绿萼被他一阵理直气壮、强词夺理的说辞气得脸都红了。
衣冠禽兽,无耻之尤!
好半晌过去了,硌着她的东西热度还是未减,翁绿萼忍了又忍,气道:“你能不能管管它!”
萧持黑脸泛红,忍不住低吼道:“它一碰上你,就这样。我能有什么法子?”
听这语气,他还颇有不满。
翁绿萼不想在外出游玩的时候与他吵嘴,白白败坏了好兴致,可此人实在是过分!
她索性用两只手格挡在他胸膛前,借着手底下那阵硬邦邦的手感,努力往后坐。
“君侯身子金贵,我得少沾染。免得到时候一口锅压上来,叫我挺不直腰。”
说完,她就抽回手,宁愿扶着身下的马鞍,也不愿再倚靠着他。
这女人,脾气越来越娇了,说两句都不成了?
萧持隐隐有些心虚,但他又觉得翁绿萼作为他的妻,如何逢迎取悦他,都是她分内中事。
他都愿意挤出时间来陪她去赏那劳什子甘露泉,她不知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就罢了,竟还为了这等小事与他置气。
可见女人,不能宠得太过,容易滋长了她的娇纵脾气。
萧持低下头,佯装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她抿得紧紧的唇。
啧。
两人一个生闷气,一个心虚中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错,都没有再主动说话,竟是一路沉默着到了甘露泉旁。
萧持坐在马上,看着那一池明净清透的池水,嗤之以鼻,有什么好看的?
庄子上那温泉池子,不比它强?
许是他自个儿也知道这话讨嫌,没说出来,问她:“走近些去看看?”
罢了,来都来了,叫她高兴些要紧。
见萧持主动开了尊口,翁绿萼也没再继续僵着,点了点头。
几乎在她点头的那一瞬间,萧持便掐着她的腰,轻轻松松地举着她下了马。
帷帽微晃,翁绿萼索性取下了帷帽,没了朦胧的白纱遮挡,眼前山泉水清的美景更加清晰地落入她眼底,只见泉落怪石,水滴飞溅,如泄万斛珍珠,在天光照耀下,更觉绚烂迷人。
她在专心赏景,殊不知,她一身烟紫罗裙,身段婀娜风流,芳姝明媚,落在别人眼中,亦是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
“夫君。”翁绿萼醉心于清泉叮咚的美景之中,一时间忘了两人先前的不愉快,回头唤他,一双杏眼盈盈动人,“这里的景致是不是很美?遣云先生曾言‘临泉照影,清寒沁骨,客尘都浣’,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萧持眼里、心里,只有她刚刚对着自己微笑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恍惚,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什么劳什子泉水,依他看,就是不如蓬莱庄里的那个温泉池子瞧着顺眼!
他尚未回话,就听得一阵青涩男声响起:“女公子也爱读遣云先生的游志么?”
萧持皱着眉,黑着脸看向那狗胆包天,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搭讪他妻的贼人。
翁绿萼微微颦眉,看过去,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俊秀年轻人正在和她说话。
在外偶遇,他态度彬彬有礼,又听他提起遣云先生,翁绿萼自然会对人客气一些,略略颔首,应了声是,她便不准备再与他继续交谈。
年轻书生见她姿态婉丽,举止闲冶,寥寥几句谈吐间,足以可见她性明敏慧,是娶妻的不二之选。
他红着脸:“不知女公子家住何方……”他顿了顿,仿佛怕自己唐突了佳人,又红着脸解释道,“女公子切莫误会,我,我乃东莱人士,对此地山水,还称得上熟悉。若是女公子想要游山玩水,我可为女公子引路,也可与你讲解几处典故……”
他话音未落,一阵冷锐剑光闪过,还浸着血腥气的锋利剑刃已经落在他脖颈旁,剑刃被拔出鞘时隐隐的嗡嗡铮鸣声落在耳畔,书生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再反应过来时,腿都要吓软了。
“女公子,你的护卫,他——”书生抖抖索索地抬起手,想要撇开剑刃,却见那人高马大的黑脸护卫蓦地冷笑一声,用另一只手揽了美人纤腰在怀,眼神
却是直勾勾地瞪着他,语气傲慢又不悦:“女公子,告诉他,我是谁?”
女公子?护卫?
这种没甚眼力劲儿的人还读什么书!入朝廷当官也只有害得老皇帝丢了龙椅的废物劲儿。
不如趁早回家挖红薯去!
萧持的脾气来得又急又沉,翁绿萼叹了口气,想起今日为了戴帷帽,她没有梳往日那样繁复华丽的妇人髻,只用一支玉簪绾了单螺髻,没有想到却让那位书生误会了。
“我夫君性子急,公子莫怪。”翁绿萼脸上笑意淡淡的,又抬眼看他,“夫君,我有些累了。走吧。”
她语气柔柔,犹如春风化雨,瞬间就将萧持脸上那点儿戾气给吹散了。
他收起剑,冷冷觑了失魂落魄的书生一眼:“还不走?”
书生凄苦地望了翁绿萼一眼,似乎在痛苦于这一场有缘无分的红鸾星动,他余光瞥见萧持按着剑的手又有把持不住的趋势,忙捂着脸飞快跑了。
萧持嗤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也配肖想他的妻?
翁绿萼彻底没了赏景的兴致,冷着脸往正在不远处吃草的挟翼走去。
萧持有些莫名,拉住她的手腕,细细一条,犹如美玉,触手生温。
“不看了?”
翁绿萼嗯了一声:“看过便罢了,不好扰了夫君的正事。”
奇怪,她虽唤他夫君,语气也正常,但萧持就是听出一股古里古怪的感觉。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脸上多多少少也带了些冷色出来:“我带你出来游山玩水,是想让你高兴。你若是觉得不够,我叫那书生回来给你做向导,再给你讲解讲解这山水野趣,再让你们探讨探讨那遣云先生的诗作。你满意了?”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翁绿萼紧紧抿着唇,低声道:“不过萍水相逢的一陌生人,也值得夫君这样动气吗?”
是萍水相逢不假,可他那眼珠子都快黏在她脸上了!
这样轻浮冒昧,她只当不知,也不恼?
下巴忽地被他攫住,传来一阵隐隐的痛感。
翁绿萼皱着眉,眼底隐隐浮上些水光,她倔强地垂下眼,不想看他。
“你是我的妻,旁的男人肖想你美色,我焉能忍?”萧持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见她还一脸不置可否的样子,更来气了,手上力道微重,疼得翁绿萼眼睫轻颤,“我知你容色过人,但,皮囊而已。今后出行,都戴上帷帽,别摘了。”
他语气凉薄,隐隐有迁怒于她的意思,翁绿萼垂下眼,唇角扬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皮囊而已。
他喜欢的,不也是这副皮囊吗?
萧持还在看着她,等着她低下头、软下态度的回应。
翁绿萼没有让他失望,声音平静而柔顺:“是,君侯命令,妾领训。”
就在这几日,因为几番入骨的亲昵而有所靠近的两个人,一瞬间又回到了他们各自原本的位置。
高高在上、不容违逆的君侯,与仰他鼻息、柔顺静默的妻子。
翁绿萼想着,她真是笨,险些失了本心与分寸。
一个只当她是挡箭牌的男人,怎么可能对她有真心。
或许是看在她这段时日用心服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才对她,有所优待吧?
翁绿萼浅浅呼吸着,她拼命忍下心里不断涌现的酸涩,告诫自己,不许哭。
有什么好哭的。
在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她对萧持有了不该有的期待。
现在受到教训,是她活该。
萧持看她一声不吭地就转身往停着马的方向走,脸色微沉,心情显而易见地变得更加不愉快。
他说的难道不是实话?那些男人个个粗俗浅薄,连得到她正眼相看的资格都不该有。
“夫君?”翁绿萼缓了缓呼吸,转过头看向他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异样,仍是萧持熟悉的柔软笑容,“我有些累了,回去吧。”
按照萧持原先的计划,他们可以在甘露泉附近住一晚,第二日清晨带着她上山看一看此地的云海日出,再慢悠悠地骑马回去。
她却说此时就要回去。
萧持兴致全无:“随你。”
不同于来时吵吵嚷嚷间仍不自觉流露出的亲密,回程时,掠过翁绿萼面颊的风带着莫名的冷冽,吹得她眼睛酸涩泛痛,她干脆闭上眼,默默忍受着萧持无言的怒火。
她仍是坐在他身前,但面朝着马头的方向,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放一个马头进来都绰绰有余。
萧持将她的疏离冷淡都看在眼里,唇角压得极平。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天色擦黑,暮色下,青黑色的山脉蜿蜒起伏,蓬莱庄已经近在咫尺。
“夫君把我放在门口,我自己进去就好。”翁绿萼终于开口,许是吹了许久的冷风,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低哑,那样柔顺谦卑、以他为天的口吻本该让萧持觉得浑身舒坦,但当下,他听着,心里那股堵塞之意却更重,几乎要幻化为浓郁瘴气,让人心头发闷。
他很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萧持没有回应她的话,马蹄在蓬莱庄前的青石板路上踏了踏,扬起一阵飞尘。
翁绿萼身形微晃,还没来得及从突然停止的颠簸中缓过神来,就被萧持掐住了腰,他手上一用力,她绣着缠枝藤萝的裙摆轻扬,眨眼间,她整个人便轻盈地落到了地上。
“夫君,我……”
翁绿萼定了定神,抬眼唤他,却见萧持已经御马飞驰而去,只留给她一个在暮色里显得愈发桀骜的背影。
一句话都不给她留。
小气到这份上。
翁绿萼在原地呆呆站了一会儿,山里的夜风吹过,有些凉,她捂紧了单薄的手臂,往庄子里走。